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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我好痛……救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在低泣,听得邵兰心胸口一阵阵心酸。
明知他在梦呓,但她还是心软了。没辙地叹气,她把夹克脱掉,卷起袖子,走进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出来,在床沿坐下,擦拭著他的额头和脸颊。
他比杂志上的照片消瘦多了,眼窝深陷,眉宇拧蹙,如果不是看了杂志,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帅哥。
“你啊,平常就只会凶巴巴的,现在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得求我帮你了吧?快说对不起,我就救你,快说啊……”看他难得这副温驯安静样,她於是淘气凑近他的脸,故意龇牙咧嘴地嘲讽。
这时,宋凛风倏地睁开眼睛,直瞪著她。
她吓了一跳,急忙向後退开,他却一手抓住她,低喊:“若君……不要走……别离开我……”
她呆愣地盯著他,心想他他八成是将她错认成别的女人了。
“喂,我是邵兰心啦l快放手……”她轻轻挣开他的左手。
“……陪我……陪在我身边……”他的眼神毫无焦距,仍是喃喃地轻唤著。
“好了,我不会走的,你就放心的睡吧。”她像在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手。
她的话似乎令他安心不少,但还是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才慢慢闭上眼睛。
滚烫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传向邵兰心,她的心脏陡地怦怦乱跳,跳得她自己一头雾水。
干嘛啊?被一个病人握手有什麽好心跳加速的?更何况这家伙还和她有仇呢!
自嘲地翻了个大白眼,她小心地扳开他的手指,又进浴室重新拧了毛巾,轻拭他的脸和颈子,当毛巾移向他睡衣的领口时,她的目光不禁被那从领口露出的疤痕攫住。
不让人碰,不让人看,他到底想隐藏什麽?
基於好奇,她缓缓解开他睡衣前襟的钮扣,往下拉开,蓦地,她脸色乍变,像触电般收回手,瞠目结舌地瞪著眼前那一大片从脖子到腹部,狰狞地布满他整个身体的暗红焦痕!
这是……烧伤吗?到底是多大的火能将一个人烧成这样?他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是因为这样,他才躲到小镇来的吗?
她屏息而出神地呆愣著,久久无法平缓心中的冲击,在这一瞬,她忽然能够体谅他那种扭曲而暴躁的性格,一个人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不疯狂才怪,更何况,他又是那种自负骄傲的富家少爷……
暗喘一回气,她像是窥视了他的秘密般,心虚地将衣服掩上,扣好钮扣,再帮他盖好被子。
“宋凛风……你到底经历了什麽事?”她盯著他即使睡著仍然紧蹙的脸,喃喃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呻吟著,她伸手再次测了他的体温,热度似乎又提高了。
她拧紧双眉,惊觉再这样拖下去,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她得找个医生来看看他才行。
对,救人要紧,就去找镇上的老医生来一趟。
於是,她拎起夹克,毫不迟疑地冲出别墅,早就把她来这里的目的抛到腩後,早就忘了……宋凛风是个多麽可恶的家伙……
※※※
宋凛风终於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意识终於从无边的黑暗和梦魇中回到现实,仿佛和恶鬼大战了几百回合,他全身累得酸软无力,不过,一直侵袭著他的那股疼痛却已消失,因此,虽然还是相当疲倦,但他竟然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
昨夜的雨似乎停了,阳光从窗外泄入,伴随著啾啾的鸟叫声,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印象中,这一年来从不曾在早晨醒来时如此平静。
但他的平静没维持几分钟,因为一个浅浅的鼾声突然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清晨。
鼾声?为什麽他的房间里会有人打鼾的声音?
拧著眉,他挣扎坐起,赫然发现邵兰心侧缩在角落的一张沙发椅上沉沉睡著,当下瞪大双眼,脸色大变。
这……这个女人怎麽会睡在这里?她不是在昨晚就回去了吗?他惊骇得下巴差点掉到胸口。
“邵兰心!起来!”他怒声大喝。
邵兰心蠕动了一下,继续睡。
“邵兰心!你给我起来,”他提高音量,血液陡地暴冲到脑门。
“晤……还早嘛……再让我睡一下……”邵兰心咕哝一声,抱头又睡。
“你……你这个女人,还不起来!”他气得左手抓了背後靠枕丢向她。
“哇噢!怎麽啦?发生什麽事了?”邵兰心惊跳地抬起头,揉著酸涩的双眼,紧张地看著四周。
“邵兰心,你在我房里做什麽?”他怒声问道。
她愣了一下,看著他,点点头道:“啊,原来你已经醒了,好多了吗?还有没有发烧?我看看……”
她边说边走向他,也不管他有多惊愕,一副理所当的样子,伸出手就按住他的额头。
他呆了一秒,随即打掉她的手。“你干什麽?”
“嗯,烧退了,精神也不错,古医生打的那一针还真有效。”她没理他,兀自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喃喃地道:“不过古医生交代说醒来得让你吃一包药,我去倒水。”
她说著便端起杯子往外走。
“邵兰心!站住,你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吗?”他脸色铁青地大喝。
“嘎?”她回头看他。
“为什麽你一大早会在这里?”他怒瞪著她又问一次。
“怎麽,你不记得啦?昨晚我差点被你折腾个半死。”她又是捶肩又是扭扭颈子,走出房间去倒了一杯温开水,才又踱回房内。
昨晚她真的忙坏了,半夜十二点,冲出去敲镇上的老医生古大德的门,硬是把老人家从睡梦中挖起,紧急地载他到别墅来替宋凛风诊疗。
打了一针之後,她送古医生回去,顺便拿了药,再一路冲回别墅,古医生交代要先喂宋凛风吃一包药再让他睡,她试了半天始终无法将药灌进他那长满了胡子的口中,没法子,只好拿剪刀先把他的胡子剪短,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药灌进他嘴里,接著,药效发作,他开始流汗,她又忙著帮他换衣服,擦汗……
总之,等他安稳地睡著後,大概也凌晨两点多了,她这才疲惫地瘫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到天亮。
“被我折腾?什麽意思?我昨晚不是已经叫你滚回去……”宋凛风不解地拧紧双眉。
“你发高烧烧得不省人事,我怎麽走得开?平先生又不在,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你就这样挂了我不成了间接凶手?”她哼道。
“你的意思是……你整晚都在这里……”他惊骇地问。
“对,我一整晚都在照顾你,找医生来看你,还喂你吃药,替你擦汗、换衣服……”
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故意把每个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你……你私自替我换衣服?”他低头一看,身上的确己换上一件新的睡衣,顿时惊怒得脸上毫无血色。
那表示……她看见了他的身体,看见了他身上最丑陋的伤痕……
“是啊,因为你流了一身汗嘛!”见他脸色一寸寸发白,她又指著他的脸,补充一句:“还有,为了方便喂你吃药,我还剪短了你的胡子,请别见怪。”
“什麽?”整个人都呆掉了!
她找来医生?还……还替他换衣服?甚至剪他的胡子?……
他迅速地摸著下巴,果然,原本覆盖了半张脸的长胡此刻只剩下一片参差不齐的短髭!
这个臭女人……
“你……”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未经他允许就做了许多他最禁忌的事,让外人见到他,碰触他的身体,她以为她是谁?
“好了,我明白,你不用谢我了。”她笑著耸个肩。
“谁教你多事的?谁要你带外人进来的?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大声怒吼,恨不得有魔法能让她在地球上消失。
“喂喂喂,你别激动啊,你的病好不容易才刚好……”她安抚道。
“出去!给我滚出去!”他气得从床上翻下来,大声厉喝,一跛一跛地冲向她,却在离她还有一步的距离时绊了一跤,跌倒在她面前。
她无奈地蹲下身,对著他摇摇头,早就猜到他醒来会拿什麽脸色给她看,这个男人,说穿了就是对自己的模样自卑到极点,他以前的自信都在外貌烧毁的瞬间被击垮了。
“哎,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好歹我帮了你耶,要不是我,你说不定会并发其他症状,更说不定会死掉哩。”看过他身上的痕迹之後,她比较能包容他的坏脾气了。
“那我宁可死!懂吗?我宁可死掉算了!”他狰狞地对她狂吼。
“喂,宋凛风……”她被他的歇斯底里惹得皱眉。
“为什麽不乾脆让我病死算了?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麽要多管闲事?为什麽老是要管我的事。我就算想死也不用你管——”他伸手攫住她的手臂,持续大吼著。
她听不下去了,俏脸一沉,不等他吼完,便甩开他的手,朝他的脸掴了一巴掌。
啪!
一记清脆的声响,把宋凛风打得惊愣住口。
“你给我清醒一点!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你却这样糟蹋你的生命,不过是一点烧伤痕迹,不过是走路不太顺,又不是世界末日,你到底还要闹情绪到什麽时候?”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怔怔地盯著她,被她骂得傻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和一些全身严重灼伤又毁了容的人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了,他们的外貌整个变了形,却依然有勇气去面对世界,面对自己,而你,你的脸还是完好无缺啊,就算伤了右手右脚,你也还有左手左脚,不是吗?”
脸颊的疼痛终於让他回神,三十年来,从没有人敢打他,这个女人居然敢对他动手?
“你……你懂什麽?四肢健全的你,无忧无虑的你,懂什麽?”怒火席卷他全身,他嘶哑地呐喊著。
“我当然懂,因为我母亲就是个双腿有残疾的人!她比你更惨,因为她的下半身完全瘫痪,连走都不能走!,'她提高声音,压过他的叫嚣。
他呆住了。
她蹙著小脸,瞪视著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母亲在生了我之後,一次送花途中出了车祸,从那时起就一直坐在轮椅上,但是,从我有记亿以来,我就没看她为她的腿掉一滴泪,她乐观、认真、开朗、热情……
虽然下半身不能动,但她用她的上半身温暖了我们家每一个人!甚至,她比我们都还要坚强,她没办法站立,却是撑起我们家的支柱,她让我明白,即使只能坐著,也可以热爱生命,也可以仰望天空,是她告诉我大地有多麽宽广,是她告诉我世界有多麽辽阔,所以,我从小就决定,我要替她奔跑,为她跳跃,所以我好动,坐不住,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背著她踏遍每一块土地,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可是她却走了,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死了……来不及等我长大,来不及……让我实现我对她的承诺……”她说到後来,眼眶微红,声音也略带哽咽。
他被她脸上深刻的哀伤,以及声音中浓烈的忧伤撼动了。
为什麽他会认为她不曾痛苦过?为什麽他会认为她无忧快乐?眼前这张清爽明丽的小脸,正堆著不轻易示人的伤感,那双始终清澈率直的眼睛,正写著她最大的遗憾……
她,原来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无知女人,原来,并不是脸上带著笑容就表示内心不会哭泣……
他就这麽直望著她,微微出了神。
邵兰心吸吸鼻子,差点就要掉下眼泪,不过,她忽然发觉宋凛风正用一种奇特的表情看著她,心中一惊,这才醒悟她竟然对宋凛风说出自己深藏在内心、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心情,而且还在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