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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这个男孩会是他的朋友了!他没有估错,以后,在他的生命中,楚天白始终占著那么巨大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望夫崖8/37
9.结拜
那天回到家里,康家是一团乱。秉谦夫妇顾不得招待楚家夫妇,就忙著给夏磊诊治疗伤。梦凡一见到夏磊那份狼狈的样子,就哭了起来:“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流血,又脏,又撕破了衣服……你害我们满山遍野找了一整天……你好坏啊!为什么要回东北嘛!那个东北,不是又有强盗,又有狼,又有老虎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爹不是已经做了你的干爹吗?我娘不是已经做了你的干娘吗?为什么我们家会赶不上你的东北呢?……”小梦凡哭哭说说,又生气又悲痛,那表情,那眼泪,对年幼的夏磊来说,都是崭新的,陌生的,却令人胸怀悸动的。梦凡,小梦凡,就这样点点滴滴的进驻于夏磊的心。只是,当年,他并不明了这对他以后的岁月,有什么影响。
天白、天蓝围在床边,看康勤给夏磊包扎伤口,秉谦夫妇、千里夫妇、心眉、胡嬷嬷、银妞、翠妞……全挤在夏磊那小小的卧房里。夏磊十分震动,原来自己的出走和受伤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显然,自己在康家并非等闲之辈!他睁大眼睛,注视著满屋子焦灼的脸,听著一句句责难而又怜惜的声音,心里越来越热腾腾的充斥著感情了。然后,最令他震动的一件事发生了。梦华忽然钻进入缝中,直冲到他床边来,在他手中,塞了一个竹筒子:
“喏!这个给你!”梦华大声说。
夏磊惊愕的看看竹筒,诧异极了。
“这是什么?”“蛐蛐罐呀!”梦华热心的说:“你要去抓了蛐来,好好训练!你瞧,天白天蓝来了,咱们在一起,最爱玩斗蛐蛐了,你没有蛐蛐怎么办?罐子我送你,蛐蛐要你自己去抓!”
“蛐蛐?”夏磊瞪著眼:“蛐蛐是什么?”
“天啊!”梦华叹气:“你连蛐蛐是什么都不知道?蛐蛐就是蟋蟀啊!”“怎么?”天白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夏磊:“你那个东北,没有蛐蛐吗?”“那……”小天蓝急急插嘴:“东北有东西吃吗?有树吗?有月亮吗?……”夏磊实在忍不住了,见天蓝一股天真样儿,他嗤的一声笑了。他这一笑不打紧,梦凡、梦华、天白、天蓝全笑了。五个孩子一旦笑开了,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笑,居然笑来笑去笑不停了。“这下好了!”康秉谦看著笑成一堆的孩子:“我可以放心了。他们五个,会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
是的,这五个孩子,就这样成了朋友。梦华的敌意既除,对夏磊也就认同了。夏磊的童年,从来康家之后,就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五个人的。当秉谦为牧云在祠堂里设了牌位,都是五个孩子一起去磕头的。夏磊给他的亲爹磕头,其他四个孩子给“夏叔叔”磕头。其他四个,虽没有夏磊那样强烈的追思之情,却也都是郑重而虔诚的。
接下来,五个孩子在一起比赛陀螺、斗蛐蛐、骑追风……。夏磊成了陀螺的高手,谁也打不过他。斗蟋蟀也是,因为夏磊总有本事找到貌不惊人,却强悍无比的蟋蟀。至于骑追风,更是理所当然,没有人能赶上夏磊。一个能力强的孩子,往往会成为其他孩子的领导,夏磊就这样成为“五小”的中心人物。那一阵子,大家跟著夏磊去桦树林、去旷野、去河边、去望夫崖下捉鬼……夏磊的冷漠与孤傲,都逐渐消失。只有,只有在大人们悄悄私语的时候:
“女孩子一天到晚跟著男孩子混,不太好吧?”胡嬷嬷问眉姨娘。“我看老爷太太都不在乎!”
“还小呢,懂什么!”眉姨娘接口:“反正,天白是咱们家女婿,天蓝又是咱们家的媳妇,楚家老爷和太太的意思是……从小就培养培养感情,不要故意弄得拘拘束束的,反而不好!”
女婿、媳妇!又是好新鲜的词儿,听不懂。但是,楚家和康家的大人们,是经常把这两个词儿挂在嘴上的。
“眉姨,”有一天,他忍不住去问心眉。“什么是媳妇儿?什么是女婿?”“哦!”心眉怔了怔,就醒悟过来:“你不了解康家和楚家的关系是不是?咱们叫做‘亲家’!这就是说,天白和梦凡是订了亲的,天蓝和梦华也是!”
“订了亲要做什么?”他仰著头问。
“傻小子!”心眉笑了。“订了亲是要做夫妻的!”“所以,”胡嬷嬷赶快机会教育:“你和梦凡小姐、天蓝小姐都不能太热呼,要疏远点儿才好!”
为什么呢?夏磊颇为迷惑。但是,他很快就把这问题置之脑后,本来,和女孩子玩绝对赶不上和男孩子玩有趣。那时候,他和天白赛马赛陀螺赛蟋蟀赛得真过瘾,两人年龄相近旗鼓相当,友谊一天比一天深切。有时,夏磊会坐在孩子们中间,谈他在东北爬山采药打猎的生活,听得众小孩津津有味。这样,有天,夏磊谈起康秉谦和父亲结识的经过,谈到两人在雪地中义结金兰,天白不禁心向往之。带著无限景仰的神情,他对夏磊说:“我们两个,也结拜为兄弟如何?”
这件事好玩,其他三个孩子鼓掌附议。于是,夏磊把当日结拜的词写下来,孩子们在旷野中摆上香案,供上素果,燃上香。夏磊和天白,各持一束香,严肃而虔诚的并肩而立,梦华、天蓝、梦凡拿著台词旁观。
“我——夏磊!”“我——楚天白!”“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梦华梦凡为证!”“小天蓝也作证!”“在此拜为兄弟!”“义结金兰!”“从此肝胆相照,忠烈对待!”
“至死不渝,永生无悔!”
两人背诵完毕,拜天拜地,将香束插进香炉,两人再拜倒于地,恭敬的对天地磕头。
拜完了,两人站起身。天蓝、梦凡、梦华一起鼓掌,都围了过来。天白赶紧问梦凡:
“我刚刚都背对了没有?”
“都对了,一个字不差!”梦凡点著头。
夏磊对天白伸出手去,郑重的说: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天白紧紧握住夏磊的手,一脸的感动。其他三个孩子,都震慑在这种虔诚的情绪之下,一时之间,谁都说不出话来。爱哭的小梦凡,眼里居然又闪出了泪光。
这一拜,就是一辈子的事。夏磊深深的凝视天白,全心震动。他不再孤独,他有兄弟了。望夫崖9/37
10.望夫崖上
从此,天白是夏磊的兄弟,他们共同分享童年的种种。但是,望夫崖上面那块窄窄险险的小天地,却是夏磊和梦凡两人的。那一天,天白和天蓝跟著父母回家了。夏磊独自一人,骑著追风来到望夫崖下面。很难得,身边没有跟著碍事的人,夏磊就开始仔细研究登崖的方法。这样一研究就有了大发现,原来在那荆棘藤蔓和野草覆盖下,根本有一个又一个的小凹洞,一直延伸到崖顶。显然以前早就有人攀登过,而且留下了梯阶。夏磊这下子太快乐了,他找来一块尖锐的石片,就把那小凹洞的杂草污泥一起挖掉,自己也一级一级,手脚并用的攀上了望夫崖的顶端。终于爬上了望夫崖!夏磊迎风而立,四面张望,桦树林、旷野、短松岗、和那绵延不断的山丘,都在眼底。放眼看去,地看不到边,天也看不到边。抬起头来,云似乎伸手就可以采到,他太高兴了,高兴得放声大叫了:“哟嗬!哟嗬!哟——嗬……”
他的声音,绵延不断的传了出去,似乎一直扩散到天的尽头。他叫够了,这才回身研究脚下的山崖。那巨崖上,果然有另一块凸起的石头,高耸入云。是不是一个女人变的,就不敢肯定了。那石头太大了,似乎没有这么巨大的女人。或者,在几千几万年前,人类比现在高大吧!石崖上光秃秃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险”可“探”。有个小石洞,夏磊用树枝戳了戳,“啾”的一声,一条四脚蛇窜出来,飞快的跑走了。
他背倚著那“女人”,在崖上坐了下来,抬头四望,心旷神怡。于是,他取下腰际的笛子,开始吹起笛子来。
吹著吹著,也不知道吹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梦凡的声音,从山崖的半腰传了上来:“磊哥哥,我也上来了!”
什么?他吓了好大一跳,冷汗直冒,慌忙仆到崖边一看,果然,梦凡踩著那小凹洞,正危危险险的往上爬。夏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出声,让梦凡分了心跌下去。他提心吊胆,看著梦凡一步步爬上来。
终于,梦凡上了最后一级,夏磊慌忙伸出手去。
“拉住我的手,小心!”
梦凡握住了夏磊的手,夏磊一用力,梦凡上了崖顶。
“哇!”梦凡喜悦的大叫了起来:“我们上来了!我们上了望夫崖!哇!好伟大!哇!好高兴啊!”她叫完了,忽然害怕起来。笑容一收,四面看看,伸手去扯夏磊的衣袖,声音变得小小的,细细的:“这上面有什么东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有蛇,有四只脚的蛇!”“四只脚的蛇呀!”梦凡缩著脖子,不胜畏怯:“有多长?有多大?会不会咬人?在哪里?在哪里?”
“别怕别怕!”他很英勇的护住她。“你贴著这块大石头站,别站在崖石边上!那四脚蛇啊,只有这么一点点长,”他做了个蛇爬行状的手势:“啾……好快,就这么跑走了!现在已经不见了!”“那么,鬼呢?有没有看到鬼?”
“没见著。”“如果鬼来了怎么办呢?”
“那……”夏磊想想,举起手中笛子:“我就吹笛子给他听!”梦凡抬头看夏磊,满眼睛都是崇拜。
“你一点都不怕呀?”她问。
“怕什么,望夫崖都能征服,就没什么不能征服的!”
“什么是‘征服’?”梦凡困惑的问。
“那是我爹常用的词儿。我们在东北的时候,常常要‘征服’,征服风雪,征服野兽,征服饥饿,征服山峰,反正,越困难的事,越做不到的事,就要去‘征服’!”
小梦凡更加糊涂了。“可是,到底什么东西是‘征服’?”她硬是要问个清楚明白。“这个……这个……”夏磊抓头发抓耳朵,又抓脖子。“征服就是……就是……就是胜利!就是快乐!”他总算想出差不多的意思,就得意的大声说出来。
“哇!原来征服就是胜利和快乐啊!”梦凡更加崇拜的看著夏磊。然后,就对著崖下那绵邈无尽的大地,振臂高呼起来:“望夫崖万岁!征服万岁!夏磊万岁!胜利万岁!”
夏磊再用手抓抓后脑勺,觉得这句“夏磊万岁”实在中听极了,受用极了。而且,小梦凡笑得那么灿烂,这笑容也实在是好看极了。在他那年幼的心灵里,初次体会出人类本能的“虚荣”。梦凡欢呼既毕,问题又来了:
“那个女人呢?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变石头的那个女人?”
“这就是了!”夏磊拍拍身后的巨石。
梦凡仰高了头,往上看,低下身子,再往上看,越看越是震慑无已。“她变成这么大的一块石头了!”她站直身子,不胜恻然,眼神郑重而严肃。“她一定望了好多好多年,越长越高,越长越高,才会长得这么高大的!”她注视夏磊:“如果你去了东北,说不定我也会变成石头!”
夏磊心头一凛。十岁和八岁,实在什么都不懂。言者无心,应该听者无意。但是,夏磊就感到那样一阵凉意,竟有所预感的呆住了。童年,就这样:在桦树林,在旷野,在小河畔,在短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