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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
他把琴依留在府里,陪伴母亲。
母亲喜欢琴依,她说:“琴依这个女孩子一身正气,看去是一个好帮手,你把她娶了,明明正正做你的侍妾。”
张居正答应了,他问琴依。琴依说:“我不愿意做你的侍妾,只做你的侍儿。”
张居正大笑:“你是傻子还是怎么了?侍儿是什么?侍儿是下人,白居易的诗里写道‘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对不对?你做我的侍儿,莫非你只要做我的下人,不做我的侍妾吗?”琴依说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我做你的男人?”张居正不解。
琴依说:“你是许多人的男人,不是我一个女人的男人。”
张居正说:“你是看我不顺眼吧?”
琴依说,你这几年意得志满,满朝文武没有谁敢对你不敬,你得皇上宠爱,得皇太后信任,位极人臣,一帆风顺,谁敢对你不敬?就说你当下正做的事,毁掉各地书院,虽说是一件缺德事儿,但也做得顺风顺水,有声有色,你也能把那件事说得那么有理有据。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越来越刚愎自用了,越来越听不进人劝告了?你身旁再也没有一个能劝得动你的人了,我劝不动你,你看轻我,行啊。但你身边没有一个贤良方正之人,这正常吗?
张居正正色说:“你不是贤良方正的人吗?你从高拱那里来到我身边,一直劝我做个贤良方正的人,我在努力做,还不对吗?我还怎么做,才称得上是一个贤良方正的人呢?”
琴依说,你不是,你觉得自己成功了,其实远着呢。你做不了什么,你也知道,你只能激流勇退,或是与大明朝玉石俱焚,舍此还有什么良法吗?你看透了,便开始放荡,不想再努力做什么了,皇上也成年了,他也不需要你了,你要韬光隐晦,要归隐林泉,但你走不开,犹豫、徘徊,举棋不定,不知怎么办才好。像你这样优柔寡断,必受大害。或是做一个独断专行的权臣,或是做一个与世隔绝的处士,你总得选择一个法子吧?
张居正无奈:“我没有法子,只能这样做下去,皇上要我做,我就做,明知道会粉身碎骨,也要做下去。”
琴依说:“你会的,你会粉身碎骨的,前面没有皇上的支撑,后面没有文武百官的拥护,你会粉身碎骨的。”
张居正看着她,满眼都是忧郁,一言不发。
万历这一天很兴奋,讲读后,他在暖阁里对冯保与张居正说:“我今天很高兴,元辅答应了我选的九嫔,可以充实我的后宫了。我也答应了元辅,我不会贪淫的。这会儿,我得大伴儿与元辅的帮助,能做一件大事了。我要写字,给大臣们写下几页大字,赐与他们。”
冯保说:“磨墨啊,你听见了没有?皇上要写字,你不磨墨,你干什么你?”
张鲸说:“奴才给皇上磨墨。”
万历写几个字,他说:“我愿意写的就是那几个字,‘尔惟盐梅’。只是我写不了几回,有时写过了还后悔。”
张居正与冯保看着万历写字,他写上“尔惟”两个字,忽地一挥手,把饱蘸浓墨的笔甩向冯保,让冯保的大红衣服淋满了墨汁,万历再回头写字,犹如不见冯保的尴尬神色'① 《万历野获编》卷二;《万历传》樊树志著。'①。他对张居正说:“先生以为我会写‘尔惟’什么呢?是‘盐梅’吗?不是,我写的是‘尔惟甘霖’,这是给讲读的申时行先生的。”
万历假作看不见,冯保此时与张居正都是神色大变,没料到万历根本不在意他们,只是写字,写完了,命张鲸说:“你拿去,命他们裱一下,再送与申时行。”
万历不理睬张居正与冯保,走了。
冯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一晚上想去张居正的府里跟张居正说话,但他又明白,他不能这么随便去找张居正,如给人看见,那些御史或是给事中一定会弹劾他与外臣勾结,他不愿意让人这么看他。他派徐爵去张居正府上,与张居正说此事。
徐爵说,你看看,活老祖宗竟是坐卧不安,他怕,他怕事儿,皇上对他这样,还从来没有过呢。他这一晚上哭啊,哭得可伤心了。他说,他从小就呆在裕王府,皇上是在他的怀里抱着长大的,皇上怎么会对他这样呢?真是不应该啊,他怕皇上对他不好,心里不安哪。
张居正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皇上对我们有气吧?皇上要行谒陵礼,要户部拿出十六万两银子用于典礼,我没答应。我说只能拿出十万两,再缺六万,得内府拿了。皇上不愿意,我与皇上再三说,就是隆庆二年,先帝谒陵礼,也是内府出的银子。皇上不愿意,说了好久,我才答应由户、兵二部从太仓折草银、太仆寺马价银这两项税收中各动支三万两,以济急用。这样皇上才勉强同意了。我看皇上近来对我们有气啊。
徐爵说:“冯公公说,相爷也是的,你就答应他,凡他要做什么,就由得他的性子去做,有什么了不起?”
张居正深知冯保的根底,只是笑笑。冯保贪得无厌,竟在皇宫外有许多店铺,弄了许多田地,他想委婉地对冯保说说,劝冯保收敛。他问徐爵:“我能不能与冯公公一见?”
徐爵说:“见面好吗?必得一见,就见见好了。”
张宏对张鲸说,你不能插嘴大事,皇上喜怒无常,万一要有个闪失,你小命不保,冯保不会放过你。张鲸一笑说,皇上恨他,只是碍着他曾做过皇上的大伴儿,皇上不能把他怎么样。这会儿他要是识相,就赶快离皇上远一点儿,他还有救。张鲸说起了万历无缘无故地泼了冯保一身墨汁的事儿,说,你想想啊,皇上恨他,恨到了什么程度?不然怎么会泼他一身墨汁?我想皇上正一点点儿地厌烦他。皇上这会儿最恨他。
张宏说,昨天还有一事,你不知道。慈庆宫里出了一件事,冯佑在宫里辱骂太监'① 《万历疏钞》卷二○,李植:奸险近臣久肆欺罔罪大恶极恳乞乾断亟赐重戮以彰国法以安社稷疏。'①,大声豪气的,连皇太后都气得脸色发白了,皇太后说,不像话,他这么做,还是下人吗?他简直比皇上还凶!张鲸问,皇上不知道吗?张宏说,后来冯佑对皇太后磕头,说他声音太大了,是恨这些太监们不把皇太后看在眼里,就教训他们一下,请皇太后勿惊。皇太后说,我不惊,我只怕惊吓着了你。冯佑没有在意,他可不怕皇太后生气。
张鲸说:“这事儿得让皇上知道,皇上别的不在乎,他最在乎的就是两宫皇太后,一心要给皇太后上封号,这才几年,就上了三四次封号了,他可是个大孝子。”
张鲸再说:“我听说了,冯保有两个侄子,一个叫做冯邦宁,一个叫冯邦柱,两个竟在皇上挑选的九嫔里选了绝色美女,拿给他自己做侍妾。”
张宏说:“冯保是要败了,他这么做,早晚是一个死,你要取代他,也不是不可能了。”
张鲸说:“我要把他拿下,就请干爸爸做司礼监。”
张宏叹气:“我是不行了,还是你干吧。你有魄力,有本事,有野心,也有能力。只是你得调查一下,看看那个冯邦宁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侍妾。”
张鲸说:“我就去看看,看他真是娶了皇上的九嫔没有,要是有,他可就是死定了。”
张鲸这天不当值,就晃晃当当来到了内市。他问内市的一家店主,冯公子来了没?那店主原认得张鲸,知道是司礼监,便赔着小心,笑着说,他一会儿就来,这会儿他可是威风了,刚娶了新的少奶奶,那姿色可真是没说的,听说是……店主一打手指,听说是里面的呢,从皇上嘴里掏出来的食儿,错得了吗?他替皇上选妃子,选一个最好的自己留着,真是不吃亏啊。
张鲸说:“你可别瞎说,人家可能是选一个最差的留着呢。”
店主说:“他可不是那种人,他天天来,有的是钱,要我把前朝皇后的凤冠给他留一件,我哪里去弄?弄那个让人知道了,得砍了我的脑袋。”
正说着,就见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来,店主说:“你一看,就知道他是权贵,人家走路那姿势都不一样。”
冯邦宁一看到张鲸,原是认得的,就打招呼:“张哥,你来做什么?”张鲸笑应:“还行,还认得张哥?”冯孝宁笑得巴结:“不认谁也得认得张哥,张哥是叔叔的手,叔叔离不开张哥,我也得指望着张哥帮衬,是不是?”
张鲸说:“听说你家里有不少好玩艺儿,让我去开开眼?”
冯邦宁说“我没什么好玩艺儿,哪里能入得张哥的法眼?张哥愿意去,我带张哥去,只是得先看看内市,看有没有好玩艺儿,要是有,先买了拿走,张哥不跟我看一看?”
张鲸说:“好啊,先看一看。”
两个人在内市里逛,冯邦宁说,张哥,你可别小瞧这内市,如今内市里的东西比外面可有意思多了。皇宫里有什么,内市就有什么。这些玩艺儿都有一股大粪味儿,都是从大粪车里掏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大粪味儿?我告诉你啊,要想去了那股大粪味儿,只有一个法子最灵,我告诉过许多人,他们都说,我这法子一试,还真灵,就是没法儿做。我这法子是,用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孩子,要她把玩艺儿用嘴含着,含那么一天一夜,不松口。有人说,那她吃饭怎么办?你傻啊,拿参汤喂她,吊她几口参汤,不饿死就行了。你从她嘴里掏出来的玩艺儿再看看,香着呢,再也没那大粪味儿了,奇吧?
张鲸咂舌:“奇,真是奇法儿。”
冯邦宁说:“我说给我叔叔听,他也做了,他可是有排场,人家一下子用十五个女孩子,一齐含着玩艺儿,厉害啊,一下子就弄出来十五件。他家里的玩艺儿太多了,都是好玩艺儿,皇宫里也没有哇。”
两人在一家店里看到一件皇冠,还真是一件皇冠。
冯邦宁问张鲸:“张哥,你看这是真玩艺儿,还是人家编着玩儿的?”
张鲸说,看这珠宝,镶嵌得十分地道,你根本看不出来它是镶进去的。看这金丝,扯拉得十分匀细。真是好玩艺儿,我就奇了,本朝从太祖皇帝起始,每一顶帽子都贮在皇宫的内库里,你怎么会有一件皇冠?
店主笑:“你要就有,什么东西没有?内市是天下大市,皇宫里有什么,咱有什么。你说是不是?别说是一件皇冠,就是皇宫里的印,也能刻出来。”
冯邦宁笑:“别吹了,我要了,这件皇冠,给我的那个小冤家,她总是不满,说她没进了宫,没封成妃嫔。我说,皇上有人,你在皇上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宝。你是我的,比是皇上的更好。”
张鲸说:“你真的弄了一个皇上选的宫女?”
冯邦宁说:“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弄皇上的人,我傻啊我?我只是说我替皇上选妃子,她就一心要去皇宫里。”
张鲸与冯邦宁坐着他的车,到了府里,这府第很宽敞,足有皇宫里十个乾清宫大,一进了园子,便见一些奇花异草,曲径通幽,一直到了内房。冯邦宁笑着显摆:“我请鲸哥看看我的这个侍妾,看她是不是绝色?”
两人进了一间闺房,冯邦宁叫道:“小秀儿,你出来,张哥来了。”
一个女孩子出来了,张鲸真是吓了一跳,这女子肤如凝脂,人立如玉,真是秀色可餐,就连张鲸这个见惯了皇宫妃嫔的人也大吃一惊,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能这么紧地画成一条轮廓,十分匀称,十分美艳,十分纯净'① 《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