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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芳奇道:“姑娘,你怎么了?”
“没怎么,沙迷了眼睛而已。”
折子渝匆匆拭去眼泪,目光不再向杨浩看上一眼,只是低声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这厢谢过公子,奴家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折子渝向杨浩匆匆一礼便转身急急奔去,杨浩张口欲言,望着她的背影却只摇头叹息一声,忽一回头,便瞧见赵德昭好奇而玩味的眼神,杨浩尴尬地笑笑,说道:“这个……这个……,杨浩一介粗人,实在是莽撞了。”
※※※
折子渝在杨浩面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待奔到无人处,却再也抑不住双泪长流。她使劲擦擦泪水,倔强地咬紧牙关,到了金水河畔,也就着清澈的河水洗了把脸,这才以水为镜整理了一下容颜,看看再无破绽,这才沿河而行,不久便上了系在河边的一艘小船。
“……依我看,朝廷很难将足够的粮食运回来,可是官家偏偏行此下策,也不知他到底有何打算。为保万无一失,我要随钦使南下,看看他们倒底有甚么妙计。”
“小姐打算怎么对会他们?”
船头一钓叟头也不回地问道。
折子渝道:“我们在中原只有一些探马细作,可用的人手极少,力敌不得,只能智取。且看朝廷有何主张,再做举动不迟。”
这时张十三匆匆寻来,上船便道:“小姐,咱们失算了,朝廷刚刚贴出榜文,申明东京缺粮,不日皇长子魏王德昭即以三司使楚昭辅、南衙院使杨浩为副使,亲赴江淮取粮。”
折子渝登时一呆,心道:“那厮也要去江淮?这算甚么,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张十三未注意她的脸色,急急又道:“朝廷派出大队人马,所有衙门一体行动,御史台所有言官御史、各道回京述职的巡察使、观察使明日一早全部离京,前往江淮督察运粮事宜,这一下子可是满天神佛俱飞东南了。”
折子渝轻哼一声:“满天神佛便有回天之力么?明日一早咱们也走,和这些神仙们做了一道,本姑娘倒要看看,这满天神佛挤挤擦擦,到底是谁能揩了谁的油!”
“甚么?官人要做钦差副使,往江淮运粮去?”吴娃儿听了杨浩的话,一时惊的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自己参予设计的一计,转来绕去,最后竟然绕到了自己男人的头上,得让他去解这个结。
“是啊,事情紧急,明天一早就走。”杨浩握住她一双柔荑,歉然道:“本想近日接你过门,可这一来就要耽搁几个月时间了,不管那些,待你安排妥了‘媚狐窟’的事情,就来府中住下,等我回来,咱们再补办一下。”
吴娃儿受宠若惊地道:“奴家……奴家只是一房妾侍,一乘小轿抬进门儿来就成了,哪敢奢求官人还要操办甚么?”
“妾,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杨某也不能太过惊世骇俗么,不过……进了这个门儿,你就是我的女人,一个女孩儿家,最大不过终身之事,为夫又怎能太过草率,委曲了你。你放心,待我回来,咱们风风光光,操办一回。”
杨浩情路坎坷,现在终于懂得珍惜眼前人了,吴娃儿感动的热泪盈眶,只觉自己将终身托付于这样的男人,真个是无怨无悔。她忽想到东京缺粮本是折大小姐的计划,如今朝廷要从江淮调粮,也不知折大小姐会不会坐视不理,心中登时一惊,事涉自己的男人,那心态又自不同了,关切之下,她立即说道:“奴家随官人一起去。”
“胡闹!”杨浩笑着在她翘臀上拍了一巴掌:“我随魏王去运粮,如何让你随行?怎么,就这几天功夫就舍不得离开我了?呵呵,你在汴梁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要不然,等我回京,就家法侍候,好好教训你一顿。”
“不是的……,奴家……,唉!”娃儿急的直跺脚,她不能供出恩人所为,又不想官人的差事办砸了,心中便想:“你不让我去,我偷偷随去就是。如果折大小姐还有后计,危及我家官人,那时……那时娃娃只好将事情向官人合盘托出,相帮自家老爷,天经地义,折大小姐,娃娃那时就要对不住你了!”
第282章 清风楼
赵光义是皇弟,但赵光美也是皇弟,而赵光义执掌南衙,打理开封府,手中掌握着大宋都城百万之众,两个皇弟的权柄却大大不同。而今,赵光义已然封王,地位更上层楼。照理说,文武百官对赵光义的奉迎更该是趋之若鹜才对,但是皇长子德昭同时封王,却把他的光彩一下子全盖了过去。
皇子早晚都要称王的,不管是赵光美还是赵德芳,将来绝少不了一个王爵的称号,在此之前没有称王,是因为大宋刚刚立国不久,皇帝赵匡胤还时常亲自带兵东讨西杀、南征北伐,四处剿灭中原各国,这个当口儿,他不便、也不能对寸功未立的皇室子弟大封王爵。这样一来,赵德昭临危受命,赐王爵,执节铖,代天巡狩,访察江淮,就具有不同寻常的意味了。
上意是不是想要开始培养储君了?所以才仓促加封王爵,委派如此重任?一旦成功解决此事,这个魏王毫无疑问就可以立下一功,树立自己的威望。当今圣上春秋鼎盛,现在着手培养皇子,而且是一个成年的皇子做为储君那是大有可能的,这一来文武百官对与南衙的交往就格外小心起来,原本来往较为频繁密切的,这时也收敛起来,静观风色。
南衙,清风楼。
赵光义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种细微的变化,在酒宴上满面春风。
赵光义位高权重,又是皇弟,但是为了广泛结交朝臣,他一向礼贤下士,时常设宴与朝中官吏谈笑尽欢,但是在南衙设宴,为一个直属于他的部下专门饯行,这却是头一次。赵光义青睐、拉拢杨浩的心思,在赵光义的幕僚和亲信们面前,已是一个毫不掩饰的秘密。再加上赵光义刚刚晋封王爵,就算朝臣们没有来相贺,他的亲信、属吏们却是一定要恭贺一番的。
是以当晚整个清风楼也是人满为患,南衙所属重要官吏纷纷登场,精通吏术的宋琪、能言善辩的程羽、文武双全的贾琰,善于理财的柴禹锡、主管财赋的赵熔、执掌刑法的杨守一,乃至程德玄等,俱是赵光义亲信僚属,光是这些干吏就不下三四十多人。
“杨院长,朝廷伐汉之际,北国出兵相胁,进退两难之际,是杨院长与程判官想出釜底抽薪之策,献计于官家,最终将数万汉国百姓成功迁至我宋境。汉国为此元气大伤,继而又涸泽而渔,搜刮民财酬献于北国,更是风雨飘零,摇摇欲堕,此大功也。呵呵,你们两位,如今都在我南衙做事,这是本王的幸运呐。”
赵光义举杯起身,笑容满面地走到他面前道:“如今朝廷缺粮,又是杨院长献策,不日就要赶赴江淮,为朝廷筹措粮草。本王这里预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为我大宋再立扶保社稷之不世功勋。来来来,大家都举起杯来,杨院长,请酒。”
杨浩慌忙立起,举杯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卑职所为,不过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千岁与诸位同僚如此相敬。”
“哈哈,杨院长客气了,能为我大宋力挽狂澜,解危于倒悬,就当得起本王敬这一杯酒,杨院长,请。”
赵光义几时对自己属下如此礼敬来着?眼看诸位同僚纷纷举杯,面露艳羡神色,杨浩忙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千岁敬酒,卑职实不敢当。”
赵光义一笑说道:“既如此,德崇,你替为父敬杨院长一杯。”
自一旁应声走过来一人,白袍如雪,目如郎星,看年纪才只十六七岁,这少年手捧一杯酒,欣然笑道:“杨院长,德崇久闻院长英雄事迹,仰慕的很,今日才是头一遭儿得见尊颜,德崇替父亲敬一杯酒,院长切勿推辞。”
这少年就是赵光义长子?瞧来一表人才,谈吐也十分得体。杨浩不能继续推辞,连忙称谢先干为敬,那少年兴致勃勃又道:“德昭哥哥要往江淮为朝廷筹粮,德崇羡慕的很呢,等德崇到了及冠之年,也要出来为朝廷多做些事情,杨院长足智多谋,做事干练,到时还要请院长多多指点。”
“不敢不敢,小王爷客气了。”这少年显然对杨浩十分感兴趣,客套话说过,干脆端了酒杯过来与他同席,一直询问他带领北汉百姓迁徙宋境的一路经历,杨浩只得简略作答,谁知这少年也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对杨浩的事居然知之甚详,而且传来传去,传到他耳中的故事已大为夸张,连杨浩在万马军中厮杀之际,对旁人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当时做种种选择出于什么考虑,都说的头头是道,似乎比杨浩还清楚经过,他想问杨浩,只是想从事主这儿再加证实罢了。
最后杨浩无话可说,倒是这少年滔滔不绝,把杨浩有的没有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在他听来的传言当中,杨浩立马成了高大全的完美英雄了,听的杨浩啼笑皆非。
赵光义见儿子与杨浩相谈甚欢,只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扰,径回了自己座位,向宋琪侧首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精通吏术的宋琪貌不惊人,三络鼠须,穿一袭黑白两色的直掇长衫,发系一条冠巾,斯斯文文,身材瘦削,听了赵光义的话,他微微一笑道:“王爷请放心,属下已派了最机灵的人去,他的把柄多的很,一抓就是一大把,一定找得到足够的证据。”
赵光义冷冷一笑:“他凭着阿谀奉承自我父亲那里攀了个赵家旁宗,又抱紧了官家的大腿,就真把自己当成我赵家的人了,哼哼!狂妄之极,如今且容他得意一时,不过……能否就这么扳得倒他,本王实无把握,你要小心,不可以让咱们的人出面。”
宋琪微捻鼠须,自得地笑道:“属下做事王爷尽管放心。动手脚的人、检举揭发的人、抓捕证据的人,要么是他自己的人,要么是官家的亲信,属下只是顺水推舟,绝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入他的手中。”
“那就好,”赵光义沉沉一笑:“现如今,他想必正在府中得意吧?本王已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他乐极生悲的样子了。”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宴席散了,诸官吏纷纷告辞离去,赵光义独把杨浩一直送出了仪门之外。
“王爷请留步,不敢劳王爷远送。”杨浩在登闻鼓前止步回身,长揖谢道。
赵光义微微一笑,站住了脚步,对杨浩道:“本府还是本府,虽加了王爷的爵位,与往昔并无甚么不同,你不必太过拘谨。”
他四下看看,负手向杨浩走近两步,说道:“本府要程羽、程德玄随你赴江淮之行,你心中可有什么顾虑?”
杨浩一惊,他听到赵光义派了程羽、程德玄二人随自己一同南下时确实不太痛快,虽说赵光义说的漂亮,要派两个得力的人去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如此作为,未免有不太信任的感觉,有了这么两个人一旁监视,拖他后腿,他怎能高兴的起来,想不到他掩饰的虽好,赵光义还是看了出来。
赵光义呵呵一笑,诚恳地道:“杨浩啊,你不要多想。本府派他们去,并不是为了牵制、束缚你,的的确确是想让他们对你有所帮助。赵普那里,是会派几名得力的幕僚随魏王一同南下的,你身边没有几个自己人,人单势孤,如何与他抗衡?此番江淮之行,干系着实重大,程羽干练老成,世故精明,可为你的良助。至于程德玄……”
他轻轻吁了口气,拍拍杨浩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其实你二人之间有些芥蒂,本府心中都明白。可是,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