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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泰然道:“不急,咱们回府再说。”
一旁种放见了,不由会心地一笑。杨浩这般沉得住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些惴惴不安的夏州文武官吏、士绅名流们看在眼里,当可安心了。
杨浩此举确实是为了安抚军心,其实他现在心里比谁都急,他恨不得马上就把横山内外发生的一切情形事无巨细地了解一遍,但是从夏州文武的脸上,他看得出,虽然人心不定,但是眼下还没到火烧眉睫的时候,做为夏州的军政最高统帅,这个时候他的一举一动莫不引人关注,此时他能神情自若,安之若素,将远比一番慷慨陈辞更能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
对于眼下的夏州,杨浩心中其实是颇为庆幸的。庆幸的是他有杨继业、种放这样的名将,能为他分忧解难,庆幸的是他这两年来对内政建设不遗余力地投入终于得到了回报,他的统治已经初成规模,统治机构已日趋成熟完善,并没有因为他这个统帅不在夏州就群龙无首,变成一团散沙。
节堂就在他的节帅府西侧,到了节府前面,杨浩下意识地向自己的府门看了一眼,他多想现在就回到府中,见见自己的娇妻爱妾,看看他的宝贝女儿,还有冬儿,现在应该已经生了吧,为什么往来的军书中对此一字不提呢?大敌当前,他也不好动问此事,而现在文武臣僚都在身边,等着他对夏州目前的困局做出指示,虽然家门近在咫尺,他竟然要效仿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
轻轻的一声叹息,杨浩硬起心肠,正要直奔节堂,府门中忽然走出了一群人,杨浩立刻站住了,跟在他身后的文武官员们很默契地停住了脚步,只见娃娃妙妙一左一右陪着冬儿,正娉娉婷婷地站在府前,瞧见官人归来,三人喜泪盈睫,若不是见他身后跟着许多官吏士绅,三人早就忘情地扑了上来。
杨浩瞧见三人,却是一怔,女英有孕在身,按时间算,现在已经显怀,不出面本在情理之中,不过……出现的这三人……,娃娃手中牵着雪儿,妙妙牵着呀呀学语的姗儿,而冬儿……冬儿怀里抱着的那小小婴儿……
杨浩急行几步,抢到冬儿面前,冬儿喜极而泣地唤道:“官人。”
杨浩匆匆瞟了眼三位娇妻略显清减的俏丽容颜,迟疑道:“冬儿,这……这是……”
一旁雪儿已叫了起来:“爹爹,雪儿好想你。这是弟弟,嘻嘻,娘亲给雪儿生了个弟弟。”
杨浩又惊又喜:“弟弟?”
冬儿破啼为笑:“官人,这是你的儿子,才刚刚满月呢,妾知官人重任在身,恐官人恋栈思归,因此不许人把喜讯传报于你,可怜这孩儿,直到今日才见到他的爹爹。”
杨浩喜出望外:“他是我儿子?哈哈,我也有儿子了,来来,快让我看看。”
杨浩后面,种放适时走上两步,笑吟吟地道:“太尉一统河西,此是一喜,复得佳儿,又是一喜,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众人纷纷拱手笑道:“恭喜太尉,贺喜太尉。”
杨浩抢过儿子,看着那不管不顾,只是呼呼大睡的胖儿子,不禁喜形于色,冬儿擦擦眼泪,又笑道:“孩儿还没起名呢,就等官人回来,好为他起个名字。”
杨浩端详着那撅着小嘴睡得正香的婴儿,笑不拢嘴地道:“不用想了,就叫……唔,就叫杨佳。哈哈……”
身后,种放和丁承宗相视一笑。
※※※
毕竟公务繁忙,冬儿几女都是识得大体的女子,虽与郎君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只匆匆一瞥,稍慰相思之意,便赶紧回府了。杨浩与妻儿没说上几句话,便先赶到了白虎节堂,暂抑与亲人团聚的喜悦,收拾心情,凝神听众将讲解着当前的情形。
丁承宗侃侃而谈道:“自横山送回的各种军书战报,概由下官整理归纳,此中情形,承宗可以向太尉详细解说。王继恩先诱赤忠作反,一举擒获折家满门,随后打起受援平叛的旗号,统五路兵马攻陷府州几处要塞,切断麟府两州联系,羁绊折家军以待潘美发雷霆一击,这些情形,太尉已经都知道了。”
杨浩点了点头,丁承宗又道:“我们在潘美赶到之前,便主动撤军,回防横山,打乱了宋军部署,抢得了先机,潘美赶到以后,双方以横山为线,展开争夺。宋之企图,是占我五州,进逼河西,所采取的方略是,武力进击和羁縻并举,他们一面拉拢绥州李光睿残部牵制我银州、夏州,一面对横山各堡塞羌人部落封官许愿,施以贿赂,进行分化瓦解,多方招抚。军事上,则以暖泉峰、浊轮寨、大横水为重点不断进攻……”
杨浩站在沙盘前,静静听着,目光不时随着丁承宗的介绍,移向相应的位置,丁承宗接着道:“我们还抓获了意欲翻越横山的宋军秘使,从他身上搜到书信一封,这信本是写给甘州夜落纥的,信中说……太尉有不臣之心,故兴兵讨伐,朝廷并无意于河西,又说朝廷现已联络绥州党项羌人、陇右尚波千等吐蕃众侧击我腹背,以分兵势,要夜落纥自我夏州背后掩杀,彼此呼应。”
杨浩听到这里不禁淡淡一笑,他早料到赵光义必会借助当地各方势力,所以抢先下了一步棋,让赤邦松和六谷藩的罗丹赶赴陇右,一个暗中分化离间,一个明着动刀动枪,陇右吐蕃自己打得如火如荼,哪里还有余力顾及河西。甘州的夜落纥更是自顾不暇,他纵不来攻打夏州,杨浩也是要去平他的甘州的,唯一一个被赵光义利用了的,就只有绥州的李丕寿罢了。
丁承宗道:“杨继业将军所采取的战略是,对横山诸羌部落同样封官许愿,以作拉拢,对投靠宋军的部落毫不手软,全力打击,软硬兼施,促使横山诸羌至少做到袖手旁观,不予生乱。对正面之敌,则屯重兵血战,不让横山寸土,同时另遣奇兵,断敌粮道,劫敌粮草;
此外,因宋军是由边军的安利军、隆德军、宁化军、晋宁军、平定军、威胜军和朝廷禁军组成,各有派系和从属,诸军之间缺乏统一指挥,互不协同,故而杨将军在防御之中,不时发动突袭,使得宋军各路首尾不能兼顾,吃了不少暗亏,迫使宋军改变了战略。”
杨浩很感兴趣地道:“哦?宋军改用了什么策略?”
丁承宗道:“潘美主张,以六路边军合为一路,自己的禁军为一路,放弃横山一面,专攻横山一点,利用优势兵力分别自兔毛川、须弥洞齐头并进,呈钳形夹击,速战速决。王继恩则认为此招孤注一掷,太过行险,一个不慎损兵折将的话,已到手的麟府两州都要被夺回去。主张先行稳固新占的麟府两州,巩固防务,再进取横山,占据要地,修筑堡寨,步步进逼。
两下里僵持不下,潘美是主帅,王继恩是监军,众将领无所适从,最后官司打到了东京城,赵光义取了折衷之策,同意两路分兵,但不同意突击冒进,要潘美出塞筑垒,步步为营……”
丁承宗此时所说,竟是连宋军主将不同的意见、在朝廷上发生的争执都一清二楚,显见杨浩在朝廷那边是隐有耳目的,虽说这只是大政方针,并不涉具体而微的战策战术,但是对夏州军排兵布阵,如何调遣,那也是大有衬益的。
丁承宗道:“潘美奉旨而行,兵分两路,步步为营,因其集中兵力,而我军在兵力上本就弱于宋军,又须防守整个横山,初始着实吃了几个大亏,潘美又施声东击西之计,佯攻飞壶口,实夺马湖峪,杀我守军三千,一日之内,连夺三个城头,王继恩在他后面垒堡寨而进,他在马湖峪筑了一处堡垒,占此要地,北可攻芦州,南可攻银州,又可屯粮以供给前哨,占据这处地利,我军着实凶险。”
杨浩面皮一紧,沉声道:“杨继业如何应对?”
丁承宗道:“杨将军先放弃一些地势不太险要的地方,诱敌深入,使得宋军张开两翼,彼此不能呼应,这才据险隘死守,同时调一路奇兵出明堂川,绕经辽国草原,攻府州后路,待府州烽烟一起,求援军书雪片一般飞来,潘美就只有被迫撤军了。
杨将军则趁势反击,逐一收复了失地,又兵困马湖峪的守军。嘿!那马湖峪粮草倒是屯积了不少,可笑的是,堡寨中竟然没有活水,杨将军困了马湖峪,与宋国的援军血战九日九夜,打退无数次进攻,堡寨中的宋军则空守着一袋袋粮米,眼睁睁渴死了一半,余者全部被俘,如今马湖峪已重回我手。双方再度陷入僵持阶段。”
杨浩吁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将丁承宗所说在心中又细细地滤了一遍,这才转首看向种放。
种放会意,将他如何主动出击迎战李丕寿,如何打败绥州军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又道:“夜落纥与李丕寿先后出现在夏州附近后,下官料这两路残兵一旦汇合,所取不外乎伏击太尉、奇袭夏州或夹攻横山之策,是而向太尉示警后,立即赶回坐镇夏州,同时命张崇巍、李继谈分别率部驻守德靖镇、铁冶务,阻敌退路……”
他说到这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不料,这两路人马竟似早有联系似的,夜落纥刚刚逃离我伏击之地,就与李丕寿合兵一处,马不停蹄地向横山去了,张崇巍赶到德靖镇时,他们的人马刚刚穿过该镇,既然大帅马上就要赶回,而他们业已离开,下官在夏州也不需要留驻那么多军队,所以当时马上就命令张崇巍、李继谈率部追了上去。如此情形,他们就算逃到了横山脚下,后有追兵形影相随,他们也无法对我横山主力展开有效攻击的。”
“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以前。”
杨浩点了点头,再度沉思起来。
徐铉见状,忍不住说道:“太尉远征西域,风餐露宿直至玉门关,又一路急急赶回夏州,鞍马劳顿,将士俱乏,本该好生歇养几日。不过……横山三军,一直都在翘首企盼太尉的归来,如今太尉已率大军回返,下官说句不近情理的话,太尉应该马上亲自赶赴横山,亲自指挥作战!”
杨浩摇摇头道:“这个不急。”
众人面面相觑,面上都露出古怪神色,这事儿不急什么事情才急?难道还要先抱抱娘子、逗逗孩子?
杨浩顿了顿道:“西征玉门关,虽势如破竹,那是因为民心所向,又赖张浦等众将扶持,三军将士效命,本太尉不是张良萧何韩信英布之流,虽能将将,却不能将兵,真论起排兵布阵、战场厮杀,不及杨无敌多矣。”
徐铉不悦地道:“纵然如此,太尉乃我夏州砥柱,也该现身横山,以定我民意,壮我军心。”
杨浩淡淡一笑道:“去,总是要去的,不过……眼下却有一件事,比我亲自赶去横山坐镇更为重要。”
他双目轻轻一扫,吩咐道:“种放、丁承宗、萧俨、徐铉、拓拔昊风、木魁、林朋羽,范思棋……”
杨浩一口气点了十来个人的名字,然后说道:“你们留下,余者退下。”
节堂上一阵脚步杂乱,没有点到名字的文武官吏纷纷告退,大堂上顿时清静了许多,杨浩返身走到帅椅前坐下,缓声道:“诸位,请坐吧。”
众人纷纷就坐,种放拱手道:“不知太尉有何大事商量?”
杨浩道:“这件事,就是我杨浩、乃至我夏州今后的立场。”
他展了展自己的袍袖,苦笑道:“如今,我杨浩还穿着朝廷的官衣,还是朝廷钦封的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可是……我却在正在同朝廷的大军开战。朝廷指斥我勾结府州属将,吞并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