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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是连绵的群山,东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时不时有船儿经过,掠起数只沙鸥飞起,湖边又长满了大片片的茭白与葑草。湖上还有一些莲藕与菱角。水色清澈,葑菰青青,徐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但这一切,皆是一个假像。
郑朗从船夫手中讨来了一根竹篙,测了测湖水的深度,大多数地方仅七尺深。
有的地方因为葑草淤积,连他们所乘座的这船小船也不得不绕道而行,防止搁浅。
倒是大片大片的葑草根部绞缠在一起,让百姓得以利用,开出许多葑田,可能水份充足的关系,长势比圩田里的水稻似乎还要旺盛。
但西湖不难。
难的是未来自己的安排,以及盐、茶、酒……
暂时没有想,从行李里面拿出瑶琴,吟了一句:“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一曲《广陵散》激烈悲壮的迸出。
范纯祐忽然低声对王安石说道:“王三郎,我从郑大夫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
都是以身作则,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悲壮的舞蹈,是一个人在钓秋天。只是父亲手段更激励,郑朗手段更温和。
恐怕这是郑朗所说的家世,父亲出身贫苦,所以手段直接。而郑朗出身富贵,所以手段更委婉,更雅趣。但途殊道同,最终目标都是一样。
王安石不作声。
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次老师能不能将这个史无前例的大幻术变出来。
不变出来,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即便变出来,后面也未必全是好的。但政绩会促使更多人重视老师的思想,可王安石心中疑问也没消失,当真用温和的举措,能解决宋朝的时弊?
下船回到家中。
富弼听到后,立即赶来。
杭州城快吵翻了天。不知道郑朗是什么大买卖,集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财富,仅是一成半的契股,问,这些人没有一个回答的。不能告诉你,一告诉你,马上我的资格就没有了。
富弼却十分担心。
太平州是奇迹,可那是人力能实现的,如今越玩越大,已经超过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外。除非用鬼神来解释,那可能吗?
假如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是通判,脱不了的干系。
“坐。”郑朗道。
江杏儿给富弼沏茶。
但非是狮峰茶,乃是建州茶饼,非是那种顶尖的,也值几千文钱一斤。
喝了一口茶,富弼说:“郑知府,你说吧,究竟有何安排?”
“还有十天,十天后,我会将谜度揭开。不用想得那么神奇,比如我问鬼,比如我在太平州让人送钱送物过来,揭开后便是如此。不过这一回,是很麻烦。我正要考虑一些细节。”
“十天?”
“我要等两批人过来,算算行程大约还要十天时间。”
富弼无可奈何,只好再等。又说道:“正好吕知县与韩知县递了一份案子过来,给你看一看。”
韩绛为钱塘知县,这个县设立时间很早,秦已置,原为钱唐,唐改为塘,县于州城南,管理着杭州城的南厢以及南面一些少量的农村地区。吕公弼为仁和知县,钱越割置,治所于武林门内,宋改治所于城北,管理着杭州的北厢。形式如同唐朝长安的万年、长安二县。
诸位新进士为知县,陆续地出现一些问题。
做得比较好的是吕公著,一切禀程着无为而治,在等待郑朗的变革。
司马光做得最好,想立即发展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发挥地缘优势,在鼓励百姓种桔、板粟、核桃,这是当地的特产。特别是板粟,在牙刷未出来之前,百姓用板粟香嘴。用牙刷的人多了,可对板粟的爱好不减。
有的在大山之中,比如光州一带,运出来成本很高。于潜也有山,但借着河流之便,很容易地将它运到杭州城。
并且不象另一特产枇杷,不易贮藏,这些都是干货,易贮藏易运输,损耗也小。
然后发动工匠互动,相互交流竹蔑技艺。
其他的没有动,但就是这项若做好了,几年后百姓收成会增加。
韩绛与吕公弼没有那么多优势,他们主要职责还是维护杭州城的治安。
两人立功心切,上任后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了一件事,私盐。
宋朝对盐的管理,一是国家经营,二是买扑制,允许一小批商人用向北方支付粮草形式,换取盐的配给经营。
除这两种形式外,皆是私盐,法制也很酷严,宋太祖下诏曰,私炼三斤者死,擅货官盐入禁法地分者十斤死,以蚕盐贸易及入城市者二十斤以上杖脊二十,配役一年。
到宋太宗时稍宽一些,法制然很严,自煎盐一斤两即决杖十五,二十斤者配役一年至一年半,一百斤者刺面押赴阙。
可是法不能决,因为利润太高,转一下手,就能赚取八九倍的盈利,于是全国各地皆有私盐者,往往因为法重,多勾结成群,以武力变相反抗官府机构。
杭州也有。
不一定是杭州本户的百姓,有许多是内陆地区,或者他州,本州也有一些商户参与,特别是那些大亭户们。
而杭州一带的盐场,除了昌化紫溪盐场是内陆矿盐外,多是钱塘江的煮盐。
想要将盐走私出去,一是从海上,绕道长江,从海船翻运于江船之上。这一条走私商道最安全,对海上官府盘查无能为力。不但是私盐,还有一些番货也是这么做的,海船来到杭州后,将大部分的番货在海外卸到小船上,仅留一小部分供宋朝的市舶司抽解。
可是海上风波无常,走私私盐的船只又小,常有船只被突然到来的飓风沉没。
于是改从另一条道,大运河,或者浙江。走浙江的道很少,幅射的范围不大。多是走大运河,将船通过大运河与长江运往各地谋利。
先是吕公弼查的。
还不是有意查的,想要打通这一条线,必须与官吏勾结。因为分赃不均,一个衙差举报了这个团伙。盐多从越明二州来,然后运到杭州,经过一些漂白,改成买扑盐,正大光明的从杭州装上江船,运向各地。
牵连有些广,不得不与韩绛联手。
盐贩子势力不可小视,但这两人岂是几个小盐贩子能吓倒的。秘密盘查十几天,一下子抓捕了四十多人。有私盐贩子,还有与之勾结的大大小小的亭户,本地的一些小吏。
案子有些大,牵连的范围很广,不得不将案卷交到富弼手中。
富弼看到案子经过后,有些头痛,不仅是杭州本地,若是如此,依法判决就是。抓不到你发财,抓到了你倒霉,就这么简单。然而这些盐贩子来自各州,包括勾连的大大小小亭户也有明州与越州两处。
正好郑朗回来,一道交给郑朗处理。
郑朗看了看,也是头痛。
案件很简单,想扩大化,继续深查下去,还有许多人参与私盐,以这些人为突破口,会找到更多的人犯出来。若想事件变小,就此断案,附近各州的让他们过来提人犯,本州的依法处执,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笞杖的笞杖。
可是发生在这当口上,全不是郑朗所想。
是暴利,国家机器根本没有办法杜绝。不用多大的本钱,一船五六十吨重的小船,几个不要命的人,至于盐的成本,不需要考虑,一斤盐才几文钱那是成本吗?一艘船能为他们带来近百贯的利润,而这仅需要一夜功夫。
一年四十船,包括成本打点费用,除去二十船所得,还有四千贯巨利。富阳那个作坊主一年才盈利七八十贯。这是何等的暴利?
并且又牵连到海上番货的走私。
不审则己,一审牵连会很广。
就此断案,都会给许多人造成岐义。
这当口上,郑朗更不想。
若说走私,那么配给就正确吗,这些大商人入边以后,操纵物价,使一斗米价达四百多文到七百多文,是太平州的十倍以上,京城米价七倍有余,然谷多秕恶,湿腐不可食。
所以对盐,郑朗根本不想碰它。
只要不明目张胆进行贩运,由你去。
韩绛与吕公弼却将这个潘多那魔盒打开了。
将卷宗看完,郑朗道:“富兄,不用去审,先将他们关上五六个月,等我另一件事完成,再审问此案。”
“……”
“将欲取之,必欲予之。私盐由来已久,已是积弊,你也来到杭州很久,看到听到一些情况。我先予之,再警告之,若还不悔改,到明年可以动一动。”
反正今年动它不适宜。
不要谈律法,这时候律法还算法吗?
即便动,也是对那些中小盐户进行一些帮助,这才是国家最不公平的一个群体。
“不过你来了,也正好,四天后,我会邀请诸位官僚与各个大户,于西湖赏月。”
“赏月?”
“跑了一月有余,累了,想放松一下,富兄难道反对否?”
“当真是赏月?”
“你猜?”
富弼摇了摇头离开。
又将九县县令重新召集在一起。
广邀了诸大商户,有的人在太平州已听到郑朗说过一些计划,有些期盼,还有些担心,神情复杂,更多人是一头雾水。
带着大家来到西湖东北白堤,各艘船舫陆续地在断桥将船只泊好。
郑朗带头,将桌子酒水瓜果,搬到堤岸上。如今只有北边的一道白堤联于孤山与堤岸之间,至于苏堤与杨堤、赵堤一个没有出来,整个西湖除了漫天的莲花外,空荡荡的一片。
但接近月圆之时,清风吹来,水波不兴,别有一番美丽的韵味。
郑朗说道:“诸位,我来到杭州,有可能要做出一件大事,诸人这些天,在心中多有疑问,不过事情没有证实之前,恕我保密则个。在这之前,我借着今天晚上的明媚月色,说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郑朗要讲故事,全部来了兴趣。
郑朗又说道:“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润州有一湖,湖中有一条小白蛇,有一天雨天到来,空中湿闷,白蛇冒出水面上来透气。正好天空中一只老鹰经过,将它抓了起来。在湖边有一村庄,叫许家沟,许家沟里住着一个许姓人家,他出来打猎,看到这条小白蛇可怜,于是弯弓搭箭,吓跑老鹰,将小白蛇救了下来。八百年后,就在这里,断桥……”
白蛇传说已经出现,但故事发生在河南境内,还有一本传奇小说,却让郑朗搬到了杭州。但它以后迟早还要来杭州。
这一说大家更来了精神。
就在这里啊。
于是从断桥相会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祭塔结束。
感人的故事,这时同样能打动人心,这个荡气回肠的传说说完后,江杏儿与四儿哭得泣不成声。
可大家一起沉默不语。
然后看着南边,湖南边便是南屏山,临湖前有峰,名雷峰,上面的塔便叫雷峰塔。
崔娴还不知道,恨恨道:“这个法海真可恨。”
富弼苦笑,若是真的,这个大和尚是太可恨了,但它只是一个故事。
郑朗道:“杏儿,我明天组织一些行首与妓子,你教她们唱这个。”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册子,正是宋话版的《白蛇传》,能不能唱原来的越剧效果就不知道了,郑朗也在小册子里用绳楷小字写了一些袖法与步伐的表演。曲词尽量雅化,一些俚语与一些过份的男欢女爱词语一略节去不用,在这基础上填词或者写曲子。
基础还是原来的越剧《白蛇传》。
这是这一个月来,借着空余时间,晚上郑朗写出来的。
但这一天晚上郑朗将大家兴师动众的召集过来,除讲了这个故事外,其他的话什么也没有说。
与诸人敬了几杯酒,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各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