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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人心,比自心,这也是你忠恕里写的话。
大家好讲讲道理吧,况且你快接近圣人,更应当讲道理。
郑朗没有说话,而是将他们二人带到郑家祖坟上,指着一堆新坟说道:“你们看,这是大娘的坟墓,她在何处,这是二娘三娘四娘五娘的坟墓,又在何处?”
皆与郑朗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葬在一起,可是大娘在主坟上,倚着郑朗父亲墓地,其他几个娘娘却在后面,一字排开,包括四娘在内,上面清楚写着妾氏二字。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都不用说了,墓地做了最好的回答,迅速回来,郑朗看了看天空,八月了,此时成了最黑暗的时刻,黎明却在悄无声息降临人间,不过没有几人知道而已。
又对邓保吉说道:“虽我不能立即赴京就职,既然国家出了问题,我也不能不管,我乃是大宋的大臣,职责所在,又是先帝所托,不可能不管。你回去后,对陛下答复,第一便是政令不畅,造成这原因,乃是中书奸邪,群臣不服,韩琦又不才,没有吕夷简的手腕化解,形成更严重的危机。但有一条办法化解。其次陛下多病,不得不倚赖两府,然两府宰执要么弄权舞私,要么不作为,如今之计,须戒令两府作为,重开言路,言路畅,两府必不敢不作为或者舞私。佛祖说,一念成佛,一念成仁,实际无论韩琦与欧阳修也算是名臣,可是陛下包庇纵容,才使两人走向今天的道路。然陛下能让他们成魔,也能让他们成佛,全在于陛下一念之间。故宇文士及用于隋朝乃媚臣,用于唐太宗乃忠臣也。第三条我也仔细地出去观察过,国家主体乃是百姓,百姓虽因朝政败坏,略有所伤,现在就补牢,未失之晚,再这样下去,有可能会越来越糟糕了。我不知道国家会有多少亏空,不过三年而已,不会亏空一亿缗钱。无妨,若是我丁忧满后,三年必替朝廷将债务清还。但眼下债务越来越多,朝廷又遮遮掩掩,不欲公开,甚至各地官员借机中饱私囊。许多富户担心债务庞大,朝廷不会偿还。可以下明诏,将朝廷与各地官府的欠债托于三司,明令归还时限,那么民心即安,政局就会平稳过渡。不用担心的,难道还能亏空一个河工么?”
中的也!
但任何人也不相信的。邓保吉笑了一笑,问:“第一个如何化解?”
“也不难,陛下追悼生父生恩,臣能理解。但主次必须有序,依臣之见,既然濮王墓园已修,不必更改了。赠号为皇考,委实让人匪夷所思。群臣不是反对陛下,这是大家想为大宋好,社稷安,若真到了群臣不进谏,坐视陛下听信谗言,做出种种不好的事时,我宋朝危矣。事已至此,皇后曾托你让臣想一个中的办法,臣也思量良久。皇考是不行的,这是礼法不容之事,但能做一些变动。不若追赠一个齐天圣亲王如何?”
说完,心中哭笑不得,一个死了的赵允让,不亚于齐天大圣孙悟空,将整个宋朝搅动得天翻地覆。
第八百一十章 鳄鱼的眼泪(下)
司马光道:“郑公,若再亲字,恐士大夫们不同意。”
本来齐天圣王就怪怪的,再加上一个亲字,与皇考有什么区别?
郑朗说道:“君实,无奈也,若不加亲字,陛下肯定不同意。国家继续僵持下去,不但危矣,政令不畅,也苦了百姓。权宜之举吧,皇考乃是太阳,诸王乃是星星,濮王有生育陛下之恩,最大限度地谨守礼法,让濮王变成这一轮月亮。若是其他士大夫反对,请你将我这句话带传。以国事为重!”
邓保吉高兴地说道:“这个提议好啊。”
郑朗淡淡一笑。
就是这个提议,赵曙也未必同意,是现在提,若是几个月前提,想通过是做梦。
但郑朗肚子里面在大笑,不知道若干年后,吴老先生写西游记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赠号。若没有注意,那才好玩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色日暮,晚风吹来,已经变得十分清凉。今天是无法回去了,郑朗将两人留下来休息。
吃过晚饭后,司马光找到郑朗,说道:“郑公,恐怕除了那个齐天圣亲王,其他两个提议根本无法通过。韩公与欧阳修不可能让言路重开的,至于清查各地官府欠账以及公开,更是不可能。若那样仅是授人口舌,韩公不会做出这种伤及自身之举。郑公,大宋何去何从?”
郑朗不答反问:“君实,听闻你从京城来,许多官员前去相送?”
“郑公,是有此事,我估摸了一下,最少有两百多名官员前来相送,让我尽力劝你赴京。”司马光说着又一笑:“郑公,我数次离京,唯独这次离京最为风光。”
“不用急,这也是我的错,以前将你们压制,是金子,早晚会发出光芒的。”
“我不急,是宋朝的臣子,不能只为自己名声着想。但我心中自有数,此时韩公与欧阳公把持朝纲,又有文公在西府暗中侧应。郑公不进京罢,一进京文公必与韩公联手,加上陛下对郑公有猜疑,反为不妙。”
“中的也。”事实就没有这三人,郑朗也不会赴京的。
“郑公有何打算?”
“你来看这幅画。”郑朗打开一幅长轴,偶尔也散散心,不抚琴了,便练练字作作画,赵祯一死,其实对郑朗来说,未必是坏事,心灵枷锁全部解开。数年下来,书法颇有长进,画嘛,只能称可。这些长轴乃是郑朗历经各地的风景,从杭州到西北,再到河北,两广与荆湖南路,以及京东、江淮。打算以后放在赵祯神主庙的。
此幅长轴乃是漓江风光图,有山有水有船有石,正是桂州优美的风光,郑朗说道:“少年时,我曾绘画花卉来比喻改革的困难。但花与花若手艺高超,还能做修改。但是用此幅山水画能不能将它改成花?”
“不能。”
“国家也是如此,也有我的错,昔年为相时,拥有两府之权,可为省事,不敢对制度深碰。后来又有庞籍相助,国家越来越重的积弊被多方掩饰下去。一旦有变,这些弊端全部显露出来。”这里郑朗评价算是公平的。在儒学里打了几十年的滚,不能称圣,但思想境界无疑升华了许多。若是换在早年,马上韩琦与欧阳修想死都来不及了。
郑朗说智,他自己目标也仅是一个智臣,而非是圣人,那多累人啊。何谓智,是以德操为主,但还有一条聪明渊博,这个聪明并不排斥计谋。修的是儒学,修的也是智慧!
几个月后,若是诚心想踩韩琦与欧阳修,甚至就象踩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但到他这境界,虽气恼,已不屑之。
讲的还是国家:“我若再度回到朝堂象以前那样调节,若换一个稍稍不好的人,治平年间故事又会再次上演。此次我不回去则已,一旦回去,必须对一些制度动手。这会引起很大的争议,因此刻意我坐看这幅画成为一幅糟糕透顶的败笔,大家不得不弃之。改革的难度也就随之减轻。”
实际郑朗很清楚,若没有自己推动,三月濮仪之争结束后,随之而来西夏派使求和,财政危机逐渐缓和。但这个没有必要对司马光说的,也没有第二个穿越者,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反正经自己推动,赵曙在史书上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一个昏君形象。
即便自己提议给赵允让一个齐天圣亲王的名号,也暗暗替赵祯报了仇。私人感情的因素,又是让他无可奈何的皇权,这种心理略略有些阿Q精神。
又道:“我两道提议十分公正,中书不会同意,只会增加朝堂的分裂。我明年进入朝堂,推行改革会变得容易,此叫不破不立。君实,我也在学你了,变得腹黑。”
“郑公,我还好吧,不算是腹黑,你不要打击我。”
师徒二人说罢,相视一乐。
但只能与司马光与王安石说一说,其他几个学生说了,未必能理解,说不定反过来会规劝自己这个做老师的。
笑完后郑朗正色说道:“可两条要记住了,打破的仅是庙堂一些丑陋现象,而非是整个国家。如同绘画,一幅画成为败笔无妨,但不能将绘画的手砍去,或者将将绘画用的纸线布帛全部烧掉,或者将笔墨纸砚一起扔到河里。那不叫立,而是叫纯粹的破。其次坐其图画败坏,但心中最少有十成把握重新绘一幅更美好的图画,否则就不能坐视它破掉。”
“郑公,言之有理也。”司马光额首。
史上司马光正是按照郑朗第二种方法做的,将王安石的改革全部罢废,又没有能力重新绘制一幅更美好的图画,轰轰烈烈的党争开始。
“大约要等多长辰光?”
“最少一年丁忧,无论有没有时机,我既修儒学,孝是万善之首,若一年丁忧都不能守满,必被天下讥。”
“是啊。”司马光赞同地说。
“君实,既然你来了,我顺便说一句,说一年时间,其实仅剩下几个月,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你也要想一想,顺便写一封信问问介甫,大家群策群力。不过此事须暗中进行,以免一些人产生不好的想法。”
“喏。”司马光警觉地说。
师徒二人说了许久,这一天晚上司马光很开心的,又住昔日住过的跨院里,这里,给他带来太多太多的温暖,还有少年时的向往憧憬。最让他开心的还是老师心情的变化。仁宗刚死的那些时间,似乎老师的心都死了。时至今天,方才回过魂。
他想得有些错,那种伤痛并不是时光能抹杀的,仅是深深地藏在郑朗心灵深处。
第二天早上离开,司马光才隐隐感到郑朗心中那缕伤感。
很客气地将邓保吉与司马光送出来,郑家未怎么动,要么就多修了一些房屋,是赵念奴母子与几个小公主住的。出来便是一道堤埂,埂上长满了野菊花,泼辣地在晨曦绽放着朵朵金黄,还有狗尾巴草,长成了白茫,埂下又有一沟渠,沟渠里有一些野芦苇,也飒飒而白,苍黄还没有降临到大地,然隐隐天地有了一份萧索之色。
这一段路还是昔日的辰光,再往前去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户挨着一户,郑朗没有再送了,站在一片飒白里,忽然抬眼看着西方巩县的方向,凉风吹来,衣袂翻白,白发飘飘。司马光似乎看到郑朗心底处那份寒冷。
司马光与邓保吉回到京城,一一转述。
许多大臣不同意,首先这个追赠就很是古怪,宋朝的规矩,除一些意外因素,一般皇上的亲兄弟死后以国封国,比如燕王,郑王,秦王等等。疏一点的就是郡王,再疏就是国公,郡公,县公,候。几代一过,若没有意外,什么就没有了。就象刘备,只能编草鞋子卖。
但以国封王不会带国字,也就是单字王号。这个齐天圣亲王怎做怎么一回事?
从字面的意思,那也是逆天了,虽没有以国封王,都齐了天,还什么国!况且还有圣,何人能称圣,人人皆称郑朗接近这个圣,还是不敢说郑朗是圣人或者圣臣,只说贤臣能臣智臣。
不算,又有一个亲字。
司马光找到张方平,若在原来的时空,张方平还是一个爹不痛猫不爱的人,但此时张方平颇有些影响。
让张方平站出来进劝。
但对此追赠,赵曙都有些意动,想一想原来生父是什么濮王,俺父亲就是周朝那个小小百濮国的国王?虽然不能做皇考,可在群臣争执之下,这个齐天圣亲王倒也能接受。
他没有表态,冷眼看着大臣们的表演。
多方劝解,甚至郑朗从郑州写信给一些大臣,终于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