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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的,可这少年跟着父亲和关凤生学了一些东西,总以手艺人自居。少时还没什么,这两年来对“李四”的态度渐渐恶劣起来。
“会认字,才不会让自己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李肆的前身对这家伙也没好感,虽然现在换成心思深沉一些的自己,却也没必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是喽,大青多半是能比丫鬟卖得多一点。”
少年们调笑着,田青哪说得过李肆,当下也只闷哼一声,甩头不再理他。
“除了认字,我还会教你们更多。”
田青这么个少年,自然不值得李肆更多关心,他微笑着和两个少年道别,贾狗子和吴石头看着李肆的背影,好半天没挪开眼睛。
“四哥儿除了认字,还会其他的吗?”
吴石头傻傻地自语着。
“之前当然只会认字,可现在……说不准了。”
贾狗子感觉那挺直背影带着一股气势,似乎连矿场头儿赖硐长都差了几分。
“赖一品发下串票了。”
“比去年又浮收多少?”
傍晚,李肆来到关凤生家,正要推开那扇破烂木门,却听到屋子里,关凤生和他妻子关田氏在说着什么。只听到这两句,后面再没听清楚。
赖一品这个名字很熟悉,李肆想了片刻,终于记起,那座矿场的山主就是钟老爷,而钟老爷派来监管他们这些租山采矿人的硐长,就是这赖一品。听说这赖硐长是钟老爷的妻弟,在县衙里还当着什么差。
“串票,不就是滚单【2】吗?”
李肆正在脑海里挖着相关的记忆,身后忽然响起低低女声。
“四哥,既来了,怎还不进去?”
是关云娘,李肆转身,和她四目相对,少女愣愣看着他,目光里还是之前那让李肆摸不着头脑的纷乱。
“唉,这都是我们欠你李家的……”
接着关云娘一声低叹,径直推门进去了。
李肆皱眉,这指腹为婚的准老婆,在嫌弃自己贴着他们关家吃软饭?
心中怒火隐隐升腾,却又如云烟一般消散,李肆苦笑,他还真是在贴着关家过日子呢。经常蹭饭都只是小事,水田托给了人家料理,没关心过一天,就坐收银钱,矿场里那份工也是关叔照顾的,比父亲对儿子还用心。
想着关叔的好,李肆对关云娘再无恶感,算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脚女子计较,欠关家多少,他会十倍百倍回报。而在他大致有了方向的命运规划里,这关云娘可不会是他的妻子,他还真没办法接受小脚女人。
“今天你婶娘炒了豆干肉丝,等会你田叔来了,一块尝个鲜!”
关凤生迎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可李肆却看了出来,这汉子的嘴角是刚拉回来的,笑容很有些僵硬。
李肆也没追问,和关凤生一边闲聊着,一边还在找着关二姐的身影,直到小姑娘从屋外山坡上出现,看到他时,那张摄人心魄的小脸也绽开甜甜笑容,李肆才略略安心。
“死丫头不早点回来,就在山上野!被生人撞见,当成小番婆打了,才知道学着点乖不成!?”
关田氏像是揣着火气正没处发泄,见到蹦蹦跳跳的关二姐,顿时骂了起来,直到关叔皱眉盯住她,才愤愤地闭上了嘴。“小番婆”这三个字解答了李肆的一个疑问,清人的审美观很是糟糕,像关二姐这样深目隆鼻的小姑娘,自然会觉得丑陋不堪。或许正因为这样,关田氏对她没有什么期望,索性也就没裹脚。
只是李肆始终没找到关二姐是关家养女的记忆,反而找到了关田氏哭诉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怪胎的片段,真是奇怪……
没过一会,又一个中年汉子出现了,提着一瓶酒,乐呵呵地拍着李肆的肩膀。
“我就说了,李大哥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孬!蔡郎中说至少得躺个七八天,这才第三天,四哥儿就是个囫囵人了!”
来人正是田青的父亲田大由,和关叔一样,都是李肆父亲的好友,关田氏就是他妹妹。虽然不如关叔照顾得李肆那么紧,却也是有事必伸手,毫不迟疑。他也是个铁匠,眼下无铁可打,才在矿场里当镶头。
“田青怎的没来?”
关叔讶异地问,李肆心想,多半是白天被他顶得恼怒,不愿跟着父亲来见他。
“刚才和我顶嘴,把他关屋里了,别理会他,来来,咱们自个吃喝!”
田大由不以为意地说着。
三个男人在桌上吃着,关田氏和关云娘在一边伺候,始终没坐下来,关二姐则一直闷在灶房里忙乎,没见露面。李肆习惯性地想招呼她们,却又骤然醒悟,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也依然守着礼,只要有客人来,女人都不能上桌。看着桌子上那盘让他怀念起大学食堂的豆干肉丝,李肆的脑海里又闪过了小姑娘抿着嘴唇,直吞唾沫的场景。
别说关二姐,关田氏和关云娘的目光都一直在这盘菜上蹭来蹭去。
“猪肉会有的,美酒……也会有的,李四,你欠的恩,我替你还,而后的福,我就自己享用了。”
喝着田大由带来的酸涩的劣质黄酒,李肆暗自发下了誓言,也跟身体的原主郑重告别。
【1:需要挖掘矿洞的铜铁矿场有七长之分,其中的镶头相当于矿洞施工的工程师,寻找矿脉,确定挖掘方向,保证矿洞安全,这都由镶头负责,俗语有说“无镶不起硐”,这个角色很重要。】
【2:滚单就是征税通知单,清初用过二联单、易知由单,后来改用滚单,民间也有称串票。将五户或者十户的地丁赋税征收额以及缴清日期写在上面,由甲首户催征。】
第六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四哥儿变了不少,这菜都没怎么动,你们也吃点吧。”
夜深了,关凤生招呼着自己的妻女,田大由和李肆已经告别,屋里就他家这一男三女。
“再变又有什么用?这十年一催命,终究又轮到咱们家了。”
关田氏哀声长叹。
关凤生冷眼止住了妻子,让两个女儿吃饭,将关田氏扯进了内屋。
“你也知道这是十年一催命,李大哥一家落到现在,剩四哥儿一枝独苗,今年又是我轮甲首,再怎么也要护着他,把他家的田产给保下来。”
关凤生压着嗓子,对自己妻子说着。
“何止是今年护着他?从李大哥走了,这三年来不都是你护着他?咱们家的水田都抵没了,只剩三亩口粮田,就靠你在矿场做工,你还能怎么护着他!?”
关田氏话里满含着憋屈。
“三年?三年算什么,这辈子我都得护着他!我关凤生能活着,全是李大哥的仁心!当年他根本就是把我当儿子一样拖大,不是为了我,四哥儿上面那三兄弟怎么会早夭?李大哥就跟我老子一样!四哥儿就是我兄弟!把我人卖了,都报不回这恩情!”
关凤生激动了,如果身前有张桌子,多半已经被他一巴掌拍碎。
“是!是你兄弟!你要把云娘许给他不说,还要把咱们整个家都赔给他!我哥去年轮甲,为了替他完粮,也把田给卖了,他李家这恩,要还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关田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外屋两姐妹听得不对,三两下吃完饭,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就退回她们的小屋子里。
关田氏发泄一通,也平静了下来。
“我哥那指望不上了,村里其他人,能不被催收积欠就算好的。咱们家,除了这片宅地,就只那三亩口粮田,你还能怎么护住他?是不是要咱们母女去投奔我哥,好让你卖了这宅地和旱田?”
关凤生喉咙里嘟囔了一声,看来还真有这打算,想了一想,终究是放弃了。没了口粮田还是其次,没了宅地,他们这家也就算破了,就算不顾他这家,过了今年,要再护住李肆,也都无能为力,更别提什么嫁女儿。
“我还有办法,钟老爷之前提起的事情,只要我答应了,就是好几百两银子的收成。”
“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关田氏惊恐地低叫出声。
“不行!摊上钟老爷那些事,这辈子可就都陷进去了!吴家和贾家是怎么落到现在这田地的?那可不止是银子的事!”
关凤生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恩情当然得报,可也要咱们报得起,今年……就算咱们家尽上最后一把力!”
关田氏咬着牙,作了退让。
“别动口粮田的主意,没了那田,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而且那也卖不出几两银子。刘婆子之前跟我说过,说钟老爷见过洋蛮子,挺喜欢二姐这样的脸面,如果把二姐……送出去,不仅能得些银子,钟老爷还能指使着赖一品,少收点杂派……”
关田氏躲躲闪闪,很是辛苦地说完这话。
“二姐?她可是咱亲生女儿!”
关凤生气不打一处来,手掌挥起,就要落到关田氏脸上。
“你不是要报恩吗?怎么,连女儿都舍不得?”
关田氏倔着脸,就不避那手,关凤生咬牙,手掌颓然落下。他目光闪烁不定,像是在认真考虑着这个选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不行!四哥儿很喜欢二姐,这么做可不合他心意。”
啪的一声,关田氏的耳光扇到了关凤生脸上。
“四哥儿不是你兄弟,他是你亲爹!”
屋子外,两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退开,回到了另一间小土屋里。
“你四哥哥真有那么好,就拜托他放过咱们家吧……”
同样是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关云娘抹着眼泪,对身边的关二姐这么说着。
“四哥哥对我那么好,该是我报答他的时候了。”
关二姐低低说着,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射下来,映在她那双深邃眼瞳上,闪烁起晶莹的光晕。
“真没想到,原本的‘我’,居然和真正的我有一样的审美观。”
夜里,点起油灯,李肆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走着神,关二姐的娇俏小脸也将更多的记忆碎片捞了起来。小姑娘容颜迥异常人,从小就被称呼为“小番婆”,还是他“李四”多有回护,不仅拦着众人,不让她受欺辱,还一直带着读书写字,怪不得小姑娘视他为至亲。
可李肆却想不到,还有某人的审美观和他相似,而且对关二姐垂涎已久。
“继续读书吗?”
李肆拉回思绪,沉思片刻,将纸上的一个“官”字划掉。
清代的官宦之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就拿最低一级的秀才来说。院试每三年举行两次,通过了就是秀才,可全国平均下来,每县每届也不过十来人。考试的内容呢,八股文,那也不是他能静下心来研究的。
更重要的是,要走官宦这条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遮掩得住自己的心性,他是记者,暂时性地伪装潜伏没问题,可要他去干那种十年不起底的“死间”,却不是那块料。或许他在紫禁城里,被皇帝招去陛见的时候,就忍不住冲上去把那鞑子皇帝直接掐死了。
可清代的官宦之路,也很好走,钱,明码实价。乾隆三十九年时价,五品京官9600两,七品知县4620两。光绪二十六年时价,五品京官2073两,七品知县999两,瞧,还是促销价。当然,这只是官,买缺又是另一张菜单。
只是在这康熙年间,卖官还没常态化,康熙也只是临时性地开捐纳,之前平三藩,之后治河救灾,期间征讨噶尔丹都卖过县丞一类的小官。而系统一些的是“捐出身”,可以得到监生的资格。他的佃主钟老爷钟上位,有几十顷田,有几座山场,也捐了个监生,却从没去就过学,更谈不上考举人,要的就是监生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