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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雍正被愤怒、悔恨、不甘的烈火灼着,全身都在燃烧,似乎有了力量,可以一跳而起,两手一握,将眼前的李肆掐死。
可李肆脸上升起的淡淡笑容,如南面雄立的英华,深邃而浩瀚,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烈火噗哧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无奈。
再想到自己对父亲的作为,两个儿子对自己的作为,满人在“百日维新”里的分裂,到最后身边只有个李卫相濡以沫,追着无奈翻涌而上的是无尽的自卑。
“李肆——!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李卫在一边挣扎着咆哮,大概是吃东西吃得太杂,开口就是一个吃字。
“闭嘴!”
雍正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尊严,可除了转脑袋吐唾沫,也没更多能表示情绪的动作。
“朕……我……想活着……”
接着他看向李肆,脸上也升起淡然。
“想活着看下去,看你和大清,到底会是什么结局。”
李肆呵呵一笑,这也是他的愿望。
“好好活着吧,看老天爷是怎么伸张正义的。”
【本卷终】
第七百二十三章 喜迎新年
冬日,澳门码头,一艘船身修长,高桅低舷的战船靠上泊位,船帆和船身都饱经风雨,船首的蓝底白叉红十字旗也已破烂不堪,踏上码头,水手们欢呼不已。
三个人率先步下踏板,领头的中年绅士打量着码头后繁华的澳门城,感慨道:“终于在1729年到了鞑靼……不,赛里斯……”
“劳伦斯爵士?莫顿上校?夏尔菲先生?”
一个人在踏板下招呼着,三人按秩序摘帽,将身份一一对应。
“波普尔先生?不认真看,还以为你是个赛里斯人呢。”
中年绅士正是劳伦斯爵士,眯了好一阵眼,才看清这个穿着儒袍,头戴高梁冠的家伙是金发碧眼的同胞。
东印度公司驻赛里斯特使波普尔抱拳为礼,接着展臂:“入乡随俗……刚去参加了澳门商会的宴会,请请……还以为你们明年才会到呢,是国会开始着急了吗?”
劳伦斯爵士摇头:“你们东印度公司的事情,国会现在不想管得太多。可国王陛下,沃波尔大臣,还有海军和王室学会,都对赛里斯有了很大兴趣,所以……我们三个人,分别是国王陛下的私人特使,海军特使和学会特使,并不代表国会和整个不列颠。”
引着三人上了马车,波普尔道:“沃波尔一定会后悔的!国会也一定会后悔的!不尽早跟赛里斯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我们不列颠就会被整个世界孤立!赛里斯在缅甸展示的力量,难道国内还没人看清楚吗?西班牙和法兰西特使已经在黄埔等了赛里斯皇帝两个月,他们跟赛里斯的关系越紧密,我们不列颠在东方就越难获益……”
劳伦斯旁边的一人虽是便装,腰杆却挺得笔直,不屑地道:“缅甸的战争只是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战争,失败了当然要抬高对手的实力。不是说赛里斯人的海军已经能跟我们地中海舰队相比了么?从马六甲到鹰扬港,再到澳门,看到的全是大型巡航舰,你们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就是被那些单层炮甲板的巡航舰打败的?”
波普尔叹道:“那是你运气不好,莫顿上校。赛里斯人的主力舰队都去了北方,他们的战列舰虽然只有两层炮甲板,却全装着威力比三十六磅海军炮还大的火炮,就算是我们的二级战列舰,一对一也未必稳赢,更别说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战舰全是武装商船。”
莫顿上校捏着小胡子,若有所悟:“火炮……克林顿少校说,赛里斯军队普遍装备了线膛枪,线膛枪意义不大,但赛里斯人的线膛炮很不一般,可以在两千码外打中一扇门。海军和陆军都对线膛炮很感兴趣,如果能搞清楚制造工艺……”
波普尔摆手:“这是赛里斯人的法宝,他们守得很严,连跟他们关系最好的葡萄牙人都摸不着边。除非王国拿出有价值的筹码,想要暗地里打探……东印度公司殖民派十多个暗探的脑袋还挂在佛山制造局的大门口呢。”
第三人就是王室学会特使夏尔菲,他急切地道:“蒸汽机!我来这里,就是要搞明白,赛里斯人是怎么把只能抽水的蒸汽机用在冶铁、织布和造纸这些事情上的?牛顿爵士去世前,曾经耿耿于怀地说,稳定并且不受外界影响的动力是改造旧世界的基石,为什么赛里斯人能走在前面,而我们不列颠却落在了后面!”
波普尔无力地道:“香港海关那可挂着几十个脑袋呢,全都是走私蒸汽机的。”
劳伦斯爵士恨恨地道:“真是既先进又野蛮的文明……”
马车进到城区,潮水般的鞭炮声涌来,劳伦斯讶异地问:“难道我们记错了时间?现在还没到赛里斯人的春节吧?”
波普尔先赞扬了劳伦斯对赛里斯文化的了解,再一脸喜气地道:“赛里斯收复了江南!北面的鞑靼皇帝屈辱地向赛里斯皇帝求和了!赛里斯人举国欢庆,鞭炮天天放,连续放了半个月,准备一直放到春节!”
三个人行前也只是粗粗读了点赛里斯文化常识,对这事完全没有概念。
夏尔菲皱眉道:“听说赛里斯人的国土已经很广阔了,比法兰西还大,人口也比法兰西多,收复什么江南,有什么意义吗?就像法兰西人的加莱?”
波普尔为同胞的无知感到悲哀:“赛里斯被鞑靼灭亡了八十多年,之前收复的国土也不过是几分之一……就像威尔士跟英格兰加苏格兰相比。江南对赛里斯人来说就是英格兰,收复了江南,赛里斯才恢复到五百年前的国土……”
波普尔一顿数落,三个不列颠人脑子被灌得晕乎乎的,怎么也难搞明白,两千年前的赛里斯、一千年前的赛里斯、五百年前的赛里斯,三百年前的赛里斯以及现在的赛里斯,这几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共同点却很清楚,这几个赛里斯都是财富国势举世无双的泱泱大国。
原本劳伦斯和莫顿对波普尔如此赞誉现在的赛里斯还很是不满,波普尔举了两个数字就让他们哑口无言,“收复江南后,赛里斯的人口估计会有九千万到一亿,而中央财政的收入……去年就已经是五千万两白银。”
夏尔菲也抽了口凉气,不列颠现在只有六百多万人口,财政收入不到一千万英镑,换算成白银也就是三千来万两……
劳伦斯叹气道:“所以我们要审慎地评估赛里斯崛起对不列颠的影响,这也是我们先来澳门,而不是直接去黄埔拜会赛里斯皇帝的原因。”
波普尔耸肩,直接拜会赛里斯皇帝?刚才不是说了吗,连西班牙和法兰西的国王特使,都已经等了皇帝陛下两个月,就凭你们这私人特使的身份,不是自己身为东印度公司散商派代表,公司驻赛里斯特使,还真没心思来接你们这帮鼠目寸光,狂妄自大的蠢货……
按下不屑的念头,波普尔笑道:“先别想公事了,现在就是赛里斯人的狂欢节,各处酒家菜馆都免费喜庆,今晚先去吃赛里斯风味的海鲜!”
他再补充了一句:“跟船长说说,澳门西区的姑娘们也在免费酬宾,船上的水手们可别错过这大好机会……”
再掏出一个东西,晃了晃:“只是得去买这种新套子,否则姑娘们不接客。”
三人对视一眼,呼吸都有些浑浊了,夏尔菲问:“是赛里斯姑娘?”
波普尔纠正道:“有安南的、暹罗的、日本的、吕宋的,甚至葡萄牙西班牙的,就是没赛里斯的……广州城里倒是有,不过人家只作赛里斯人的生意。”
三人同时骂了声:“种族歧视!”
不多时,马车驶入澳门城区中心,鞭炮和欢呼人潮如海浪一般,将他们尽数淹没。
圣道十年十二月,除夕将至,北到岳州,南到马六甲,西到缅甸,东到琉球,人心都浸在滚烫的蜜汁中,甜到浓处,熏熏然如醉。
长江大决战落幕,英华光复江南、湖广和四川,版图已显南宋格局。而北面的满清被大势所逼,接连崩掉两位皇帝,现在上台的乾隆皇帝卑躬屈膝地签署了《英清和平协定》,认圣道皇帝为叔皇帝,南尊北卑,就此相安。
英华全面动员已近两年,连官兵带民夫,数百万人终年未归。各行各业虽然大发战争财,但连轴转的辛劳也确实有些抵挡不住。朝堂和官府也被近两年来的繁杂事务催得几乎快精神分裂,新复地的事务更如大山一般,压得初生不久的行政体系几乎崩溃。
这是英华全国总动员的处女战,从民间到朝堂,心气都已经消磨殆尽,能得此辉煌战果而止步,一国上下振奋之余,也都喘了口长气。新生之国,第一次全民大动,三十万大军几面出击,国中政局平稳,工商农各业还能得利,这已让国中的传统思维重新正视自己这一国的机理,这一国的实力。
够了,该休息一下了……
分布在数百万公里的辽阔疆域内,官兵和民夫都是这么想着。
够了,该清点一下银子,成家、盖房、生儿育女,享享乐了……
农夫工匠,商号工坊的东家们都这么想着。
够了,该论功行赏,加官晋爵了……
枢密院、政事堂、各地官府里的官员们都这么想着。
够了,嗓子也哑了,手腕也酸了,该投笔入仕,在新复之土里挣个一官半职了……
近两年来成天鼓噪,热血满脑的学子们都这么想着。
够了,债券已经快发不动了,总数两三千万的债券,想想就浑身冒汗,再想想自己的佣金,数银子要数到手抽筋啊……
票号、银行、鱼头街金融业的掮客们都这么想着。
够了,挖的坑太多,一个个地填完得到什么时候……
薛雪、陈万策等谋臣们为之前“先南后北、由西向东”国策留下的一路未尽事宜而头疼不已。
西北事另起一摊,得专心应付。年羹尧火中取栗,接走七千满人北归,似乎还收留了数百汉军营炮手,这家伙盘踞山东,得另作提防。鄂尔泰、田文镜虽被下狱,但难保满清不会搞小动作。而双方协定的各项明暗条款,也需要提足精神,一条条盯仔细了。
够了,咱们英华已复宋地,神州天下,华夏正朔的位置已经坐稳,鞑子皇帝都奉咱们为叔朝上国,也该停下脚步,好好地品品这胜利的甘美滋味了!
一国万民都这么想着,即便是最热血的主战派,此时也难再高喊打过黄河去,光复全中国。干实事的人都累了,还能蹦达的就只剩下嘴炮……
圣道十年十二月末,英华一国都欢天喜地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这新年之新,意义非同一般。
第七百二十四章 江南之惑
年关将近,南面是一派喧嚣的狂欢,但在江南,处处却见萧瑟之意。
太仓嘉定城外,一群农人翻耕完冬闲田,聚在一起聊天。水烟旱烟一起上,烟雾模糊了颜面,也掩住了话语中的情绪。
“新朝廷这套田物税则怎么看都看不懂啊,还是得到明年春税时才知道要多缴还是少缴。”
“还是以前老法子好,有甲首里排分派着,大家心里都有底。”
“官府的农正商正不说了,什么青田民贷、天主教、神通局的人也轮着来盘查底细,是不是要学着之前那年大帅、李制台一样抄家啊?”
“南方人那嘴脸真是看不惯,开口就是银子,瞅咱们的眼神也跟瞅畜生似的……”
“关心这些作什么?咱们埋头自己过,碍不着谁,还是多想想明年种什么吧。”
这话牵起的线头太重,情绪驱开烟雾,显出张张浮着怨色的朴实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