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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城中的良家妇女都抢走卖去南京、苏州等地,我也曾遇到过被劫持的不幸女子,可我现在不能替她们主张正义,而是要和蒋国柱做交易;梁化凤杀害众多闽军将士,那个闽军出身的穆谭曾立誓要为他的同袍报仇,但现在他也绝口不提此事,而是认真地与梁化凤派来的使者谈判。”
“这些都是不对的,但却是难以避免的,”邓名又对张煌言重复了一遍他对手下曾经说过的话,但是把前后顺序交换了一下位置:“如果军队覆灭了,我和穆谭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这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行事时必然会把军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耐心地听邓名说完后,张煌言露出失望之色:“若是不定下规律,将来如何能保证他们不肆意欺压百姓?”
“没有任何保障,”邓名摇头道,明军到底如何对待百姓,只是受到邓名的道德水平约束,如果邓名不在的话,就是根据其他明军军官的道德水平来行事:“扪心自问,就是这次补偿漕工,也是因为花费不大,我收益远远大于支出,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我和虁东军早先一样穷的话,多半我也不会给漕工补偿银。”
这次手下说他们只是烧房子,但邓名怀疑是不是所有的百姓都会老老实实离开,也不知道明军的放火过程中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可邓名根本不会去仔细清查。这同样是因为他是明军的统帅,他不可能鸡蛋里挑骨头地和这些跟着他打仗的士兵过不去。
张煌言对百姓的重视,对一个军事统帅来说恐怕不是优点,邓名觉得这样必然会束缚住张煌言自己的手脚;不过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原则,对正义的尊敬在很多时候都不会给人带来好处,邓名认为这是对的。
“不知道张尚书愿意不愿意……算了。”邓名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问题脱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鲁莽。
“邓提督到底有何建议?”张煌言追问道。
“刚才想得有些差了,一个挺荒谬的主意。”邓名自嘲地笑了一下。
“愿意不愿意、荒谬不荒谬,总要问过我才知道。”张煌言不依不饶地连声追问。
禁不住张煌言再三询问,邓名就他的设想大致说了出来:“我不认为要求军队的将领自律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刚才动了一个念头……”
目前邓名虽然在成都搭了一个司法独立的台子,但他并不认为袁象真的从都府官僚系统中独立出来了,处理官司的时候无法避免地依旧倾向官府立场。而在邓名刚才的设想里,张煌言似乎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若是由张煌言主持成都的司法系统,那多半百姓不会求告无门。
而军队同样会受到这个司法系统的监督,刚才邓名只是一个闪念,但在与张煌言的一文一答中,他的思路也逐渐理顺了:“……刚才张尚书不是问我如何才是头么?现在对待百姓是否过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次我说烧房子不算过份,那就不是;下次若是我说杀人不算过份,那杀人也就什么了;这次我说需要赔偿,所以漕工能拿到补偿银;下次若是我说房子白烧,那军队也就不会赔偿。所以到底军队做的是不是过份,到底该不该给赔偿,不应该由我和其他将领说了算,也应该由提刑官说了算。”
因为有几百年的经验,邓名也不需要走弯路去摸索,直接照搬他穿越前的控辩体系就是,控辩体系是进化程度最高、邓名所知的公平和合理程度最高的司法体系。在张煌言一个又一个问题的刺激下,邓名还努力回忆了一些律师问题。
用张煌言能够理解的话来说,这就是讼师,讼师兴起于明中下叶,因为大部分百姓都没有机会去仔细阅读大明的律法,所以到了大堂上就只能对官老爷唯唯诺诺,无论从官员口中吐出什么奇谈怪论,百姓都只能信以为真。
而明代的讼师就是专门从事司法服务的,他们精通大明律发条文,除了可以代百姓写状子外,在明末更发展到了到大堂上替雇佣他们的人发言的地步。有时双方都雇佣了讼师,坐在大堂上的官员就得听双方请来的讼师唇枪舌剑,各自从大明律中引经据典,声称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
有了这些专业人士的协助,官员忽悠堂上百姓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明末官员的书信中有大量关于讼师的描述,有些新上任的官员在信中称双方讼师的争吵让他脑袋都大了,因为他听哪方都觉得有理——这些讼师的司法知识远远超过科举出身的官员之上,最后简直就不知道该如何断案了;还有大批的官员在信中称这些讼师甚为可恶,因为以前只要吓唬来告状的百姓几声就可以把他们的胆子吓破,断案后也不担心名声受损——因为其他的百姓大都也是法盲,既然官员说他断案是由根据的,那百姓也会相信——讼师的出现让官员胡乱断案的成本大大提高。
满清入关之后,对讼师采用严厉镇压措施,禁止任何人向百姓提供司法服务,若是发现有人代写状子或是提供过堂建议的话,这个讼师就会收到流放的惩罚,后来更进一步提高到死刑;而为了彻底断绝需要,清廷还规定,所有人打官司时都必须自己书写状子,如果不识字的话可以口述让别人笔录,但其中不能有任何修改——为了方便官员识别,清廷还定下规矩,告状的人必须当堂背诵他的状纸,若是有“一字之差”,就会被视为找人代写,官府不但不会受理他的案子,还会将他乱棍打出。
简而言之,就是说即使是满清自己编写的大清律,官府也不希望百姓懂,更仇视那些向百姓普及法律知识的人。
“现在成都没有讼师,不过以后肯定要有,如果有人无力雇佣讼师,我觉得官府应该出钱为他雇佣一个,因为如果没有讼师帮他解惑,那提刑官想怎么哄骗百姓都很容易。”邓名的看法比张煌言还要激进,后者是江浙人,很多这里的人都在大明治下从事讼师行业。
邓名兴致勃勃地说道,等将来控辩体系完善后,军队的百姓的纠纷也通过这个机构来仲裁。邓名认为其实军队自己心里也清楚哪种行为是说的过去的,哪种是说不过去的,若有一个提刑衙门把审判权从军中拿走的话,军人的在前线犯下伤天害理的几率就有可能降低:“我军中有一半的士兵都是张尚书的旧部,军官更是七成都是从舟山来,若是他们知道有一天还会落在张尚书手中,那他们肯定不会有胆子在前方做什么太过份的举动。”
听到邓名这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后,张煌言也笑了几声,他对邓名这种闻所未闻的司法体系产生了不少兴趣。邓名不可能为详细列举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刚才他提出军队对具体问题和形势的处理是合理,基本是由提刑官来判断的。
又想起了陪审制度搬出来,邓名也随口提起,将来可以挑选一批个与案件无关的平民组成陪审团,由双方讼师设法去说服他们,而提刑官期间起得的作用就是不让任何一方公然撒谎,最后由这个陪审团给出一个初步建议。
“让一群不懂律法的人断案吗?”听到此处,张煌言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这些人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犯妇俊俏,就要放走谋杀亲夫的毒妇怎么办?”
“最后的决定权当然在提刑官手里,无论陪审的人提出什么建议,提刑官都可以推翻,可以无视陪审的建议自行确定有罪还是无罪,并确定刑罚。”邓名答道,即使是在他前世的陪审制体系中,法官也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只是法官不轻易动用他们的权利而已:“但如果推翻建议,就需要详细写明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必须拿出来见人,在周围张榜示众。”
在追求公平、正义的问题上,张煌言似乎有过人的天赋,邓名拿出了众多他闻所未闻的设想,但每次张煌言只要略一思索就能体会到邓名背后的深意,也能看出邓名对这套体系极为用心,潜心思索数年之久——如果不是邓名这么年轻,张煌言就会认为这套体系邓名依旧琢磨了几十年了,这实在是他高抬邓名了,后者只是照搬经过几百年锤炼的产物。
“嗯,这和讼师的用处是一样的,没有讼师参与那官员怎么说都没人知道对错,所以他想怎么断就怎么断,所以邓提督甚至打算指派讼师,必须要有讼师参与断案中,这样官员徇私舞弊就不会无人知晓;不过这样还是不够,邓提督要设计了这个陪审人员。法不外人情,这十几个百姓如果大部分判人犯无罪,那周围的百姓中大部分人应该也有类似的想法。官员如果想让大家同意他的判罚,就需要拿出很有力的理由,否则很容易被大家看作徇私舞弊。”张煌言琢磨了一番,觉得对想枉法或是胡乱断案的官员来说,邓名的这套办法比之前的讼师还要讨厌。
“就是这样恐怕要多花不少银子。”张煌言指出了这一点,那就是以前断案的成本比较低,若是使用了邓名的方案,那花费肯定会大大上升。
“只是大案而已,小案应该没人愿意如此劳师动众。”邓名表示他设想里的法院不是志愿者,而要向来打官司的人收费,由输的一边支付:“理亏的人,估计就接受亭士的仲裁了,不至于闹到大堂上去。”
“而且,公正是很值钱的,如果花银子就能换来一些,那我认为这银子花的并不冤枉。”邓名冲张煌言微微一笑:“张尚书明鉴,我并非时时刻刻都用一军统帅的眼睛来看这大千世界。”
“邓提督说的不错啊。”张煌言露出些神往之色:“若非短期我实在抽不开身,还真想立刻去成都一趟,试试看提督的办法是否可行,想起来不错,但做起来往往会有新的麻烦出来。等等吧,如果将来舟山找到可以托付的人,我就去成都给邓提督当这个提刑官。”
“张尚书真有离开舟山的念头?”见张煌言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邓名有些惊讶地问道,若是张煌言执掌司法当然最让人放心,不过就意味着他离开军队,刚才邓名虽然说的高兴,但却没有想到张煌言真的动心了。
“邓提督想这个很不容易吧?这里面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啊。”张煌言点点头,这么一个巨大的律发改革构想确实让张煌言有些心动,不过他也不能不想到,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对祖制的最大颠覆,以前虽然不少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但邓名却是明目张胆地推翻重来。除此以外,张煌言对邓名是否真的会让军队也置于提刑官管辖下也有些怀疑。
“圣上南狩未归,我们这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等圣上回鸾、两京光复,这些权宜之计是不是要保留就要看圣上的心意了。”邓名口气轻松,还开了一个玩笑:“至于军队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提刑官乃是朝廷命官,替圣上牧守,莫说是末将的兵将,就是满天神佛也要在提刑官之下,要归提刑官管辖。”
张煌言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猛然发现似乎对菩萨有些不敬,就急忙守住笑声,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上去了。在和邓名讨论航运问题时,张煌言又开始为邓名隐瞒身世而耿耿于怀,在心中反复念叨着:“你这架势都摆出来,居然还敢说自己不是宗室?但到底是哪家的呢?邓提督若是个旁支,那继承鲁藩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他不答应?”
在邓名和张煌言兴致勃勃地讨论司法问题时,边上的马逢知感到极其无聊,那两人讨论的东西从题目到内容马提督都没有丝毫的兴趣,也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