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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他引进一间空的办公室,开头就说:“我说过我不想见你,你又来干什么?”
“都两个星期,你还在闹脾气。”他很烦,但努力表现镇静,“我在怀疑你爸妈没有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所以我亲自来了。”
“你根本不必来。我爸妈不但传达得很清楚,还加油添醋很多。我不知道你是下了什么迷药,他们会如此为你说话。”她冷着一张脸。
“因为他们明白我是真心诚意。”他捺着性子解释,“我和海成那天说的话或许有点措词失当。我们从高中起就是好朋友,聊天时百无禁忌地推理辩论,我们若知道你去那里,绝对会有分寸的。”
“但也不会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了。”她咬着唇说:“别再提那天,更别说你是爱我才会娶我那些话,我不会相信的。”
“晓青,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他迈了两步说:“这两个星期我被你搞得一蹋胡涂,连工作也不能好好做,你就别再闹了,算我求你,好吗?”
“害你不能好好工作,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这可是你的心灵、世界和全部的快乐呢!”她讽刺地说。
“晓青,你怎么变成这样?”他有些生气,“你从不是这种小心眼又刻薄的女孩子,你不该说这些话!”
“是吗?那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不是方便小姐,因为我不柔顺,要求注意力,我的训练极差,不会是好的医生太太,我一点都不适合你,你看清楚了吗?”她一鼓作气说:“我只是汪晓青,不是任何人的配件!”
“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我只在意你。”他忍耐着。
“你当然在意我,因为我是汪启棠的女儿,如今我不再受你利用,你心慌了?成功的阶梯没有了?”她故意说。
“我的成功绝不需要靠女人。”他眼中开始有狂风暴两,“你阿嬷说你任性倨强,常一意孤行,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你果真是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稍有不顺意,就要弄得天下大乱,我真错看你了。”
“你早就错看我。”她恨恨地说:“你要找出身良好、能当称职医生太太的人太多了,我随便就可举出十个来,但不是我汪晓青。若你执意要当汪家女婿,那就抱歉了,因为我姊姊也名花有主了。最好的方法是我爸妈再收个干女儿,好好调教一下,或许就能让你称心如意了!”
这番话是过分些,但就从她嘴里溜了出来。圣平脸色铁青,太阳穴筋脉凸冒,她没看过他那种极怒又极寒的眼神,不禁有些害怕。
“我相信我看清楚了,你没有我想象中的可爱,却比我想象中的可恶千百倍!”
他由牙齿内迸出这些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成功的赶走他了,她虚软的想。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伤心地想。
走到窗前,可看见圣平走向车子的身影,那动作仍带着怒气。算算时间,他刚值班完,又倦又累,加上这一吵,开车会不会有危险呢?
算了!何必再关心他,他自然会保护好自己,以免防碍他救世济人的伟大工作!
她拿起大衣,一本小册子掉下来。是旧金山艺术学院的课程内容。如果她的自我要在海岸彼岸才能找到,她也只好飞过去了。
※※※
清晨五点回来后,圣平就一直试着睡觉,以前他一闭眼就可以立刻梦周公,如今一开眼就想到晓青。
他没想到那一席话会搞砸一切,更没想到她会翻脸就不认人,脾气会倨到这种程度,他还以为她很单纯善良呢。结果也是全身长满刺,琬平她们的刺是显而易见的,晓青更可怕,用温柔包装着,刺到肉里才发现。
昨天一大早,启棠告诉他晓青已飞到旧金山的消息,那些刺移到心上,狠狠地让他痛一下。
“真可怕,本来以为你这个女婿是跑不掉了,结果晓青那孩子还是没有福气。”启棠轻叹道。
“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他忍着痛苦说。
“婚姻本来就要靠缘分。”启棠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要你知道,无论有没有晓青,我对你欣赏提拔的心意都不会变。”
“谢谢院长的厚爱。”圣平简单回答。
“不必谢我,因为你真的有这个能力,我岂能放掉一个好人才呢?!”启棠想想说:“晓青建议我既然那么喜欢你,干脆收你做干儿子,怎么样?”
干儿子?这什么馊主意?!
“这似乎不太恰当吧!”圣平委婉地说。
“也对。”启棠又说:“不过你是该成亲了,成家心才会定。我太太最近收了一个干女儿,是台大的硕士,在基金会做事,哪一天见见面吧?”
圣平整个面孔发热,他至今才明白一个人真可以气得五孔生烟!这晓青临走前,还不忘摆他一道,他还以为她没心机呢!她最好不要让他碰面,否则他不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怪!
“谢谢院长,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交女朋友,我想您能了解吧!”圣平趁未丧失理智前赶紧说。
“好!好!我是太心急了!”启棠再一次拍他的肩。
圣平翻个身,按下舒伯特的cD,旋即又关掉,这不是愈听愈糟吗?
门铃响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甚情愿地开门。
“还在睡吗?”美锦拎着香喷喷的饭盒走进来,“我给你弄了扣肉和红烧鱼,快趁热吃吧!”
“您怎么有空来?”圣平打个呵欠。
“做母亲的永远有空。”美锦看看儿子说:“瞧,没有晓青的照顾,你又邋遢起来了。”
听到晓青的名字,他紧紧地开上嘴巴。到浴室抹把脸,觉没睡好,饭总得吃饱吧!
狼吞虎咽到一半,正觉精神好一些,就发现美锦在收拾房间。她把一些花、杯子、椅垫放进一个箱子里,然后拿一张椅子要拿下墙壁挂着的“晨露”和“夕雨”。
“妈,你在做什么?”他皱着眉问。
“在收晓青的东西呀。”美锦说:“晓青拜托我的,说有人会来拿。她还开了一张清单呢!”
“她去找您了?”他跳起来问。
“是呀!前几个晚上来向我和你老爸饯行。”她把灰尘擦一擦,“还送一块旗袍料给我,说本来是让我订婚宴穿的,现在婚没订成,就当做礼物。真难为这孩子了。”
“没想到她诉苦诉到家里了!”他握起拳头,“她八成说了我不少坏话。”
“别冤枉人,晓青比你们都有修养。”她把画轻轻放好,“她只说她没办法做好医生太太,既会妨碍你的工作,又不能让你快乐满足。然后什么大海小湖的,再来就是方便,你怎么把晓青比成方便面去了?”
“妈,那些话有一大半是海成说的,哪里知道她就当真了。”他看见美锦要取下“夕雨”,忙说:“妈,请您不要再动晓青的东西好吗?一切保持原位。”
“都分手了,还留着做什么?”美锦不以为然,“晓青说怕以后你的太太或女朋友误会,到时不但解释不清,还会被丢到垃圾桶,不如收好还她。我觉得很有道理,东西还不少呢!”
“妈,您不要管我们的事好不好?”他压抑着说:“如果她要,叫她自己来拿!”
“她若能来,早就来拿了。”美锦把“夕雨”放在桌上,“她说你们吵得很厉害,怕会砸了这些宝贝。”
天呀!他没见过比晓青更会拐弯抹角的女人了!他突然失去控制,用快速而坚决的动作,把画挂好,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归回原来的地方。
“妈,这就是我的决定。”他用不妥协的态度说。
美锦张大嘴,这儿子是她养大的,自幼懂事老成,她还不记得他有那么孩子气的一面。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微笑。
“好吧!”她故作无奈说:“我明年去旧金山时就告诉晓青,你不肯还。”
“什么?你要去旧金山?”他头又昏了。
“是呀!晓青邀请我和你老爸去玩,反正旧金山很近,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就到了,又可以顺便去看瑾平……”美锦计画着。
“妈,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呀!”他急急地说。
“你和她分手,不表示我不能继续当她是女儿,不是吗?”美锦实际地说。
平静下来、理智一点,圣平告诉自己,不要再让荷尔蒙乱作用了!他把一些到了嘴边的气话硬吞进肚子里,再深深吸一口气。
“妈,我们别再谈晓青了。”他看看表,拿起外套说:“我必须到医院去了!”
他在门口穿鞋时,美锦突然开口:“儿子,你其实是爱晓青的,对不对?”
这种问题他当然不会回答,他只转头道再见,便走出公寓。
什么是爱?海成所说的恋爱症候群,以前没有,在晓青拂袖而去后才开始,这就是爱吗?
他这一辈子最怕意外和差错,偏偏晓青就是它们的化身。在这种脑袋已不听使唤的情形下,他该如何把生命导回正途呢?
言妍……玫瑰花园……第八章
第八章
晓青、郁青及宣秀听完巴哈的室内三重奏,便到底楼观赏新展出的名家手迹手稿。
这个艺术馆位于太平洋滨,是仿罗马式的白色建筑,有圆柱、雕像、广场、喷泉,可远眺金门大桥,风景非常优美。
晓青的艺术课程偶尔会到这里来素描罗丹的雕刻。
“哇,你们看萧邦的乐稿,此女人还整洁细致。”宣秀在昏暗的灯光下,把头凑近玻璃柜。
果真有趣,晓青听过文如其人,没想到音符亦如是。
贝多芬的乐稿就十分大刀阔斧,东涂西涂,墨深浓有力,像落下的大雷雨,充分表现出一个骚动的心灵。莫扎特的稿则像跳跃的小精灵,很不规则地排在五线谱上,如源源不断的泉水,由天才的灵感中化出,几乎来不及盛接。舒伯特则很随意散漫,还附上歌词,充满流浪吟哦的味道。
舒伯特,总让晓青想起圣平。
绕到楼上,她们一定会去欣赏每次都不错过的俄罗斯公主出嫁图,大大的占一面墙,众妇云集,围着娇美的新娘,衣裳面容都画得细致逼真,美得令人遐想。
“可怜的公主,华丽的包装,丑陋的现实。”宣秀看一回就批评一回。
“这幅画特别让我感触良多。”郁青想起前一次的婚姻。
晓青无言,那公主的脸庞是如此纯真柔美,眼中写满期盼,不给她一个白马王子,岂不太残忍了?!
出了艺术馆,她们沿着海湾散步,二月的旧金山比台北冷。
她们在日本登陆纪念碑前品头论足一番;再往下走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大自然”三个中国草书,只见海天一色,山峦桥影,风帆点点,恍如人间仙境。
忽然山脚下那团雾变浓了,由远处翻滚而来,如飞瀑、如云海,盖住了整座山,淹过了碧蓝的海面,也掩住了金门大桥。不过短短几分钟,四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警笛声阵阵鸣叫着,伸手就可以抓到浓浓的雾,全美最浪漫城市的最浪漫奇景──旧金山有名的海雾。
“想到要离开这里,我还真有些难过。”宣秀吹走一口雾说。
“我真没想到你还要去波士顿继续念博士班。”晓青对表姊说。
“哎呀,念博士只是一个借口,谁不知道我最怕读书!”宣秀说:“但是我更怕回台湾呀!你们刚从‘那里’逃出来,又不是不知道,一回去我的世界就只剩下‘嫁医生’、‘嫁律师’和‘嫁小开’三首歌了。”
“完了,那我也得滞留在美念到艺术博士了!”晓青玩笑说。
“说不定你会像郁青一样,遇见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呀!”宣秀半认真说。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谈感情了。”晓青收起笑脸。
“嘿!”郁青轻轻说:“都三个月了,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