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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妾”是以身体打工的打工妹,是贱籍。宋以后的时代,妾是连生命权都不在自己手里的奴隶,依旧是贱籍。
崔小清是自由民,她还没有脑残到为爱情放弃自由权财产权,去甘愿做一个“贱妾”。目前,她虽然与时穿之间不清不楚的,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占了黄娥的先机,可黄娥也不是善茬,宅斗里出来的黄娥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所以她防崔小清防的很严实。
崔小清自忖自己年纪大了点,而在古代,由于生育关难过,三十多岁的妇女为了防备难产,基本上就会自觉远离房事,所以二十多岁的女人就会觉得青春逐渐消失,没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了。眼见得黄娥父亲就要来当知县,在这种情况下,拼青春,以及拼亲密,崔小清都拼不过黄娥,那么,她干脆退居其次。
什么是“其次”,做妾是不可能的,唯有外室可以期待——时穿城里城外两头跑,城外的作坊是他与崔姑娘合股的。这种“合股”,在宋代就是一种暗示,暗示“女方”做好外室的考虑。
细论起来,“外室”待遇对崔小清也是一种出路,虽然不是正“妻”,但在崔庄这片天地,关起门来她为大。反正她已看惯烟花繁境,不耐烦四处奔波糊口,坐在崔庄看管时氏与崔氏合股的产业,帮时穿经营好乡下的产业,闲来无事弹弹琴喝喝茶,日子挺美的。
而在崔氏来说,崔小清单独立为女户,万一没有继承人她遗留下的就是一笔绝户财,要被乡人吃光喝尽才算完。但如果她过继一名崔家男丁,保证了这份财产不被外人夺取。那么她作为“外室”反而是最佳出路,既能让“女户”财产在法律意义上依旧存续,还能受到庇护,以保证不收人欺辱。
当然,作为外室,名誉上是要受点损失的,官府对“外室”的存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法律上不承认它的合法性,但却默认这种乡规的事实存在——你可以私底下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妻”,但法律只承认南方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就是说:外室的地位是“民不告,官不举”。夫妻双方有默契了,闹不到官面上,官府假装不知道。
对于黄娥来说,崔小清的哀告,真是让她放下心头一块肉刺。时穿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有数,这样的人黄娥自觉地把持不住。日常相处的时候,时穿总是隐隐透露出一走了之的想法,现在,谁能帮她拴住时穿哥哥,那就是她的大恩人。
更况且,乡下这份产业眼见得越来越大,而且可以预想到,今后这份产业还将进一步发展,并终将成为时家的经济命脉,这个脉门让谁把持住,黄娥都不放心,可是让一个“外室”经营——咱大宋自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异地产业唯有放在“外室”手中才不至于糟蹋。
“外室!”嘛,虽然她关起门来自称“妻”,可是生的孩子总要上族谱吧,这年头不上族谱的孩子,哪家高门大户肯嫁娶?而给谁上族谱不给谁上,恰好当家正妻说了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要是有一点为子女考虑的心思,那就要精心经营家族产业,否则的话……
不过,以上这番商议,黄娥不能给时穿当面说,对女人来说,这种分享丈夫的事,能拦多久拦多久。至于崔小清什么时候说,那让她自家挑时候开口——只要她不害羞。
崔小清开口了,时穿问话之后,久久不见黄娥回答,正不耐烦间,崔小清赶忙说话:“郎君……咦,看样子,你这次来乡下,恐怕要住一段时间了,既然你打算给那群女娘们开新课,不如让瑄儿跟着你吧,也就是识一两个字,该懂的道理让他早早明白,省得长大后犯糊涂。”
崔小清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问黄娥:既然今后乡下我为大,你什么时候回城里,把乡下这片地方让给我?
黄娥依旧在沉吟,懵懵懂懂的时穿回答了,他随口答应瑄儿上学的问题,而后好奇地问:“方举人最近有什么动态?”
这一问就把话岔开了,崔小清瞥了一眼依旧不回答的黄娥,笑着说:“方举人在乡下嘛,倒是动作不大,招了些人做工,可是我家给的待遇优厚,流民当中的好手艺人都来了我家,他家作坊也就是做些粗笨活儿。我家作坊可不是单独的,村里几个大户多少都参了股,方举人仿冒我家货物,村里多有不满,这不,方举人怕了,这才娶了赵家的女儿。”
黄娥慢悠悠补充:“城里他家店中买的假货,有顾客吵闹过几次,最近倒是消停了许多,因为去买货的人知道是假货,质量差点也是自己选的,所以吵闹不起来。
如今他虽然在庄子里也盖了一家作坊,但我们雇的是好手艺人,他的都是咱剩下的,所以他家作坊里还是赵家人在撑场面。可惜,庄上的农户耕田都在行,到了作坊里嘛……那些活要求细致,他们哪能顾得上来,我听说他们作坊里每月残次品不少,嘻嘻,倒是把附近猪皮羊皮牛皮的收购价格太高了许多。”
崔小清责备的看了看黄娥——你怎么还不说清楚?什么时候说?
黄娥慢慢蠕动嘴唇,时穿却冷冷一笑,插话:“最近你别管他,我正在布置,准备收拾他——哼哼,造假的铺子开到我的对门,他真以为我是一尊泥佛吗?”
第256章 意外出现的人
崔小清眼珠转了转,深深的叹了口气:天呐,原来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怎么这会儿,我想把话题引到合适的地方,总是有事来打岔。
其实,崔小清感觉到的,源自于两人生活节奏的差异,古人喜欢用悠然的生活态度品尝人生,而现代人习惯了快节奏——时穿能以宋人惊诧的速度迅速聚敛起连海州大茶商黄氏都感到震惊的财富,源自于这种快节奏的工作频率。
回首往日,时穿每天总是不停地忙碌着,建作坊、想点子、开铺子、护送举人等等……他一天处理的事务相当于宋人一星期干的活儿,如此勤奋下,挣钱的速度当然会比宋人强一点——想必海公子当初也是这样!
这种生活节奏,对一天只做一件事的宋人来说很不适应,崔小清郁闷了半晌,方换过一副笑容,若无其事的拍拍胸口,娇笑着说:“那就好,我知你的,你总忍不得气,我只怕你做事莽撞。如今你能忍耐下去,只在暗中悄悄布置,那奴家就放心了。
其实,如今村里情况不同了,无论怎样方举人都翻不了天去——五乡的团练都在你手上,你那管家倒是把团练把持的很严,别家的佃户与子弟,连个小头目都混不上。加上咱铺子的收益也分给村里其他人股息,看在铺子挣钱的份上,方举人就是娶了赵家的,即使跟赵家联合起来,依旧不敢在村中蹦跶。”
时穿点头:“那么,就在二月二十五,新任知县就职那天,我准备正式发动。这次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之前,你我不妨把他当空气。”
崔小清赶紧说:“哎呀呀,害人的事情休在我面前提起……郎君,总要慈悲为怀,给人留一线生机。”
时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崔小清又聊几句,见到无法挽留时穿,嗔怪的望了黄娥一眼,见到黄娥无动于衷,只好怏怏的送走时穿。那两位郑姑娘心悬崔庄女学的事情,紧着要求与时穿同行,这下子,整个院里空了。崔小清郁闷的回到后园神堂,洗净了手,奉上香,跪在神像面前喃喃祷告。
当日,夜深了,一天的忙碌过后,黄娥牵着时穿的手,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时穿将黄娥送到卧室门口,叮咛说:“娥娘,今日早睡早起,明天我们去工地上看看。接下来还要准备明年的花种子,购买农具,平整田垄,还要把整个园林设计出来……今后这一个月,忙着呢。”
黄娥眼睛一亮,颓唐的情绪一扫而光:“设计?哥哥是说,玫瑰园的新家由我来设计?”
时穿随意的点点头:“没错,由你来提想法,设计各个区域的功能,我按照你的要求设计建筑格局,咱俩一块把这座玫瑰园规划出来……我恍惚记得,每年三月三都是园林开放日,各大户人家都要开放自己花园,任文人雅士玩耍,以及让男女在院中约会。我准备把玫瑰园设计成海州城的约会圣地,以后让男女有个谈恋爱的好去处,以此纪念‘三月三’这个我到达这世界的日子。”
黄娥一下子欢欣鼓舞——让女方参与到新家的设计,这在宋代隐含着许亲的意味。一下子,黄娥激动的内牛满面,哽咽地回答:“太好了,哥哥……且容我翻一翻前人笔记,以及时下文人写的游园杂记……我记得三月三这日,天下最大园林‘金明池’开放,琼林宴后新科进士簪花游园,张择端曾就此景绘制过一副《金明池竞标图》……
啊,或许还有其他画家绘制过类似图画,等我花几天时间搜集一下那些图画……咱不用建成想金明池一样的建筑,但可以参照金明池的游园格局,划分各部分功能……哥哥,等我几日,让我想想再与哥哥细说。”
黄娥心急难耐,一贯注重礼节的她浑忘了向时穿告辞,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回自己卧室,马上在书架上翻腾起来,稍后,黄娥在烛下挥笔画了一幅又一幅图画,当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以入睡,只记得在心中反复惊喊:哥哥心中还是有我的,这么大的事,他只让我出主意……嗯,这个家该怎么设计,要有大片的房屋,还得有花园,也挖一个池子,若是能堆上假山……
随着思绪越来越飘散,黄娥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时穿依旧站在院子里,他站在黑暗中感觉着背后那种芒刺的灼痛感,看着院里仆人来来往往,他挥手示意仆人不要打搅……等夜阑人尽,他也不点灯,背着手踱到厨房,搜罗了一些饭食,用一个篮子装着,顺着脊背上那股灼痛感,慢慢的溜达到蒸酒坊,悄无声息的取下酒坊的铜锁,然后,他还是不点灯,提着篮子走进了黑沉沉的酒坊。
这蒸酒坊一年只开火四次,平时很少有人来,但酒坊内打扫的很干净。
海公子之前曾要求:为了防止杂菌污染蒸馏锅炉,来到这儿打扫的人,都需沐浴更衣,换上最洁净的衣服才准进入蒸馏锅炉房。因为他要求太繁琐,仆人们干脆没事儿不来此处,以至于这片锅炉房附近,一向显得死气沉沉。
时穿站在锅炉前等待了一会,他侧耳倾听着院中的风声——人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不是说这个季节的春风像剪刀一般,带着锋利的寒冷,而是说:这把剪刀裁剪出繁花似锦。
春风吹动的声音很柔软,风声中,时穿无声无息地揭开地板,顺着地面上露出的台阶,在黑暗中走下了酒窖。一路走到酒窖尽头,时穿推开了一道石壁——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段向下走的石阶。
此时,已到了距地面约十余米的地下,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但时穿的眼睛,却能透过这沉重的黑暗,他提着篮子,在黑暗中轻松自如的走在向下的石阶上,一直走进海公子挖掘的秘密宝库。
窖内一片黑暗,也一片死寂。
时穿仰起脸来,伸着鼻子使劲的嗅了嗅,轻轻的放下篮子,开口说:“出来吧,化身万千的海公子,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忘了,我的本领是时光短暂回溯,只要我动了心思,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瞒过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化身万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哎,不提也罢。”
稍倾,黑暗中传来一声金属脆响,火折子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