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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儿急忙追上,扯住她的双臂。“爷来看不到人会骂的,你别给我添麻烦了!”
曲无瑕怔了下,停下动作,看到书儿混合了焦虑和怜悯的表情,泪无声地溢出空洞的眼眸。她在挣扎些什么?逃不开的,又何苦给人添麻烦?可,她又该如何面对……
“太快了……”她摇头无助低泣。她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太快了啊……
书儿同情地望着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来吧!”带她走到一间透着晕黄光线的厢房前。书儿犹豫了下,低道:“你……自己多保重些……”对书儿而言,这已是难得的一句关怀。
“这是哪儿?”她问,在看到书儿无法启齿的为难表情时,她只能苦涩一笑。“他要亲自揭开复仇的序幕吗?我等他……”心,已因认命而冰冷。
“太聪明不是好事,我正等着看你惊慌的表情呢,你这样不是辜负了我一番期待了吗?”充满冷意的低笑声在她俩身后响起。
书儿急忙回身福礼,慕容恕手一扬,书儿立刻退了下去,幽静的长廊余下两人的身影。
曲无瑕望向那张俊傲的脸庞,在水榭时曾有的温柔笑意已不复见,如今只有藏不住的狂猛恨意往外肆张。直至现在才发觉,她是一直带着一丝期望的,期望自己能温暖冰寒的他,然而,千年凝冻的冰,又岂是她这渺渺星火可以撼动的?她缓缓地闭上眼,任心痛的泪滑过脸庞。
“爱上我了吗?”他斜睨她轻笑问出当日保留的问题。
“结果你早已操控股掌之中,又何必问我?”曲无瑕凄然一笑,她早就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了。
“太好了,果然如我所料。”他挑眉,笑意却达不到他冰冷的眼底。“想不到这么快就让我勾了魂。”
她强忍着不痛哭失声,但他的话却狠狠椎入她的心。是她不堪,明知是计,却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快进去吧,还是要我帮你?”他斜倚廊柱而站,冷邃的眼眸盈满了残忍的期待,像在等待一出好戏上演,对她的凄绝视而不见。
别再抱有期待了!曲无瑕深吸口气,忍住心口的痛楚推门走进,触目所及的事物却远远超出她意想之外——
偌大的厢房空旷一片,有的只是位于正中央的灵桌和牌位!
这是什么地方?!她惊骇地睁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后退,却撞上他厚如坚石的胸膛,阻断她的退路。
“进去!”他用力一推,毫无招架之力的她立时仆跌进厅。
强忍着疼痛抬头,映入眸中的是灵桌正中央的两座牌位,更两旁而去,是层列的牌位不断延伸,在幽幽晃晃的烛火中透着诡谲。
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阴气森森的厅堂?“不……”她不顾跌得疼痛不堪的手肘与膝,慌乱起身,想逃离这充满阴怨的地方。
“别想走。”他用力攫住她的双腕,将她拽到灵桌前。“看清楚,这些就是因曲家而亡的无辜百姓。”拿起中央的两个牌位抵到她面前。“这,是我无辜的爹娘!”他喑哑低怒道,沉凝的语音布满了浓烈的恨意。
曲无瑕惊恐地侧过头,紧闭双眼,然而牌位上祭香的味道却毫无阻碍地飘入她的鼻息,提醒她所在何处,提醒她曲家害人无数!
之前环她、护她的臂膀哪儿去了?为何如今成了将她推入深渊的魔掌,毫无怜惜之心?!“不要……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她狂乱地拼命挣扎,却挣不开他钢如铁石的钳握。
“出去?这是你以后要镇日待上的房间,你还要出去哪儿?”慕容恕冷笑。
他怎么能?怎能狠心至此?曲无瑕惊骇地摇头。“别让我待在这,求求你……恕!恕,求求你……”她没有办法待在这里,罪恶感与自责会把她逼得生不如死的!破碎颤抖的语音里,是无助急切的祈求。
慕容恕黑眸眯起,眼神更加冷鸷。“你没有资格叫我恕,这个名字不是你们罪孽深重的曲家人能够叫的!”手臂一甩,她立刻仆倒在地。
“我不要待在这儿,让我出去……”曲无瑕跌撞爬起,回应她的却是砰然甩上的门,和外头落锁的金属碰撞声。她抽了口凉气,扑到门上。细嫩的手紧握成拳不住地往门板捶落,即使破皮渗出血渍,她还是拼命地敲着。“别把我关在这儿,求你……”
“现在你还有人可求,当年我被丢弃深山野林时,我能求谁?求野兽别吃了我吗?”慕容恕讥诮的冷笑声在门外响起。“死命求吧!白费心力。”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曲无瑕一僵,只觉全身的体温全降到了冰点,阴暗的幽森窜入她的体内,冻痛她的心。
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把她锁在这充满怨怼的地方?无力的身躯沿着门板缓缓滑下,盈满眼雾的眼中尽是空洞。
在他开始复仇的第一步,竟是如此残酷的手段,要用她的愧疚把她自己逼得生不如死?曲无瑕蜷曲至门边,整个身子不可遏止地颤抖……
“不要——”她抱头声嘶泣喊,伤痛至极的哀戚在这片阴冷的空间里回荡……
第五章
“爷。”书儿来到书斋,怯怯地喊了一声。
“什么事?”执笔的手不曾停住,依然勾勒出一笔一划刚健有力的线条。
“曲姑娘她……奴婢怕她撑不住……”书儿鼓起勇气低道。
这三天来,她送进去的食物曲无瑕全没碰过,只是瑟缩地蜷曲墙角。刚开始她还会开口求她放她出去,而现在,别说求了,就连听到她开门走进也没半点动静,就像个没魂的娃娃,张着一双灰黯无神的眼,流着永不止息的泪。
专注的神情依然不曾或抬,良久,不含喜怒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别忘了当初是谁让你半年下不了榻的,书儿。”
书儿沉默地咬唇,在雨气时节还会隐隐作痛的足伤,她怎会忘得了?但在看过曲无瑕的情形后,她真无法忆起自己该怨恨她些什么。而且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她的个性除了善良、纯洁以外,还是只有善良、纯洁,她若真是凶残冷血之人,也不可能只因为被关进祭堂,就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书儿鼓起勇气,还是开口:“曲姑娘好象病着,全身都发烫……”
“我对下人好,不代表我允许他们逾越,晓得吧?”淡淡几句,就让书儿乖乖地噤了口。
“是。”她尽力了。书儿无奈地应了句,福身退下。
在书儿退到了门边时,轻淡的语音响起。“太早把她整死也没趣,我会去看看情形的。”
“是!”这次的回应声多了分喜悦。
只是……爷会再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对曲姑娘?书儿微凛,开始怀疑她这个求情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心中隐隐浮现一个念头,或许让曲姑娘就此死去,对她还宽容些……
※※※
即使是日正当中的午时,这儿,依然是阴阴暗暗地,隐隐透着股森冷的气息。
开锁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门咿呀地开了,带进一丝光线,为站在门口的人投射出一道淡淡的身影。
犀冷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在离灵桌最远的角落发现了她蜷缩的身子。发丝凌乱,一身狼狈,没有生气地躲在那里,像是要将自己嵌进屋角般地瑟缩着。
淡漠的眸子读不出思绪,慕容恕足下无息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微微俯身,在她肩头轻轻一推。
原先低靠膝上的螓首被推得后仰,无力地倚着墙,低垂的黑色羽睫与苍白的丽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在发烧,刚刚他触上她肩头时,那烫人的热度已穿透衣料蕴上了他的指尖,慕容恕英挺的眉微微皱起。
即使她一脸憔悴,即使她娇美的唇已不再红润,可如此虚弱的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细细呵护。
但,这种怜香惜玉的事,不是他会做的,更何况,这样的结果,还是他用心安排的。慕容恕嗤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依然冷眼看她。
她的头好沉……她的四肢像不是自己的……从昏迷中微微惊醒的曲无瑕眉头无意识地蹙起,轻微地颤动着。
不……她不要睁开眼,只要一睁开眼,无边无际的阴怨就会将她完全包围,每个牌位都在历历指责着她的罪孽深重……可,不睁开眼,永无止息的梦魇又会缠绕着她,强烈的自责也会将她的心紧紧攫住,将她逼至崩溃边缘……
她该醒来,还是就此沉去?两者都是难以承受的折磨,叫她如何选择……
她想回忆那双邪魅的瞳眸来镇恒自己惶惧的心,却发现他只会将她推入更深的炼狱,勾起她更深层的罪恶感……谁来解救她?谁来解救她远离这罪恶的命运?
慕容恕睨她许久,最后终于单膝点地要将她抱起,此时,她却有了动静。
“我不要生在曲家……我不要生在清明酉时……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昏沉的她开始模糊呓语,泪像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
即使是昏迷中,她也不忘哭泣吗?慕容恕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感觉温热的湿濡感在指尖泛开,黑眸转为难以解读的深沉。
她何尝愿意造成这一切?就如你何尝愿意和她同时辰出生?慕容渊的话亦同时在耳畔响起,慕容恕浑身一震,看着她锁满深愁的容颜,原本冷硬的心,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动摇。
但,只一瞬间,眼中曾有的波动又悄然而逝,转为惯有的冷冽。他将她轻柔地抱起,走出这片阴暗的天地。
※※※
又醒了……总该睁开眼的……曲无瑕颤抖着眼睫,强忍心头的恐惧扬起眼睫,所见的情景让她惊讶的一坐起身,然而一涌而上的昏眩随即让她又躺了回去。
她正躺在一张榻上,阳光温和地从微敞的窗棂透进,间或扬起的暖风吹动着丝柔的帏幔。房里秀气雅致的摆置,跟那间森冷的房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曲无瑕怔然。她……在做梦吗?脱离梦魇的她,终于得以做了个美梦吗?
“你醒了?”书儿勾起帏幔,端着汤药在榻边坐下。
“书儿?”她疑惑地低喃,这太清晰了,根本就不像是梦境。凑到唇边的浓苦,更是证明了所处环境的真实。她浑然不觉地将苦涩的药汁喝下,不敢相信自己真离开了那个残酷的地方。
“大夫说你受到惊吓,还受了点风寒,多休息就没事。”书儿为她拭去唇边残留的药汁。“这里是你以后住的厢房,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嗯。”她轻轻点头,书儿安慰的言语,让她心头升起一阵暖意。“是他……让我离开那里的吗?(奇*书*网。整*理*提*供)”顿了会儿,她犹疑问道。
那是因为爷不想太早失去复仇的乐趣的……书儿没将慕容恕的原意说出,怕会刺激虚弱的她。“除了爷,还能有谁呢?”她笑笑。
曲无瑕闭上眼,微扬的唇畔噙着抹心宁,噙着抹感动。至少,他还不到弃她不理的地步啊……
看着她柔美的笑靥,书儿发觉曾有的怨怼全都烟消云散了。算她无用吧,算她心软吧,她实在恨不起这样善良温柔的人。
“那里……有你的亲人吗?”缓缓地,曲无瑕问道,带着浓浓的不安与歉疚。
书儿顿了下,知道她问的是那间祭堂里的牌位,随即摇头。“没有。”却有大半是再熟悉不过的街坊邻居。
听出书儿的声音里带着保留,曲无瑕双手握紧丝被,微微地颤抖,再次泛红了眼。“我很抱歉,真的……”
书儿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也都知道。”要怪,就只能怪曲衡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妖怪吧!
这算是一种宽恕了。“谢谢……谢谢……”曲无瑕感动得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