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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起哄闹事的……」真想拍死他们。
特战队员的热血在杭氏体内燃烧,即使当了二十几年的侯爷夫人,她骨子里还有抹灭不去的军人魂,被人围困的恼怒让她蠢蠢欲动,想飞身下车,左一侧踢,右一横劈,以武力来解决手无寸铁的百姓。
可是她不能,不说是她们犯了众怒,理亏在先,吃皇家粮的丈夫是朝中重臣,身为大臣之妻的她没有胡作非为的权利,只有黄口小儿才能任性一回。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就见一名穿着雪荷色绫缎长袄的清灵女子牵着一对玉做的双生子走来,她不往人多的地方挤,面容沉静的从人群后走过,默不作声地来到抱着儿子痛哭失声的妇人身侧,递给妇人一条左下角绣有红梅的锦帕。
「大娘别急,先瞧瞧令郎的伤势,看他是伤到哪了,咱们先替他把血止了再看看情况。」脸色灰白但呼吸平顺,脑袋上的伤得多注意,可应该没伤到内腑。
「夫人是……」看到有人关心,妇人的哭声渐歇,抽抽噎噎地用帕子拭泪。
「我不是大夫,不过我看过几本医书,这里有几颗药丸,一颗内服,其他捏碎了敷在伤口,能止血的。」幸好她习惯地带些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下真的用到了。
「谢谢,夫人真是好心人,我儿子若能救得回来,我让他给您磕头。」妇人又哭又笑的将黑色丸药塞入儿子口中,见他能自行吞咽,她喜得豆大泪珠直掉,说是遇到贵人。
她笑着摇头。「大娘别折了我的寿,举手之劳哪敢居功,我这儿还有蔘片,你让他含一片补气,说不定一会就醒了,你这眼泪是白流了。」
说醒就真睁开眼了,面无血色的少年含了蔘片不久,吃力的眼皮颤呀颤,真给张开了。
原来他只是撞到头晕过去,再加上受了不小的惊吓而魇住了,他很想清醒却四肢无力,听得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可嘴巴张不开,全身又僵硬得不能动,想让娘安点心也无法。
不过服了止血的药丸后,他觉得流失的气力又回来了,等蔘片的蔘气冲向脑门,他顿时灵台一片清明,气全补足了。
「啊!醒了,醒了,我的成哥儿,你还有哪里痛,快告诉娘,娘快担心死了……」妇人乂哭又笑的说。
「娘……」青衣少年动动脚,又抬抬双臂,欲起身时,吃痛地发出嘶声,指着腰叫疼。
「怕是落地时撞伤了,我看他手脚倒是没伤着,还能动,大娘赶紧将人往医馆送,头上的伤可要好好瞧瞧。」大致上无碍,只要没内伤,养养也就好了,不幸中的大幸。
头一低,裘希梅拾起被揉成一团丢弃地上的纸张,隐约看到钱庄四四方方的章印,她将其摊平一看,瞬间一怔。
面额上的数字让见惯了大钱的她也微微一惊,她悄然收入袖子中,另外给了大娘五两银子,让她带儿子就医去。
大娘千谢万谢地扶着儿子走了,旁观的众人见事情了了也一哄而散,马路中央只剩下一辆青帷马车。
「夫人,这是你的吧?」语气平静的裘希梅将拾得的银票递回马车内,不是她该得的她不会拿。
「你不心动?」她明明看见她不动声色的往袖内一藏,还以为她见财起贪,藉由助人图利自己。
「面额太大,医馆找不开。」裘希梅淡淡解释,「夫人当知出门在外以谨慎小心为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夫人如此处理一场攸关人命的事故,是有些失当了,即便你真用银子将此事压下,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惹来更大的祸端,人性是丑陋的,人家知道你有钱还不下狠手来抢?」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银子多遭贼惦记。
杭氏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儿子是当官的,谁敢起了歪心通通捉起来,一个也别想跑。」
「鼠小搬光米仓,那些偷儿满心只想着钱,他们不会管你是几品官员的娘,只要腰缠万贯,买个官儿做做并不难。」
「说得好,你这丫头说话我中意,有刚直不折的傲骨,也不知哪家儿郎能娶到你。」落落大方、谈吐有物、见解不凡。
闻言,她苦笑。「夫人说笑了,我已成亲。」折不断的骨头反而带来祸害,适时的弯腰才是生存之道,她在历经丧父丧母,痛失至亲后才有所醒悟。
不过该强则强,不能一味的退让,忍让再三换来的结果不是尊敬,而是轻蔑,遭人忽视,亲手葬送了一生。
「啊!真是可惜,我看你年纪还很轻……」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竟没瞧见她梳了个妇人髻,清雅中带了一丝恬静。
「过了年都十六了,不小了。」她娘十五岁生下她,又隔了十年才有了希兰、希竹这两个调皮鬼。
「我五岁,叫裘希兰,姑姑你长得好漂亮,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嘴甜的裘希兰往前一凑。
「我也五岁,我是希竹,姑姑好。」裘希竹大嗓门的问安,他很想学书本上写的拱手作揖,可是小手一举拱得不伦不类,额头还差点撞上车轴,惹得大人们一阵笑。
左一个小可爱,右一个小淘气,两张相似的面容看得杭氏眼睛都直了。她真是被两个小娃儿的萌样给乐翻了。「要叫婆婆,我家老大的长子都七岁了。」
她那一板一眼的儿子是个死脑筋,十七岁不到就自个儿瞧上尚书府的嫡长女,不让他娶还跟她拧着,非娶不可。
「婆婆。」裘希兰、裘希竹软糯着童音一喊。
「好好好,真乖,真乖,比我那两个死板板的孙子孙女有趣,婆婆给你们见面礼。」她当场脱下腕间的羊脂白玉手镯和系腰的月形碧玉佩,半点不心疼。
「不行,夫人,太贵重了,不能收。」一见玉质的清澈,深知东西价值不菲的裘希梅连忙代弟妹婉拒。
杭氏故意重重一哼。「长者赐,不可辞,你让我白担了这一句婆婆。」
「这……好吧,让夫人破费了,还不谢谢婆婆。」她迟疑了一下,在杭氏的冷视下无奈接受。
「谢谢婆婆。」甜软的软音一起,摆出冷脸的杭氏彻底融化了,一手拉着一个又亲又抱,简直是化在小娃儿的笑脸下。
一行人又到附近的酒楼聊了会,这才分开。
【第五章】
「你说什么,画师梅希本名裘希梅,是知县的儿媳,她的丈夫是尚无功名在身的白丁丁立熙?!」
乍闻罗敷有夫,还是官家的媳妇,面色微讶的管元善有几分难受,心口顿感缺了一角,不太舒心。
不过他表面上表现地一如往常,好像不受影响,没人瞧见他眼底小小的失落,当初他看中她作画的才能,以及对事、对人一针见血的见解,这才起了好奇心,让人私下探查她的情形。
他原本就清楚她是女儿身,会女扮男装出来摆摊卖字画必有难言之言,无非是家中有人病重,代为易装出面,或是生计困顿,不得不掩去女子身分抛头露面,求一时温饱。
没想到她看来年岁不大却已为人妇,嫁的是六品官员的长子,正室的地位非一般民女能及。
只是堂堂县太爷的儿媳妇为何会在市集卖字画,她有那么缺钱吗?甘冒被揭穿的凶险攒累银两,她真不怕名誉即有损?
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许她真有急用又不方便对夫家开口,既然被他遇上了,他就给钱给得豪爽点,让她手头富裕,别人的家务事他是管不了,也无从管起。
可是管元善越想装不在意,脑子里想得越多,想她是不是被婆婆苛待,月银被扣,还是丈夫放荡不羁,不重嫡妻,将她的嫁妆花光,更甚者小妾张狂,欺到正室头上,掏空她所有的私房,因此才放下尊严向外求一条生路。
他越想越多,心头也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搬都搬不走地压得他心情沉重,久久难消。
「听说成亲不到半年她就病了,病情反反复覆老是好不了,听说还在吃药医治中。」属下继续禀告。
「你看她像生病的人吗?」管元善的语气中有一些嘲意,更有别人听不出的不忍心。
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为什么要扮成男子出外讨生活,其中的艰辛不足以为外人知,他怜惜她的小心翼翼,更佩服她的胆大妄为,居然敢在人来人往的市集做起生意。
「我看她比较像缺银子,每回一从二公子手中拿到银票,她那双眼儿多亮啊,活像见到祖宗般,看了面额无误便连忙收进钱袋里。」动作之快教人为之傻眼。
「我若扣了你的俸禄不给,你还不找我拚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
挠着耳朵的莫晓生啐了一声。「我不一样,我攒银子是要娶老婆用的,多生几个儿子开枝散叶。」
「若是生不出来呢?」女人不是下崽的母猪。这是他家老娘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是少数不赞成媳妇一生再生的婆婆。
杭氏不让长媳多生,头一个孙子出生她便要两人隔个两、三年才能再生,而且一男一女凑个好字就够了,不要为了强求子嗣而搞坏了身子,最多三个就别生了。
她这番论调在高盛侯府掀起轩然大波,深信多子多孙多福气的管老夫人因为此事快气炸了,多次把媳妇叫来怀孝堂骂个狗血淋头,还强塞了什么表姨母的侄女,三太公家的外甥女,谁谁的女儿,花骨朵儿似的丫头要给他儿子。
不理她的杭氏一个也没带走,小妾、姨娘、通房她那房的后院多得是,不劳她费心。
所以婆媳间的关系从未和睦过,每每落了下风的管老夫人只能骂骂咧咧的干嚎,儿子不买帐,媳妇忤逆她,她想塞再多的人也没用,夫妻俩联手把她的话当墙角的狗吠声。
「没必要这样吧!二公子,你自个儿不想讨老婆钻暧被窝,犯不着诅咒下属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吧,等你干完了三年巡抚任期,我可要回京高马迎亲。」他娘子还在岳父家中,等着回去拜堂呢。
管元善笑得好不亲切地朝他肩头一拍。「也许我就不挪位了,干个三任、五任再『告老还乡』。」江南山青水秀,景色恰人,秦淮河畔的姑娘妩媚多娇,看不尽的美景教人流连忘返。
「什么?!不要啊,二公子可别有长居江南的念头,快掐灭、快掐灭,江南潮湿多雨,住久了容易生病。」莫晓生叫苦连天,在京城住久了,他受不了江南的天气,一入春就阴雨绵绵,下得没几日出大太阳,雨气把人都打蔫了。
「至少清静。」没有奶奶催魂似的在耳边直念,一下子抱怨母亲不孝,一下子数落大嫂不肯再生,话题一转又绕到他成不成亲,连串炮般说起各家各府的小姐有多贤慧,谁有容人之量,不介意妻妾成群,谁又甘愿为妾,只求一朝怜爱,她随手一翻便是一大迭待字闺中的女子名册。
「太清静也不好,没半点人气。」那还不如住在墓地,绝对听不到一丝人声,四周静悄悄。
「有你在还怕不聒噪吗?」他一人抵十人。话多。
「二公子……」莫晓生蒙受不白之冤,哭丧着脸。
他在遇上伯乐管元善之前,沉默寡言地像个哑巴,一天不出「是、对、可以」三句话,想让他多说一句都十分困难,堪称最难锯开的蚌壳嘴,密合得全无空隙。
可是受到管二少的启发后,撬开的嘴巴就阖不拢了,仿佛要把以前没说的话一次说个够本,一有机会便口沫横飞,抢话、插话、无话生话,反正不说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