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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我们肯定会交的,但我们想知道每天收费的明细。”
“明细不是在缴费单上写着呢么!自己不会看啊。”
“可是很多地方我有疑问,这个该问谁呢?”
“爱问谁问谁去,”那个医生伸手挥了一下,“难道医生没开一个药都要跟病人家属解释一下么?有功夫给你们解释就没功夫抢救病人,你们是要人还是要钱?”
“可这个费用也太高了。”
“那你们家属做个决定,还救不救的!”医生翻个白眼说,“本来icu床位就紧张!”说完,伸手推开围在跟前的家属扬长而去。
家属里有个年轻一点儿的一步冲出来想要把那医生拉住,可刚迈开一步就被那位老太太拽住了:“算了,先把钱交了,咱们再找人问问,你爸爸的命重要,这要是闹僵了可怎么办啊!”
“妈!”那人狠狠地说,“这帮人就是捏着病人的命才这么狂!”
那个领头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沉声说:“行了别说了,这是医院,别闹!咱们先交费,然后再商量其他的。”
这人一语定音,一家人都不说话了,他从老太太手里接过收费单子扭头走了,剩下的人站在那里轻声安慰老太太。
顾之泽想了想,慢慢地走过去说:“你们先找个地方让阿姨坐下吧,她脸色不好看。”
那个年轻一点儿的男子闻言看一眼老太太,立刻扶着她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另外两个女的商量了一下转身去小卖部买水了。
顾之泽机敏地从书包里翻出一沓子报纸来,稍微折了折就当成了简易扇子,他殷勤地站在老太太身边扇着,一边扇一边对那个男子说:“大哥你去把窗户推开一点,这里空气有点儿闷,我看阿姨不太舒服的样子。”
年轻男子立刻连声诚谢,顺手推开了窗户。
凡事都是开头难,这话题一旦打开剩下的就好办了。顾之泽笑得真诚、言辞热络,很快就了解到眼前这是一家人,老太太姓张,六十多岁了,丈夫姓于,患有尿毒症多年,每个月都要做透析,最近病情加重住进了icu。四十多岁的是大儿子,叫于毅,已经去缴费了;现在在旁边站着的是小儿子叫于达。于老爷子两周前忽然晕倒送进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心衰,当即就被送进了icu直到现在。
“你说说,两个礼拜的icu已经收了五十多万了,”于达愤怒地说,“这都是什么费用啊!”
顾之泽先是被五十多万这个数字吓住了,然后转念一想,icu里的都是危重病人,使用的抢救设备和药物肯定也都是非常高端的;费用高点也算正常,于是好言安慰了两句。张老太太这会儿情绪也缓解过来了,拍拍小儿子的手说:“人家说的对,医生抢救病人嘛,当然总是捡着好的东西用,贵点就贵点吧,能把人救过来最重要。”
于达愤愤不平地说:“我倒不是嫌贵,我就是生气他们这个态度,不就问了两句了,怎么那么不耐烦!”
关于这个问题,顾之泽倒是有点儿想法,他曾经采访过一次医患纠纷,也挺能体会到医生的苦楚的。一个门诊大夫一上午能有两百多个号,就算一上午上班4个小时,平均每小时要看50个病人,那就是一分钟一个啊,而且听说有些医院甚至达到了一个大夫400个号!这种频率的接诊,医生简直要被累死,怎么可能保证他们态度温和,彬彬有礼?
但是于达情绪激动,顾之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了两句之后告别了一家子人。
***
顾之泽和崔紫轩回到报社,崔紫轩捧着采访笔记反复琢磨,顾之泽索性把写稿这件事就丢给了她,就当是给新人一个锻炼的机会。崔紫轩骤然接手这么“重要”的任务,一时间有些惊慌,但很快地她就镇定下来,在电脑前啪啪啪地敲起了键盘。
顾之泽悠闲地晃悠到茶水间,慢慢地喝了杯咖啡,路过国际部的时候忽然发现靠近走廊的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个陌生人。那曾经是刘明远的座位,他记得以前自己每次从这里经过时都会跟大师兄了闲聊两句,大师兄总是目光沉定地看着自己,带着极淡的微笑。
他的大师兄!
顾之泽有点儿鼻酸,他初进报社时刘明远给了他很多帮助,他摸不准李润野的脉,每次都是刘明远帮他捋大纲。他说大师兄是“头牌”时,刘明远从来不生气,只是笑笑作罢。
他还记得那次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见到刘明远,满身血污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在灯光的交替中,脸色和神态逐渐改变,站在自己跟前时是那样的沉静从容,仿佛从没有出过车祸,只是从图书馆里款步而出。
他辞职了,去了省电视台,他说他想尝试一下电视媒体,去做属于自己的新闻!
顾之泽站在那张桌子前想,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新闻,自己现在做的算不算“自己”的,如果不是,要怎么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新闻呢?
他又想到李润野在家写的那一篇篇稿子,中英文得心应手,用电子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地址动辄就是bbc、nbc,虽然这些国际新闻集团麾下总是网罗各国撰稿人供稿,国内干这行的人也不少,可是一旦李润野流畅地敲出一串串英文时,顾之泽还是惊叹不已。
李润野曾经指着屏幕说:“这些是我自己的稿子,我的思想;《晨报》只是我的工作。”
师父和大师兄都有“自己的”新闻,他们在新闻这个汪洋大海里始终保有着自己的方向和航线。而自己只是紧跟其后,虽不至迷航却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目的地呢?
顾之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终于把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盯毛了,他站起来咳嗽一声:“请问,您有事儿么?”
顾之泽恍然惊醒,这个人他不认识,应该是新近调来的。看着对方带着警觉的神色,他摇摇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大师兄,已经辞职了。
顾之泽回到座位前时,崔紫轩把电脑显示扭转到他跟前:“师兄你看!”
顾之泽惊讶她写的竟然如此之快,定睛一看屏幕,几乎滑到桌子下面去:
如何处理突发事件的新闻采访?
如何增强新闻采访的联动性?
如何有效地进行隐性采访?
……
十几个问题,十几个问号,整整齐齐排着队,正等着顾之泽检阅临幸。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师兄,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问问你,怕忘了就写下来,这是我这次采访时想到的一些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顾之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当徒弟的时候哪里有这么招人嫌!”
六点多的时候李润野准备带着八戒去吃晚饭,推开办公室门就看到八戒和七仙女坐在一张桌子跟前,正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顾之泽一手杵着下巴,一手指着屏幕,嘴里讲解着什么。而崔紫轩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十指翻飞,飞速地掠过键盘。
一个在讲课,一个在记笔记,好一副教学相长图。
李润野饶有兴趣地看着顾之泽,这样的顾之泽是他陌生的,他熟悉的顾之泽跳脱张扬,而眼前的顾之泽沉稳温和,真的像是一个老师,正在谆谆教诲。李润野觉得这样的顾之泽也很可爱,有点儿装大人的感觉,故作镇定中透着一丝紧张和慌乱,当然,这种紧张和慌乱也只有自己看得出来。
最近顾之泽多了一个习惯,以往他每天睡前都会玩半小时的游戏,现在改成了看专业书。他总是唉声叹气地说:“我必须得看书啊,那个崔紫轩简直就是个‘十万个为什么’,我随时被她问得恨不得要跳楼。”
李润野一点儿也不反对顾之泽看书,于是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人一本书捧着,亮着两盏床头灯,在满室的温馨静谧之中,一页一页书翻过去。
而现在,八戒和七仙女坐在那里,也是这么的静谧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陌然浅笑的雷,事实证明一个雷不止前进一名。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李润野到底没能带着八戒去吃饭,他等了半天;看两个人说得热闹非凡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于是转身去打电话订外卖。李润野斟酌了一下;挑了几个顾之泽爱吃的菜;特地点了小炒黄牛肉,虽然他自己不吃牛肉。
放下电话没两分钟,顾之泽推门进来说:“师父一起去吃饭吧;崔紫轩说请客吃牛肉面!”
李润野皱了一下眉,正要说什么时顾之泽一拍脑门:“对了,你不吃牛肉;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扭头又跑了出去,李润野看到他跟崔紫轩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起又跑了回来。崔紫轩甩甩马尾辫说:“主编,那我们去吃烤肉吧,师兄说馋肉了。”
李润野敲敲桌面说:“你们去吧,我刚接到辛奕电话,一会儿有个会要开。”
顾之泽说:“开会也得吃饭啊,要不一会儿你又胃疼了。”
“我自己订外卖,”李润野挥挥手,“行了,赶紧去吧。”
崔紫轩巴不得李润野不去,一个实习生跟主编坐在一桌吃饭,那简直要别扭死了好么!于是她高高兴兴地说:“那我们先走了!”说完拽着顾之泽快步走远。
李润野远远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神色复杂。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生气?嫉妒?不甘?似乎都有点儿,这种情绪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当他听到顾之泽说要去吃牛肉面时就有点儿不高兴,等顾之泽一拍脑门说“忘了”的时候这种气愤瞬间爆发。
简直太幼稚了!
李润野深深地鄙夷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因为恋人的一句“忘了”而生气,甚至闹别扭。这下好了,人家两人去吃饭了,只剩下自己面对一堆餐盒,这是件多无聊的事情。这种低幼化的闹脾气打从自己大学毕业就再没干过了,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情绪就上来了。
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稿子上,李润野对自己说:“别那么无聊!”
顾之泽和崔紫轩回到报社时已经快九点了,李润野死死盯一眼墙上的钟。两个小时,这是吃的什么饭要两个小时,都不用工作了吗?他翻翻待审库里,今天顾之泽没有交稿子,就连崔紫轩的那篇他都没联合署名,李润野想想,好像自打崔紫轩来了,顾之泽就没交过稿子,已经断稿两个多星期了。
他每天忙什么呢?
带着崔紫轩满世界跑新闻,一回到报社两人就窝在电脑跟前嘁嘁喳喳,要么看稿要么写稿,每次都是顾之泽在旁边指点,崔紫轩干活,说到高兴处两个人甚至会手舞足蹈。有一次马轩远远地看到了,笑着说:“行,终于有一个比他小的了,小顾这回高兴了。”
旁边张晓璇也说:“嗯,这俩看着还挺配!”
李润野也发现,只要来到报社,顾之泽的时候就属于崔紫轩了。以前他还会偷空跑来自己的办公室闲聊两句,两人偶尔还会找个没人没摄像头的地方悄悄接个吻。现在呢,直到下班顾之泽都不一定有时间跟自己说句话,每次开组会是两人交流最多的时候。
李润野看一眼窗外又坐在一起讨论稿子的两个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