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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生还不明白,“不能撇下关世清。”
刘大畏同他使个眼色,萼生半被逼地离去,急得泪流满面。
刘大畏说:“还不出城去通知领事馆与你的外国朋友帮忙。”
一言提醒梦中人,陈萼生不得不渐渐镇静下来,一切由她而起.是她把阿关拉下水,她非替她想法子不可,于是擦干眼泪。
“我先向阿姨话别。”
刘大畏也有点佩服她,颔首道:“快,别连累他们。”
萼生只与阿姨拥抱一下就告别。
蒋午昌要送出来,被她赶回屋去。
午昌只得指指手腕,他已经戴着那只米老鼠表。
萼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留下这只手表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一切大错均在刹那间铸成,在车中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要大力拧自己的腿,可不是觉得痛。
一见到电话萼生便跳下车,头一个号码拨给美新处史蒂文生。
那洋人一听详情,即时呻吟:“老天,这下子可麻烦了。”
萼生说,“拘留也只是四十入小时,获释后再从长计议吧。”
“陈小姐,你还执迷不悟?这里不比我们的规矩!拘留期间可长呢,刑事拘留期可长达三个月!”
萼生一听,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盘冷水,牙关打战。
半晌,她说,“快替我找律师……”
刘大畏已经抢过电话,“我们现在正在出市区途中,请你代为知会领事馆人员,我们稍后见。”说完他挂断电话,“上车。”
“为什么不让我找律师,”
“陈萼生,你听我讲好不好,动不动找律师,这里要到检察院查完交法院审讯时才准聘请律师进行辩护。”
萼生吞一口涎沫,“不,我记得不是这样的,这规矩是几时改的?”
刘大畏叹口气,从口袋要取出一只扁平瓶子递给萼生,“喝口洋酒镇定神经,来,上车。”
萼生把扁壶中所有拔兰地全部灌入肚子,呛住了,直咳出眼泪来。
说也奇怪,酒一下肚,一股热流自丹田上升,她顿时觉得稍为轻松。
刘大畏看她一眼,“看样子你顶担心那傻大个儿。”
萼生红着双眼,“他妈只得他一个儿子。”
“不致于这样啦,如果只是行政拘留,希望在十五天拘留期内把他弄出来。”
惊惶间萼生只觉得人人都好似对当地法律滚瓜烂热,只除了可怜的她与关世清。
她喃喃自语:“十五天。”
“这不是刑事法,”小刘安慰她,“只对一些轻微的违法行为进行拘留。”
萼生瘫痪在车位里。
到达领事馆,已是下午,刘大畏说:“快进去,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
“老刘,”萼生呜咽,“你等我。”
刘大畏点点头。
萼生忽然忍不住,过去伏在小刘肩膀上一会儿,才转身进大厦去。
史蒂文生已在等她,匆匆延她进专员房间,萼生见到这两个红颜绿头发的洋人,却如看到亲人般,再也不能控制,号淘大哭。
“嘘,嘘,别害怕。我们已经发出照会,请把关君的护照号码给我们。”
萼生掏出记事部子翻出记录递过去。
专员说:“希望他不是被控间谍罪。”
萼生闻言仆倒写字台上。
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这时蹲下拥她入怀,“我们会一直陪你,别担心。”他抚摸萼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我们立刻派人去斡旋,请回去休息。”
萼生恳求,“有消息请随时与我联络。”
“我们省得。”
史带文生扶着陈萼生离去。
萼生懊悔得要吐血,抓住史蒂文生毛茸茸的手臂,“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忽然有人插嘴,“这是一宗意外,不要怪自己,切勿内疚,这不是自我审判的时候,日后与关君返回温哥华,才慢慢讨论未迟。”萼生当然知道这是刘大畏,不以为奇,史蒂文生却怔住了,他抬起头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刘大畏说:“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他一走开,史待文生便问:“这是什么人?”
萼生疲累的说:“我雇用的临时司机。”
史科文生愕然,“司机?”
萼生点点头。
“你真相信这人会是一个职业司机?”史蒂文生笑出来。
萼生在这一刻内心澄明一片,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当局者迷,这一个星期来她一直为其他问题纷扰,竟不虞有他。
史蒂文生又打趣道:“他的智慧胜过我同你加起来的和。”
刘大畏已经把车驶过来。
史蒂文生说,“尝试睡一觉,明朝一早我来找你。”
她向他道谢。
第10章
萼生一路上没有出声。
她注视刘大畏:坚毅眼神、肯定倔强的嘴角、行动迅速、wωw奇書网头脑敏捷,陈萼生陈萼生,你是个瞎子,他的伪装在第二天已经崩溃松弛,因为她蠢钝如猪,根本毋须加强防范。
司机!真难为他了。
萼生呼出一口气,他的真实身分是什么。不难猜想。
萼生忽然掩住胸口,整个人佝偻起来。
“什么事,”刘大畏急问。
“胃痛。”萼生呻吟。
刘大畏自问还没有见过如此娇嫩似朵花般女郎,虽然值得同情,可是与她上路真是个负担。
只见她痛得额角冒出豆大汗殊,嘴唇青白,便问:“可有药?”
“在酒店房间,”萼生咬紧牙关,“我不会有事。”
话虽这么说,感觉上却有人似要摘了她的胃而去,而且拖拖拉拉,制造不必要的痛苦,叫她受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刘大畏扶她到房间,在行李中找到那瓶仙露,摇匀了,喝一口,躺下来.萼生觉得小命又拣了回来。
包包打开,刘大畏只见里边放着各式各样不下二三十种药丸药水药粉,叹为观止,都说西方人嗜成药如癖,可见不是谣传。
身体欠佳,应该治本,光是头痛医头,胃痛医胃,不是个办法,不过此刻他亦无瑕教训她。
一言提醒了他,“我们整天没吃东西。”
萼生苦笑,“你吃得下吗?”
“一条牛都吃得下。”他拿起电话就叫一大堆食物。
萼生十分佩服他,是应该这样,自己先倒下来,还怎么帮人,吃不下也要吃,吃饱饱,精力充沛,才能好办事。
刘大畏照例举案大嚼,萼生这才发觉他不是贪吃,他是求生,在野外,下一顿食物不知从何而来,能吃便尽且吃饱,受过这种训练,习惯成自然,城市也视作森林。
惭愧,她如此小觑了他。
萼生放下三文治,“关世清会被拘留在什么地方?”
刘大畏看她一眼,“监房。”
萼生啼笑皆非。
过一会儿又问:“环境如何?”
“恶劣。”
又是白问。
“到加拿大找个律师来可会有用?”
刘大畏一脸“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任何律师只能在其所属国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诉,便得聘请本地律师辩护。”
“关世清会被起诉吗,”
“我不知道,我们等消息。”
刘大畏一口气喝下两瓶冰冻啤酒。
萼生鼻传来一阵汗躁臭,开头她以为属于刘大畏,过一阵子,才发觉自她身子发散。
啊,经过一日折腾,已经像个难民。
尽管腰酸背痛,她还是放满一缸热水,浸到香露里去,可怜的关世清,这几天不知怎么熬。
他胆子一贯不大,不晓得会不会吓坏。
正在凄惨,刘大畏在浴室门外说:“拘留廿四小时内,公安机构一定会通知领事馆,届时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他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
洗刷干净了,萼生仍然换上便服.她没有安全感,预备随时逃命。
推开浴室门,只见刘大畏靠在沙发上打盹。
太不防她了。
由此可知他对她是多么放心。
也许,像萼生一样,经过这几天,他已把她当朋友。
其实,刘大畏并没有完全堕入睡乡,他稍微带些知觉,朦胧间看到萼生自浴室出来,全身散发玫瑰花香,又看见她倒在床上。
只是他实在太倦,无法完全睁大双眼,他有好几天没睡好,今午那一幕,亦使他筋疲力尽。
萼生蜷缩在床上,试图入睡,四肢不知恁地,越缩越紧,身畔只是听见阿关呼救的声音。
她不由得呻吟起来,这才发觉,原来还是睡着了,正怪自己没有心肝,忽然看见刘大畏轻轻自沙发站起,悄悄走近她身边,俯下身子看她。
萼生没有动,过一会儿,刘大畏取过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她叹息一声,拉开房门,不告而别。
他一关上门,萼生便跳起来,取过手袋,自门缝中看,他刚刚进电梯。
萼生决意跟着她。
他跟了她那么多天,完全知道她是谁,来干什么,现在也轮到她主动了。
她看到他那辆老爷车驶过酒店大门,连忙截一辆计程车,叫司机紧跟前面那辆车。
这种时分,刘大畏除了回家,不会上别处去。
车子往僻静的住宅区驶去,萼生记得那一带是从前的九龙塘,有一两个小同学便住在这一头,环境十分幽美,只是飞机升降有点嘈吵,如今空运站经已搬移,连这个缺点都剔除,该地段更加贵不可言,刘大畏到这头来干什么?
司机把车停下来,“小姐,不能再前进了。”
刘大畏的车子却驶进单行路里去。
“你看到没有?”司机指着铜牌,“公安总部宿舍,闲人勿进。”
萼生稍微伏低身子,只见暗暗的路灯下,刘大畏下了车,向一列小洋房走过去,能够住在这种高级宿舍,可见身分不低,这个司机有点能耐。
他走近住宅铁闸,说也奇怪,平日那委琐的姿态完全收了起来,腰板毕挺,脸容端庄,看样子,也就是这里的住客,难怪他同陈萼生说:“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我住在哪里。”
司阍认识地,必恭必敬的过来替他开闸门,他走进去了,背影有点孤寂。
这个时候萼生抬起头,看到捂桐树梢有一弯新钩月,不知是阴历几时,她并不怪刘大畏,是她自己骗了自己,与人无尤。
连史蒂文生都一眼看出刘氏真正身分,她偏偏愿意相信他是一司机。
萼生下车来付清车资,吩咐计程车驶离现场。
她也不知道留在现场干什么,蹲在街角许久许久,把这几天来发生过的事细细想一遍,不禁骂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天微微亮了,有一个老汉挑着食物担子过来,尽管盖着盖子,香间十里,买的分明是豆浆烧饼油条粢饭,看情形是专门做好了挑到宿舍来供应,并非街头小贩,难怪刘大畏吃得这种东西。
萼生深深叹口气。
她一下飞机就被他点了相,一直如影附形公然跟着她进进出出,是陈萼生托大,罪无可恕,是她低估人家的智能,是她把自己当作聪明人,一切错误,起因皆为把对方当笨人。
她与关世清一样,因在西方长大,自以为集东西两岸文化精萃,又见一般人如此崇洋,心中渐渐自大骄傲,不虞有他。
挑担子的老人进去了,萼生也终于站起来,拍拍酸软的双腿,还是回去等外国人的消息吧。
她转身,却听见有人说:“我答应过请你吃烧饼豆浆。”
她吓一大跳,转头,看到刘大畏站在她面前。
她看着他良久,他的身型忽然高大,令她退后一步。
“你是谁?”她问他。
“刘大畏。”至少这是他的真名字。
“不管你是谁”萼生的声音非常疲倦,“你都是一个好戏子。”
刘大畏并没有道歉,他冷静地说:“我也不过是听差办事。”
“是吗,我还以为你要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