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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受得住。”
一念深深地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梁澄,拈起一根银针,不在是向之前那般,行云流水一洒而就,而是缓缓地扎入梁澄腹部下方靠左侧,再取出一根扎于右侧,梁澄的右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一念知道此刻梁澄正在忍受着极度的痛苦,但他并不敢抬头看向对方的脸色。
他拈起最后一根银针,看向梁澄腹部下方关元穴,于指尖灌注真气,控制着力道,目不转睛地看着银针慢慢深入皮肉里,而他的额间,早已布满细汗。
“啊!”一声痛苦的呻吟的声音响起,带着颤意,好似声音地主人随时就会晕死过去,而梁澄此刻的确恨不得自己立即昏倒。
在一念扎下最后一根银针,丹田处的寒气终于破关而出,犹如泄洪一般,涌向七经八脉,四肢百骸,身体的血液仿佛被逐渐冻住,他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如果他此时睁开眼来,就会发现银针所入之处,渐渐溢出阵阵白气,不久针身便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屑。
一念食指拇指始终捏在最后一根银针之上,控制着体内真气的输出,梁澄的发出的呻吟隐忍而虚弱,渐渐带上一丝气音,他听到梁澄在哭。
“师兄……师兄……”
“冷……”
“好痛……师兄救我……”
一念的手一直很稳,但是他的心却早已在震颤,他知道会痛,但没想到会这么痛,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治疗此毒。
这一刻他恨极了明元帝,恨不得下一刻就闯进宫里,让他也尝一尝这寒毒之苦。
明元帝屠尽大齐皇族,他不恨,也不在乎,但是此刻,他恨得整颗心都在抽痛。
自从上一次无渡禅师为救他而亡,一念再一次感受到这般无可奈何的痛恨。
第32章 往事纠葛
梁澄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置高高的木桶里,全身浸泡在温热的的水中,四周水汽氤氲,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药味,梁澄低头,便发现木桶的水竟是淡淡的褐色,应是掺了什么药粉。
他抬了抬手,发现浑身一阵无力,四肢软绵绵的,仿佛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只是体内却暖洋洋的,让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师弟,你醒了。”
身后响起一念醇厚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听了便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此刻一定十分疲惫。
梁澄一听见一念的声音,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往下一看,还好,亵裤还好好地在穿在身上,梁澄暗自松了一口气。
木桶很高,药水也一直淹到他的下巴处,梁澄稍稍坐直身子,水便降到脖子根上,他转过头来,正好露出一张脸,看向一念,发现对方半个身子都被水淋湿了,尤其是胸口处,湿漉漉的衣襟贴在肌肤上,正好显出模糊的胸口线条来。
可也看得出,一念身材魁伟健壮,并不像外表那般,偏于修长清逸。
梁澄见一念走进,手里拿着个小瓷瓶,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尴尬,他往桶里缩了缩,无话找话道:“师兄手里拿的是什么?”
“梳理脉气的药。”一念已经走到近前,拔开药瓶上的小红布塞,倒出里面的药丸,放于掌心,运气温化后,伸进水里,缓缓地搅了搅,手指一不小心,就碰到梁澄的大腿。
梁澄习惯成反射似地将大腿往里一缩,抬眼便见一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将手拿了出来,背到身后,淡淡道:“师弟再泡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我再来叫你。”
梁澄心里一愧,他真不是故意避开一念,只是因为体质特殊,从小不曾让人伺候沐浴,一念又是碰到那么敏感的地方,身体就先大脑一步,做出退避的反应。
虽然一念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梁澄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师兄好像有些失落,他心里一着急,就直接伸手抓住一念的手腕,唤了声“师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像根小羽毛,轻轻地撩过一念的心头,又麻又痒。
一念回头,脸上是像往常那般温和的笑意,“怎么了,师弟?”
“唔,”梁澄眼珠转了转,想到一念之前眼睛里闪过的红芒,于是抬头看向一念,担忧道:“师兄,你说事后要告诉我眼睛的事……”
一念面不改色,回身道:“此事说来话长,与我所修炼的功法有关。”
他的眼神有些飘远,似在回想着什么,梁澄静静地坐在木桶里,等着一念开口。
“你可知血罗汉是如何叛出佛门的?”
梁澄摇头,“那时我还小,养在深宫,对武林之事,并不很清楚。”
一念笑道:“对啊,血罗汉被除那一年,你才五岁吧,可能还梳着两个包包头。”
梁澄微窘,忙回嘴道:“师兄没剃度前,难道就没梳过吗?”
一念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他倒是真没梳过垂髫总发,修漱心在他能够走路之后,就让侍女为他束发戴冠,时时提醒他,他是大齐皇室唯一的血脉,注定此生不得欢愉偷闲,必得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以图复位。
这些他自然不会告诉梁澄,于是转而道:“血罗汉是世人给他的名号,他原先法号无妄,乃家师师兄,世人皆知无渡禅师师承虚云大师,皆是禅宗高手,但其实禅宗流传至今,流派众多,我派历来隐秘,不曾有何名号,亦不曾宣扬于世,历来坐镇各朝国寺,皆因我门各代传人手掌地如来佛心印,守卫一部佛门禁法,九转摩罗心诀。”
“我门各代仅收两名弟子,上一代便是家师无渡与血罗汉无妄,师祖虚云临终前,传佛心印于家师,无妄自觉武功佛法高于家师,不服师祖安排,一怒之下,偷走九转摩罗心诀,暗中修炼。”
“九转摩罗心诀虽为佛门禁法,实乃禅宗上上乘功法,为地如来所悟,威力巨大,传言一旦练成此法,天下间再无敌手。”
梁澄随着一念的叙述,心里不由一紧,他想到师兄那一身与年纪不符的高深功力,虽然他对师兄到底跻身哪一高手水平不甚清楚,但是师兄轻轻松松就能以气御物,想来已是一流高手顶尖,距离宗师境界不远。
而一念身上的暗伤,是不是就是修炼九转摩罗心诀的代价?
似乎是猜到梁澄的猜测,一念继续道:“佛曰,‘十方无量阿僧祗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故,教化众生,现作魔王。’此言正是九转摩罗心诀之机要,若要得大自在解脱,唯有佛魔皆不着,既是成佛,亦能入魔。”
“因而,此功会令修炼者心魔丛生,生无限魔障迷其心智,唯有心性弥坚者,历经九重,除心魔,破迷障,方能破而后立,从魔化佛。”
“虚云师祖一开始便看出无妄争性太烈,心思不纯,因此将我门佛心印传于家师,他这般心性,练起九转摩罗,自然心魔斗生,最终走火入魔,弑杀成性,为祸武林,一双黑眸,亦是化作红瞳……”
“师兄……”梁澄忍不住小声唤道,紧紧地握住一念的手掌。
一念安抚一笑,道:“当年有传言称家师此生不收衣钵传人,实则有误,家师不忍无妄这般悲剧再次出现,这才决定一生只收一名亲传弟子。”
“血罗汉肆虐武林,无人能敌,后来僧录司联合武林各派,多次围剿,终于将其斩下,家师亦是其中一人,九岁那年,无妄有次负伤,自觉性命危矣,将我掳走,在我体内种下九转摩罗魔心,对家师说,你要除魔,我便让你此生唯一的弟子堕入魔道。”
“以我的资质,一旦入魔,绝无可解,血罗汉就是要看着家师亲手毁掉我派衣钵传人,断了传承。”
“不过家师到底不忍了结我的性命,无妄被屠后,家师为了压制我体内的魔心……”一念原先一直淡淡的神情,此时终于露出一丝痛色,“家师最终,在我十一岁那年,耗尽功力而亡……”
此间密闭的船舱里,原本只有一念清清淡淡的嗓音,忽然传来一阵水花的声响,原来是梁澄不知不觉间,竟然站起身来,将一念抱进怀里。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的怀抱说明了一切。
一念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那个啰嗦的老头,明明告诉他,他不会有事的,最终还是走了,留下一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你莫让为师,死不瞑目”,然后就躺在他身边,慢慢地没了呼吸。
练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不显年纪,然而无渡却须发尽白,脸皮皱得跟树皮似的,难看得很,一点不见原先飘逸出尘的清俊模样,让一念嫌弃了很久,连死都不死得好看点。
若是无渡在世,恐怕会狠狠地扇他脑门一巴掌,“小小年纪,就好颜色,如何堪破世间诸相!”
他到现在还是好颜色啊,只是眼光更挑了,一念伸手,反手把抱住他的人紧紧搂进怀里,将脸埋进这人被药水浸润的脖颈与锁骨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全是他所做药物的淡香,好像他整个人,都打上了他一念的标记。
梁澄觉得脖子那儿有点儿痒,忍不住缩了下肩膀,一念这才回神,忽然将梁澄打横抱起,往一边铺好毯子的贵妃椅上走上。
梁澄吞下嘴里的惊呼,双手顺势环住一念的脖子,上半身赤条条地缩在一念怀里,犹豫问道:“师兄,不应泡了么?”
“水都要凉,你要是着凉了,还不是我心疼?”一念的喉间发出一阵轻笑,梁澄的侧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感到对方的胸膛随着笑声微微震颤,将他的侧脸,都给摩红了。
一念一将他放到毯子上,梁澄就自己把自己裹了进去,只露出半个脑袋,声音吗闷闷道:“师兄,那后来呢?”
后来呢,一念眯眼,那是他才十一岁,魔心一时被压制住,然后不久就被修漱心找到抓了回去,为了摆脱她的控制,也是为了不受魔心折磨,一念暗中修炼起九转摩罗心诀,不久功力大涨,但是他并没有显露出来,韬光养晦,直到羽翼丰满,才狠狠地回击了修漱心,还把不世阁握在手里。
无渡为他失了性命,一念不忍师父的传承断去,于是在世人面前,继续做他的高僧。
要如何将他不世阁阁主的身份告诉梁澄,如此将来行事也能方便些,是个问题,一念一边在心里思考着,一边笑道:“师弟,你先换好衣服,师兄再说不迟。”
梁澄浑身一僵,道:“师兄,你能先出去吗?”
“……”他能说让师兄给你换吗?
第33章 自作自受
一念觉得他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日里端足了高僧的派头,如今想要脱下这层光亮的外皮,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念骨子里是个十足自我又傲慢的人,无渡大般若衣钵传人的身份,又让他的身份几乎凌驾于当世所有的禅修,就连大相国寺方丈,在他面前都要避让行礼,敬他一声“上师”。
这样的身份,让他不必看谁的脸色,当然,他本人也有狂傲嚣张的资本,所以平日里端着高僧的做派,淡漠寡言,即使一些在江湖中颇有地位的人,甚至某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一念也是想不见就不见,说云游就云游,也没人责怪一句,反而交口赞道,上师不愧方外之人,行踪缥缈,不惹凡尘。
那次梅下初见,他本是临时回寺,想要采些新鲜的梅花,结果远远地就看见,那株十年不曾开花的古梅,竟不知何时,开了满树红霞。
等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