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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雨如霖-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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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尽收眼底。她提着手袋,欢喜地说想去再瞧瞧,他笑着应允。
  不言将车停在百货公司门口,邱霖江携着如蕴下来,又俯身对不言道:“你这便去程友彦那里取文件,两个钟头后再来接我们。”好些日子不曾来这里,如蕴倒是有些兴奋的。拖着邱霖江的手,她不住地道:“前些日子听卿悦说,新进的一批舶来雪花膏卖得极好,一大早便有人来排队。我真想瞧瞧那景象!”他的目光极是温柔,笑着应声:“好,这就让你来好好瞧瞧。”
  刚刚走到百货公司的一楼大厅处,邱霖江却忽然慢慢地缓住了脚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如此戒备的神色让如蕴不由一愣:“怎么了?”他的目光格外淬利,低低吐出一句话来:“似乎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是他的直觉。尽管一楼仍旧是如往常那样人群熙熙攘攘,但敏锐的他还是捕捉到其中的危险气息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如蕴只觉得,似乎顷刻之间天地骤然覆灭。她不记得枪声是何时响起来的,也不记得尹芷晴究竟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跟前,只知道当她从突变中回过神来时,邱霖江紧紧攥着她的手,眉宇间尽是戾气:“出口都已被封死,往顶楼跑!”尹芷晴双臂一伸,挡在他们身后,高声道:“你们先上去,我跟在后头!”他深深地望了尹芷晴一眼,目光中是全然的坚定与了然,然后拉着如蕴便从楼梯往上奔去。
  这一路跑得毫不太平,枪子儿从来是不长眼的,沿路甚至还有杀手埋伏。邱霖江身上只有一把手枪,“砰、砰”的几枪极准地击毙了好几个杀手。他攥着如蕴,只拼命地朝着顶楼办公室跑去。
  今日,正是曹永鸣准备第二次暗杀山口大佐的日子。以防不测,百货公司里头自然也布置了不少人手。只是他没想到,山口大佐竟与他想的一样,并且手下竟这般多、埋伏得这般深!眼下,之前布下的人手怕是皆凶多吉少,他唯有自己想法子杀出一条路来了。
  一路奔到四楼,邱霖江却突然停住步子。他在嘴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自己往上探了几步又回来。她浑身早已不由自主地在颤抖,仰起脸迎上他的视线,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扯出嘴型问:“有人么?”他点头,目光沉沉而狠厉。
  这一仗,实在是打得他措手不及,枪里的子弹怕是只剩下四枚,他必须回办公室取子弹与枪。停顿间,尹芷晴也赶了上来。惊魂不定中,如蕴这才注意到她的样子——衣服破了好几道大口子,而她的脸上与手臂上,更是左一块青紫、右一块红肿。如蕴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巍巍地伸出右手,她起初有些小心翼翼,而后便一把握住母亲的手腕。
  忍不住,她终是低哑着声音哽咽道:“母亲,是他么……是他把你伤成这样……”尹芷晴的脸色透着一股病倦的苍白,然而她去揩去如蕴的泪,挤出一丝笑容来,极轻地说:“不碍的。”她抬头看向邱霖江,压低嗓音道:“是我来晚了……原本想对你们透个信,岂知还是晚了。”
  他的神色果决而坚韧,眸子极亮,肃穆地对尹芷晴低低道:“女婿不孝,叫母亲挂心了。”听到他的这句“母亲“,尹芷晴的笑容终于微微书展了些许。一手握住如蕴,一手握住邱霖江,她的表情郑重而又放心般。仿佛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她说:“霖江,我将女儿托付于你,千万莫让我失望。”如蕴的心咯噔一下子沉了下去,想拉住母亲,然而尹芷晴已然松手往前走了两步,依旧压低着嗓音,面上却是微笑着的,说:“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把握好时机。”说完,不待他们有任何反应,她已经挺直背大步走了上去。
  如蕴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是钝的,她的嘴被邱霖江紧紧捂住,手亦被他牢牢攥住。她只能瞪大双眼,眼看着母亲在楼梯口的墙角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朝着门边的那两人冲了过去,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砰——砰——”的两声枪响,她的眼瞪得极大,心口刹那间痛得仿佛在被人用力地剜。那两颗子弹好像打在了她身上,疼得她无法呼吸、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然而就在这电石光火间,邱霖江已经拉着她一下子冲了上去,利落而精准地将那两人击毙,然后一个撞门便带着如蕴进了屋内。
  他飞快地关上门,如蕴被他一直攥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到桌边。她看着他迅速地装满子弹、掏出另一把枪,并将那把枪放置在她的手中。
  他的眉宇间依旧那么果决与肃穆,沉着声,他望着她的眼睛说:“如蕴,坚强点!母亲最后的愿望是什么,你定晓得,又怎能叫她失望!”她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枪,眼泪尽管一直在往下淌,但她听进去了他说的话。
  很久之前他便说过,她要做一个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妻子。现在,此刻,她不能叫母亲失望,亦不能叫他失望。
  飞快地抬起手背揩去泪,她努力挤出一朵笑容,注视着他的眸子,点点头:“好,我明白的。”她的笑容也点亮了他的微笑,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他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记轻轻的吻。“不要怕,我在这里。”
  如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他一直都在。她不由自主地搂住他,深深地嗅着他的味道,她努力逼退自己的眼泪,努力让自己发出显得轻松的声音:“好。”
  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间的项链坠子,那心形的粉宝石镶钻坠子。她然后忽然打开手袋,从里头取出一只同是心形的盒子来。盒子很厚,是铜胎掐丝珐琅的,碧玉色的底,金铜色的镶边,上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丛迎风舒展的兰花草。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天,他仿佛变法术似的突然从身后变出这只盒子来。她记得自己彼时想接又不敢接的巴巴神情,记得他忍俊不禁而眼底染笑的模样,记得打开胭脂盒听到音乐时她的讶异与欢喜。
  现在,《罗梦湖》的音乐再一次咚咚地响起,却似乎比从前轻微了许多。她将音乐胭脂盒放在他的手心,扬起一抹浅笑,说:“霖江,再帮我添一次胭脂吧!”
  她不晓得还会不会再有以后,但是此刻,她不想荒废。
  似是明白她的心情,他点头应下来,指腹沾了些许胭脂,然后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映了上去,再徐徐涂抹开。她闭着眼,感觉脸上他指腹的温度与她自己心里的动容。闭起的眼将现实与虚幻隔绝开来,她仿佛看到一块巨大的漆黑天幕,夜色如水般深,雪花一瓣一瓣地往下洒落,洒在他与她的肩上、头发上,全都染成了白色。而他们,就这样一夜到白首。
  终于,当她重新睁开眼,他已经收好胭脂盒,那样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他忽然笑了,说:“如蕴,你真美。”她听到他的话,心口仿佛有什么在争先涌着想要出来。眼前的这个人,相伴的时间虽然才一年多,却已经深刻到了她的骨髓里。
  扣住他的手指,她浅笑,说:“霖江,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竟怔忡了一秒。他然后也笑了,笑得眉目舒展,说:“如蕴,我也爱你。”
  门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她与他都听得分明。拉着她轻手轻脚地躲在门口,他转头以眼神询问她,可准备好。她回他一个坚定的笑容,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猛地打开门,在外头的人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砰砰”两声,迅速地解决了两个。然而除却倒地的这两个人外,他知道杀手远比这些要多。低喝了一声“跑”,他拖着她的手飞快地往楼梯口跑去。
  现在,他们要从顶楼杀出一条路,杀出百货公司去。
  不管不顾地看到歹人便开枪,她跟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绷紧了,然而再惧怕,她都要与他比肩。
  “砰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眼前不停地有人冲过来又倒下,血光四溅。可是这些她好像都听不到了。她好像听到烟花在不断地往上窜,窜到最高点,然后在漆黑的天幕上骤然绽放,发出极响亮的“噼啪”声。烟花那样绚烂,每一处都是花朵,都是滚烫盛开的记忆。
  记忆中,她与他一同立在海岸边。海风不断地吹拂,海水一浪一浪地掀拍着,就在耳畔发出“哗——哗——”的声响。他的目光灼亮逼人,那样急切而又迟疑地望着她。她稳了稳慌乱跳动的心,迎上他的视线,说:“我应承你,会知你、陪你、伴你,还有……试着去爱你。”
  这一生,有彼此相知、相伴、相爱,在从前无数雪花无声坠落的那一晚,他们,早已相守到了白头。
  那天发生的事,让许多人在很多年后都无法忘记。
  虹安百货公司突然间大爆炸,尘土飞扬、火光四起,周围的百姓甚至都被波及得有死有伤。而就在同一天,山口大佐突然被人暗杀在家中,与他同被击毙的,是瘫坐在一旁的沈清赐。
  邱家在这样大的灾难后,骤然没落,一蹶不起。
  而邱家二少与二少奶奶,有人说他们都葬身了爆炸中,有人说他们早已逃了出去,甚至有人说曾在码头见到过他们。但事实究竟是怎样,怕是旁人怎的都说不清了罢。
  这样的事情再大,一阵子之后到底还是慢慢地被人遗忘了。上海滩依旧每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如昔。偶尔,在一条小巷子的转角,能听到一家唱片店的留声机旋转着播放一首外国民谣。
  一道清悠的女声轻轻地唱:“Windflowers╱ Windflowers╱ Ancient windflowers╱ Their beauty captures everyyoung dreamer╱ Who lingers near them╱ But ancient windflowers; I love you……”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杭州的阴雨天,交通格外堵塞,穆宁远赶到言姗姗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是重逢之后,穆宁远第二次去言家。言妈妈看到他特别高兴,笑得双眼都弯成了一条缝,连声叫他进来。
  从言姗姗十岁起,穆、言两家做了五年的邻居,这样的邻居生涯以穆家移民国外而告终。穆宁远出国的时候还是一个十七岁的青葱少年,而今,早已是二十五岁的挺拔男子。
  掐了还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言爸爸一把,言妈妈继续笑容满面:“小穆,坐呀!阿姨我和叔叔出去散个步,你和姗姗好好聊聊、叙叙旧,不着急啊!”
  外面下着毛毛雨,居然还说要去散步——言姗姗只想扶额,心中哀叹老妈的变节与如此明显的撮合。言妈妈说到做到,五分钟之内居然已经拖着言爸爸出了门,走之前还再叮嘱了一遍:“慢慢聊啊!”
  眼看着穆宁远就要走过来,言姗姗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说:“电视让给你,我回房间。”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触到掌中有些凉凉的物件,穆宁远扬了扬眉。八年不见,小丫头居然也开始戴镯子了。轻巧地一拉,他笑得戏谑:“丫头,你跑什么?”言姗姗“我”了半天,偏偏脑子里想不出一个字来。急中生智,突然甩着手腕直哼声:“嘶——痛、痛!”
  听她说痛,穆宁远忙松开手。因为有镯子膈应着,言姗姗的手腕竟真的红了一片。他轻轻揉了揉,问她:“还痛不痛?”他靠得这么近,语气这么温柔,一时之间言姗姗早已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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