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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就有些心疼,整个心也跟着酸涩起来。于是婉洁坚决放弃和小鬼头斗气的念头,笑着将身边也同样僵立不动的男人直拉向前。“都别发呆了,瞧瞧多么神奇,七百多年了还能再见,还不赶紧用力地拥抱一个!”
话说着就将两人一拉,一大一小两个人终于碰触到了真实的对方。叶莹雪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扬起头,大大的一个笑容展现在脸上——
“蓝玉叔叔!”
大喊着一个窜跳,直接搂上那人的脖子。叶莹雪在这具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脸颊深深埋入坚实的胸膛,贪婪汲取记忆里的温暖:“想死我啦蓝玉叔叔!没想到你也跑到这儿来了,哈哈哈哈……”
嘴上笑着身体却是两种反应,手脚还在发抖,手臂无法控制地收紧再收紧,怕这是一场梦。那个人现在就在眼前,并不像她曾经的认定那样,虽然青史留名为人传诵千古,却是凄惨难言的下场。
一只大手盖上了她的头,还是那个最最熟悉的动作,那人在她脑袋上爱怜地揉了揉。
“雪儿……”终于听到了这声呼唤,就是这个名字,在当时那名动朝野的乱党案以后,她再不敢听,拒绝别人再叫她雪儿这个慈爱的称呼。
那几乎是他的专属,叶莹雪吐出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幸运。
抬起头来,和那人笑望。
除了发型和衣着,她的蓝玉叔叔几乎一点没变,还是那张于千军万马中依然面不改色的脸,还是那么严肃,却在眼神深处透着满满地溺爱。这是一个她从小就崇拜着的大英雄啊,只不过英雄也会有铁骨柔肠,也会被自己把鼻子气歪,被婉洁姐姐吃得死死的。
“哈哈你现在的造型好帅,难道真的做了木匠了?蓝玉叔叔你应该去当男模啊!”
痞里痞气往那人身上一拍,叶莹雪已经恢复了惯常神色。就这么一句立即有人在旁使劲附和,被人说道的男人有点撑不住表情,转头向自己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妻子看了一眼,低咳一声清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乖乖,还是这样一派将军的指挥口吻啊~~叶莹雪眨着金色大眼坏笑,向那旁对自己老公吐舌头的婉洁递一个眼神:跟这位材米油盐过日子,我说你也不容易吧?
——切!小屁孩,你懂什么?
婉洁同样坏坏地哼声而笑,又找到了原来跟这小鬼惺惺相惜的感觉。
就这样,蓝玉将军很快确认了叶莹雪也是穿越来的,对于她这一身女装和长大了的模样还是有些不适应。夫妻二人带她在这大院里一通参观,叶莹雪见到了不少明朝古董,也见到了众多蓝玉大将军在二十一世纪的作品——咳咳,这位舅舅真是不求上进,竟然被她说中,真当了个木匠!
而当时她在荒地里遇见的婉洁,就是正在帮自己丈夫运送已出售的家具。
蓝玉将军牌古典家具,品质佳、韵味纯、工料讲究,绝对纯手工制作,一个雕纹一个构件都是精心刻画而成。只要稍稍有些鉴赏功力的人见了这些作品都是爱不释手,而婉洁小媳妇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苦口婆心说服自己老公收了两位徒弟,让蓝玉将军打发时间的同时又不至于太忙,没有工夫跟她你侬我侬。
蓝玉和婉洁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五年,婉洁本就是现代人,两人的生活过得倒也顺利甜蜜。而当婉洁推开一进正屋房门,叶莹雪看见屋里面一个有模有样写毛笔字的小小女孩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已经有爱的结晶啦!那小女孩才三岁多就已经会握笔写字,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和自己舅舅如出一辙,而眉眼却完全是婉洁的翻版。叶莹雪看得啧啧称奇,直到晚上大家围坐一桌把酒言欢,她都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这样的日子太幸福,让她也都不自觉向往,偷偷联想如果自己能够做这家孩子,该有多好。
晚间,婉洁照顾小公主洗涑睡觉,而蓝玉单独将叶莹雪带到自己的书房,看样子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这个书房里的家具陈设也都是蓝玉亲手所制,虽说在这个时代有些原料再难觅得,却仍是精品中的精品。叶莹雪触摸着桌案边那沉默的纹路,想着这样的刀刀细刻时,一代名将蓝玉的心情。曾经剿灭鞑虏让人民安居乐业的大英雄,却只能窝在这样一个小小角落默默做着这些繁琐的事,即便他没有身首异处变成乱臣贼子,也同样惹人唏嘘,感叹人生几何。
叶莹雪笑了笑,又转去一旁的高大书架。古色古香的书架上竟有不少都是当年侯爷府藏书,还有一些兵法巨作,赫然都是蓝玉亲笔书写。叶莹雪想起历史课本上对名将蓝玉的兵法评价,忍不住暗暗腹诽这俩人穿越时到底怎么办到的,竟然能将这么多历史瑰宝都弄到自己家。
那位婉洁姐姐,真的是本事太大!
这时蓝玉低咳一声,对着书架道:“这些都是婉洁执意要搬来的,她是个神奇的人,我们穿来这里后她又不顾风险回去过一次,带回来不少东西。”
叶莹雪听得恍然大悟,知道有极少数普通人类可以自由穿越时空回廊,原来婉洁就是其中一个!蓝玉目光一一扫过书架上那些自己曾为之奋斗与追逐的兵法与史鉴,轻声一叹:“婉洁也是为了我在这个世界过得舒心,但这些,其实对我来说已没有太大意义。”
他说着负手站定在叶莹雪面前,还是那样沉肃与威严的神色,即使有郁结在心,依然难掩大将之风:“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永昌侯蓝玉。现在我有个新的名字叫顾彬,是婉洁给取的,还不错吧?”
叶莹雪抬头和那个人对望,勉强笑了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男人冷静而明理,人生起落,岁月辗转,那些曾经波澜壮阔的一切也只能是过眼云烟,待到如今,只余漠然凭吊。
蓝玉负手望着窗外道:“当年从那个世界离开,婉洁就问过我是否愿意舍弃一切。永昌侯府上下那么多人,蓝家诛灭九族,我的部下、亲信、乃至稍有交情的朋友全都不能幸免。可最后,婉洁能救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原来的蓝玉真的已经死了,不是死在战场,却败在名利二字之上。”
蓝玉一字一句缓缓说着,语气并无波澜,描述的却是历史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叶莹雪听得心中酸楚,蓝玉继续道:“直到我和婉洁的孩子出生,一直以来困扰我的深深愧疚才稍减一些。婉洁说还想多生几个孩子,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
说到这里安静了很长时间,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曾经在战场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如今还会在这里,不过因为亲人对自己那深沉无尽的爱。而他更是承载了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未尽的生命。叶莹雪抬起头,扬着嘴角柔柔地道:“蓝玉叔叔,男儿志在四方,齐家治国平天下,无论哪样都应当做得很好才是。既然对你来说百万雄师都不在话下,那么现在简单的齐个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其实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说出来郁结也该散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吧?”
她说着甜甜向那高大男子一笑,那样奕奕的神色竟能给人一种力量。蓝玉大掌又盖住她头顶,无限宠溺地使劲揉了揉。他知道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看得明白,什么都懂。果然和她说说这些,能让自己好受许多。
蓝玉微笑着道:“我也只是和你唠叨唠叨而已,当年那些事早就放下了,就连皇上我也不怪他。他那样性格的人做出那种事,很正常。”
蓝玉说着又将叶莹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浓眉一蹙便威严尽显:“所以,我一直都非常担心你。我到了这边翻查史书,发现整个历史中竟然完全没有你朱允诏这个人的存在!这太不应该,我走的时候你还是皇上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朱允诏是叶莹雪以前在宫廷中的名字,她听完以后“呃“了一声眨眨眼,知道这位蓝大将军终于要问到重点了。心中哀叹着舅舅您老人家也真够八卦的,却更是犹豫,要不要把当年事原原本本挑明。
就是因为她这个不可能做到的皇位继承人身份,才会害得蓝玉一世功名尽毁,连累数以万人为之陪葬。
——是我害了你们啊蓝玉叔叔!叶莹雪很想喊出这样一句,却知道多说无益。有些真相对他们来说已无意义,知道他们还好好活着已经足够,再多说,只会让有心人更加担心自己而已。
于是她只得低下头,哼笑一声道:“事情很简单啊蓝玉叔叔,我是女儿身,又根本不是皇室血脉,至于我怎样出现在宫廷的,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她那话问得蓝玉一愣,一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叶莹雪不以为意笑道:“我只要把这些真相让皇上知道,他自然要将我的存在抹个干净。朱允诏已经在天牢里被毒酒赐死,蓝玉叔叔我和你一样,也是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来到这个世界,我叫叶莹雪。”
她说着嘿嘿笑了起来,依旧是那副顽劣小孩的模样,眼睛里有着奕奕灿烂的光:“所以我才能无牵无挂地到这儿来啊。皇爷爷固执得很,他都认为女儿家继承江山也不成问题,不给他看些硬货让他死了这条心,我怎么快乐潇洒过日子啊!瞧瞧这不是又遇见你了吗?不过我倒是真有些对不起皇爷爷,好像,伤了他的心……”
叶莹雪缩着脖子吐吐舌头,换来蓝玉的又一阵狠狠揉头。“你怎么一点不长进,永远都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怀郁闷?不孝!”蓝玉瞪眼,想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一副暗地里自有主张的模样,仿佛一定要惹是生非才够带劲。隐隐地他有些明白当年那些事的背后意义,不知该狠狠教训她一顿,还是唏嘘感叹。
于是大将军只得叹气,如往常那般瞪了小鬼一眼:“那么你穿越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叶莹雪缩着脖子嘿嘿笑道:“这不是好奇心强,想找点新鲜地儿玩玩么~我和几个朋友无意间发现穿越时空的方法,想试试就跑这儿来了。呃,其实这里我已经玩腻了正想去国外看看的,你这不是离飞机场挺近吗,我误打误撞咱们就见面了,哈哈,哈哈……”
小鬼笑得狗腿又谄媚,弄得蓝玉不好发作。这样不同的境遇之下都能够再次相遇,有很多事也不急于一时。蓝玉忍住脾气耐下心来,声音放缓道:“想去国外婉洁应该有办法,回头让她帮你去跑跑好了。从今晚开始你就给我住在这里,不是也只有你一个人吗?你这种整天胡作非为的性子是该好好收一收了,我这儿地方大,足够你好好玩一阵子了。”
“哦……”垂头丧气应着,却在腹诽都有自己家闺女了,干嘛非要来折腾我啊?蓝玉一眼看穿贼小孩心思,沉声哼道:“怎么?不喜欢你舅舅这儿?怎么说你和你舅舅也已多年不见,不好好住一阵子怎么行?”
说着威严语调又复重现,叶莹雪抬起头,一愣于自己舅舅那郑重而隐含恳切的眼;
“答应我,不许走,至少先在这儿住上几天。可以吗,雪儿?”
叶莹雪望着自己舅舅那认真的表情,定了定,咧嘴一个大大地笑,特别真心地使劲点了点头。
“好!我不走,一定。”
温暖书房,有人再次埋首于亲人怀抱,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