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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你真不打算打个招呼再走?或者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再走。”
忆萱垂下眼睫,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没什么想说的了。”
马车外的景象一点点后退,忆萱抬手试图想要抓住,手刚刚抬起,才发现这个想法多么荒谬。如果可以,她宁愿她从来没有来过庆州。
大路两边的山峰俊秀奇丽,树只是长在了山顶处,其余都是碎石泥土,有些生命力很顽强的树长在了山腰,斜着向外蔓延着枝桠,不经意的地方还有几朵鹅黄色的野花迎着阳光熠熠生辉,马车停在了道路中间。
忆萱跳下了马车,慕璟说:“我会给爹解释的,你不用担心。”
他知道,忆萱即使现在回去了,说不定还是要往庆州来,这里有很多未完的事,走得太过仓促回去反而对她没有好处,不如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
“王爷,大人,叶漓已经带到。”
府尹忙放下手头的东西,欲上前请示萧翊的令下,还没等他起身,萧翊说:“卸掉枷锁,带进来。”
仅仅三天的时间,叶漓已经憔悴了很多,一缕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衣服也不再一尘不染,沾上了监牢里的灰尘,可是这样看还是看出几分谦谦公子的样子,虽然是落魄了的公子。
他不看萧翊,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萧翊对府尹说:“不在公堂之上,我能否先问一句话?”
府尹忙朝萧翊拱手,笑道:“当然,当然,王爷只管问,臣旁听就好。”
萧翊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东西翻看了一遍,仿佛念一篇文章般淡淡的语气:“二十二年前,原镇远将军叶铭策,祁国与渊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最后一战,大胜而归。镇远将军在战场上抱回了一名男婴,取名叶漓,叶夫人因常年未能为叶将军生下儿子愧疚不已,两人对将军抱回来的孩子视若己出,对外封闭一切有关此事消息,自此,无人再知其真正身份。”
“你说什么?”叶漓如遭雷击,声音沙哑得要很认真才能听清楚。萧翊没有回答他,叶漓其实听得很明白,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会被人所知。
萧翊继续说道:“那日府中你有意协助找到证据,可称得上迷途知返,你并非叶家之后,确实是救了你一命,我可以在搜查叶家上记你一功,功过相抵,赦你无罪,一定也是叶铭策事情败露临死前唯一的心愿了,届时我会秉明皇上。”。
叶漓冷笑:“轩王的先斩后奏用得真是不错,私下放走重犯的事也可以办得如此轻松,真是令在下折服。”
萧翊对外说了一声“来人”,两个侍卫一前一后的进来等待他的命令,他淡淡吩咐道:“给些盘缠,让他走吧。”
叶漓听到又是羞辱又是气愤,握紧拳头就向萧翊挥去,三天的水米未进,再好的身体底子也使不出什么力气了,还没有出手,就被侍卫拦下,他奋力挣扎开来,掀起面前的桌子向萧翊砸去,茶水点心被弹起于空中混到了一起。
府尹大惊,忙叫人进来,萧翊出手凌空将桌子推开,接下来就是噼噼啪啪杯盘落地的声音,叶漓此刻已是怒极,家族的没落破败,两天前还是人人尊敬两朝元老,现在却变成了万人唾骂的钦犯,在富贵时所享受的比常人多出的荣华,在跌下来的时候,也会承受更多重的屈辱。
萧翊令端着清水与帕子上前来给他擦拭洒在衣服上污渍的丫鬟退下,看着侍卫把叶漓架住,房间被再次打扫干净,一如起初。
“怎么样?发泄了没有,不如待你修养好之后,我们再好好打一场。”他的语气就像是平常一样,冷淡而不冷漠,没有丝毫的嘲笑, “还真不敢相信当年得父皇御口夸赞的少年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叶漓神色一凛。
当年先帝在世时候,大宴群臣,叶漓作为将军府家眷入宫,宫中宴会一直都是公子小姐们施展才华的地方,他凭借一首吟月夺得头魁,先帝大加赞赏,即刻下旨让他给当时还是皇子的萧翊做伴读,称武将后人也可出才子,实在难得。
他一直对待武功方面没有什么兴趣,自从先帝的一句褒奖,他父亲再也不强逼他习武。
叶漓突然问道:“我是借了她的面子吧?”
萧翊也不否认:“若不是她求我,我绝不会手软。”
“那我要是那晚挟持了她,轩王会不会在整件事上手软?”
萧翊说:“不会。”
叶漓笑了出来:“看来轩王也不是什么重情义的人。”
萧翊也笑道:“你也不能挟持到她。”
府尹见他们都有剑拔弩张之势,忙请萧翊先进去换身衣服,要是轩王在他的府上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头上的乌纱就是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萧翊看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府尹在这里的角色就是一个证人,他听到了也该知道怎么做了,萧翊也没有再和叶漓说下去的必要了,不驳府尹面子地进去了。
侍卫说叶漓走的时候没有要他给的盘缠,孑然一身地走出了这里,一个人再有骨气,再是一身傲骨,也不能仅仅凭借着骨气存活在这个世上,这个道理在叶漓身上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忆萱一面想着要怎么可以救下叶漓又不得罪萧翊,一面往前走,转过一个小摊,她呆住了,不远处的那个人是叶漓么?她瞪大眼睛看了很久,真的是叶漓,虽然现在他的样子和平常大相径庭,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竟然还是会心疼,这个样子让她没有把那晚的他联系起来。
忆萱往后靠了靠,借着小摊的遮挡以防叶漓看到她,但是她发现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叶漓自始至终都没有朝旁边看过一眼,他自顾自地走着,忆萱又顺手买了把伞,不是遮太阳,而是遮住自己。
不管叶漓曾有过怎样的想法,曾做过怎么的事,可毕竟先错的是她,她明白,她根本无法恨他,但是也不想再见他。
一会儿工夫,庆州城就传遍了:叶漓不是叶铭策亲子,且有心助轩王寻找证物,轩王顾念多年前的伴读之情,放走了他。
庆州城虽说不小,但是也不至于要走一下午,叶漓仿佛没有目的,就一直在这里徘徊,有的街道走了一遍他又会再走一遍。
忆萱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他到了哪里她就走到哪里,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但是她就是觉得该跟着他。她把脚步放得很轻,叶漓走得很慢,她跟上他也很轻松。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倦了,他没有再走,在街角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忆萱惊住了,那个衣袍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叶漓,竟然在这么脏的地面就坐了下来。
走过的一个人甩了两枚铜钱给他,铜钱落地‘叮铃’一声,很悦耳动听,她仿佛回到了初见叶漓之时,那时候,她对他一无所知,第一反应就是书中走出来的人物,华衣锦服却又有浓浓的书卷气,比书生多了几分睿智,比侠客多了几分温润。
那个人扔钱的动作,一瞬间就激怒了忆萱,她几乎是立刻想冲上去告诉那个人:叶漓不是乞丐,他不是乞丐,他只是暂时累了想停下来休息罢了。
但是她忍住了,比起这些人,叶漓更讨厌的应该是她,而她并不想再和他说话。
叶漓茫然地看着脚边的铜钱,他像是不认识一样,愣怔地一枚一枚地捡了起来,仔细看了很久,西斜的太阳折射出点点光芒。
桥下街角的叶漓一直看着这两枚铜钱发呆,他似乎在看一道极美的风景,又似乎在看一种难看到极致的东西,他在笑,眼睛里却是十足的恨意。
☆、解围
近旁卖吃食的小贩一声声地叫卖着,庆州从来不缺美食,忆萱看到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到那边卖东西的人,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了,叶漓这几天在监牢里肯定没有吃东西,算算时间已经三天了,她不敢想象三天不吃东西会是什么样子,曾经有一次一天没有吃东西,就饿到不行了,那么,三天会饿死人的吧。
忆萱在心里一遍遍地求他:不要顾及面子啊,拿这个铜钱买两个包子也好。
她的祈求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叶漓什么都没有买,而是把这两枚铜钱扔得远远的,像是厌烦极了的东西,可那明明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忆萱背后不远处一个甜甜的声音说:“叔叔,我要买两个包子。”
忆萱转头看去,是个小女孩。忆萱心里有了主意,快步跑了过去,小女孩已经接过包子,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忆萱蹲下来拦住她说:“小姑娘,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小女孩没有一点怕生,轻轻问:“姐姐需要我帮什么?”
“嗯,姐姐买几个包子,你帮我给那个哥哥送去好么?”忆萱边给她说,边指向叶漓。
小女孩似懂非懂:“娘亲说施舍给乞丐东西都是好人,但是姐姐为什么不亲自去呢?”
忆萱摸摸她的头轻柔笑道:“他不是乞丐,只是身上暂时没钱,你给他包子的时候,就说是你自己给的,明白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忆萱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给了她,眼看着她快步向叶漓跑去,这样的小的女孩子给的东西,他应该是不会嫌弃吧,但是心里还有担心叶漓会不接受。
小女孩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叶漓接受了包子,忆萱为了谢小女孩还给她买了一个糖人。
人来人往的街头,忆萱站在远处,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看着他嘴角上沾上了一粒菜渣,看着吃完了一个再拿起一个,忆萱的眼睛越来越酸,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
忆萱从来人前都是很坚强的,但是在人后却是不经意地就流泪了,旁边有人经过,疑惑地说了一句:“这姑娘是不是饿惨了,看人吃包子都哭。”
忆萱恍然惊觉,忙把眼泪擦干,叶漓好像也听到了这一句话,抬头向这边看来,忆萱急身一躲,装成了买冰糖葫芦的人,一大束的冰糖葫芦也把她挡得差不多了。
叶漓身无分文,肯定是寸步难行,她知道叶漓如果知道这包子是她买的,肯定恨不得吐出来,遑论还要接受她的银子了。
那时在聚芳楼,他为了带她进去,花了不少的钱,她虽然当时就还掉了一部分,但是还欠了一部分,现在就当是她还给他的吧。
从今以后,他们便谁也不欠谁了。
她不是施舍,他也不需要施舍。
忆萱用了类似的法子,只是她忘了叶漓比她聪明太多了,他那般谨慎细致的人,只有在这样的落魄之后才会稍有松懈吧。
帮她忙的那个人,刻意钱袋掉在他面前的时候,钱袋闷声掉落到了地上,叶漓第一瞬间发出那两个音节竟是:云梓。
他捡起钱袋立刻站了起来,目光在喧闹嘈杂的人群中搜寻着,每一个人都不是她,一抹藏在冰糖葫芦后的蓝色衣角引入眼帘,在还没迈出步子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萧翊制止住了。
叶漓看了看手中的钱袋,目光定着的那片衣角,出来的却是一个男子,他恍觉无趣,再转头看向萧翊,忽而冷声一笑:“是你?”
萧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要是你觉得这是在施舍,那么就把你当做乞丐好了。”
叶漓赫然而怒,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没有钱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刚才那个小女孩送的包子,可能还会饿死在街头。
萧翊也没打算说什么,朝着那卖冰糖葫芦的人走过去,他只是来替一个人解围,叶漓会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