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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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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光县主,托您的福,小人刚刚得到任命,擢升内府令,特来向您谢恩。”

好家伙,敢情是升官了,似乎是正八品的官!至于谢恩……这家伙寒碜人呢,她有什么能量让他升官?

凌波心想上官婉儿动作真快,只不过朱颜紫陌都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点了点头含笑,随便说了些道贺的话。而紧接着,她就迎来了某个不那么好的消息。

她那位曾经至高无上的姑婆则天大圣女皇陛下,居然在观风殿等着见她!

这时候,朱颜情知兹事体大,硬是把满脸惊愕的紫陌给拉了出去,而凌波则是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昨晚上虽然一夜没睡好,但她还是比较倾向于高力士胡说八道故意吓她,现在倒好,居然真的是女皇召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没好气地问道:“不奉诏任何人不得踏进观风殿半步,你要我怎么进去?”

对于这个问题,高力士笑容可掬地给出了回答:“好教县主得知,刚刚我已经报上了李大将军。李大将军说县主既然是韦皇后特使,自然是奉诏,这进出观风殿都是无碍的。”

当初是谁说不要误闯了观风殿,是谁特意让她住到了远离观风殿的仁智院,是谁像提防小偷一样提防她?现在居然还说什么她是韦皇后特使,可以随意进出观风殿!李湛还真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家伙,不愧为李义府的儿子!

所有的障碍都扫清了,也就是说,她如今是不得不去见女皇一面。而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那位姑婆究竟要见她做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话即使对曾经君临天下的女皇也是适用的,但她决不认为,众叛亲离连棋盘都已经输掉的女皇还有什么后手。再说了,有后手托付给她有什么用?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句句惊心

“当初我头一次见到太宗皇帝的时候,也就是十七娘你这般大的年纪……”

“那时候旦儿封了单于都护府大都护,他害怕去北边上任,还腻在我怀里说,阿娘,我不要离开你……”

“我很欣赏上官仪,他持重又有文采,原本该是一个好宰相的,谁知道偏偏是他写了那废后诏书……”

“太平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一直很疼她,只不过,女人有我一个强势的就够了,所以我从来不让她干预政事……”

观风殿正寝尽是一个老妇的絮絮叨叨声,那话语声柔和平正,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祖母在回忆儿女的当年。然而,旁边的凌波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这提心吊胆跑过来,听的却是家常闲话,这比听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更可怕。因为,她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旁边的女皇会迸出某句真正入题的话,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女皇说的那些事情发生时,她甚至还没有出生,难道她能说“是是是,陛下您当初是一位最好的母亲?”于是,她只好保持那种让人难堪而又难受的沉默,只能在心中默默祷祝这难熬的时分赶紧过去。

而那句至关重要的话,终于就在她快要打瞌睡的时候来临了。

“十七娘,皇帝近来和相王可还相安无事?”

“陛下和相王?陛下和相王乃是兄弟,怎会不好……”

一句话还没答完,凌波陡地警醒了过来,刚刚耷拉下去的脖子猛地挺直了,连忙朝床榻上的女皇看去。只见那位刚刚还眯缝着眼睛唠唠叨叨的老妇此时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那眸子正死死盯着她。她本能地想要闪避目光,可吞了一口唾沫之后,却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前几天皇帝陛下下令大赦天下,独独不赦裴炎和徐敬业后嗣。洛阳令因为搜寻潜入洛阳的裴氏子,在陛下面前告了相王一状,结果陛下不曾理会。”

尽管明白说这些话很可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某些事情只是上官婉儿的警告还不够。既然要找大树乘凉,就决不能找那种看似枝繁叶茂,内中却早就被蛀虫吃空的大树。倘若能够从女皇那里得到指点,那今天她这一趟担惊受怕也就不冤枉了。她必须赌一赌,赌她这位女皇姑婆问这句话并不是随随便便,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女皇并没有在意后头的徐敬业,尽管那个反贼正是某个间接助她登上后位的大功臣的孙子。她只是喃喃自语着裴炎的名字,嘴角边绽放出了一丝无奈而凄凉的微笑。裴炎、刘祎之、程务挺、黑齿常之……似乎将他们提拔上来然后又无情处死的正是她。那时候她的眼睛里只有天下,那些人的往昔功绩抵挡不了猜忌。

而她对裴炎不仅仅是猜忌,因为那个人最初帮了她大忙,最后却成了反对她的第一人。

对了,还有那个叫做裴伷先的年轻人,在她面前坦然解衣受杖刑的……那种犀利的目光她已经忘却很久了,如今怎么又想了起来?她终究是看错了她的儿子,她以为他们懦弱,以为他们无能,但是,再懦弱再无能的人被压得狠了,再加上有人怂恿,又怎会没有奋起反抗的心思?

“皇帝在房州那么多年,和一直都在洛阳的相王之间必然是有隔阂的。哪怕他们两兄弟想要彼此之间亲密无间,却挡不了别人的挑拨。如今的皇帝……我当初之所以废了他固然是因为我的私心,但不得不说,比起他两个哥哥,他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十七娘,告诉我,如今册立了皇太子么?”

对于女皇对当今皇帝李显的批判,凌波自然觉得一针见血极其到位。于是,当听到最后的问题时,她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挺起腰沉声道:“谯王殿下已经被贬出洛阳任濮州员外刺史,如今就只剩下了两位皇子尚在洛阳。若要册立皇太子,应该不出这两位之一。”

“你错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凌波一下子呆住了。可是,虽说韦后嫡亲的儿子李重润已死,但如今仅剩的皇子就那么两个人,不立李重俊或李重茂,难道还能立别人?倏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老好人和蔼和亲的脸,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难道有人会提议册立皇太弟?”

榻上的女皇赞许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婉儿一向谨慎的人,居然会喜欢你这个丫头,果然是聪敏机灵。相王毕竟也曾经登基为天子,拥戴他的大臣定然不少。只不过比起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毕竟是传统的礼法,相王必定会上表力辞。只是在此事之后,皇帝那一头暂且不提,阿韦必定会疑忌相王。不久之后,他们从我手中夺去的江山,说不定又会是另一番残破的光景!”

凌波一面仔仔细细地听着,一面注意查看女皇的神情。最后,她惊讶地发现,即使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与其说那语气是怨毒,不如说那是一种看破一切的悠然。尽管知道自己这位姑婆绝对不会空口说白话,但她却仍有些不服气,竟抛开了起初的畏惧,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疑问。

“可是陛下,相王个性恬淡,并无意争抢权位,即便韦皇后有忌,他必定会步步退让甚至淡出朝政。”见女皇的面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她只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忽然又加上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日韦皇后有意加害,相王亦没有力量掀起变动,怎会使得河山残破?”

“能够认准相王确实是个老好人,你的眼光算是不错了。”

见女皇莞尔一笑,竟挣扎着准备坐起,凌波一愣之后慌忙上前搀扶,又在其背后垫上了一个厚厚的垫子。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感到,今天这一趟受益良多。狡黠聪敏如上官婉儿,比起曾经气吞天下的一代女皇仍然要逊色许多。能够像现在这样听到这样明澈的分析,也不知道世间是否有第二人有如此荣幸。

“相王性子软弱,更重要的就是他重情,所以不管任何人意在皇位,他确实都不足为虑。只不过,你需得明白,太平是一心向着他的!太平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所有子女之中最像我的一个。哪怕她只学了我三四成,但只凭她不甘寂寞的性子,就不会一辈子当一个安逸的公主。所以,她必定会帮她的八哥,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权力。若是小看了她,那是会吃亏的。另外……”

女皇微微顿了一顿,冷不丁想起了那个尚在幼冲之龄,就被她誉为吾家千里驹的孙子,又想到李旦父子一家人度过她晚年那些岁月的情景,不禁悠悠叹息了一声:“相王有五子,且五子友爱同心,自大唐开国以来,此等情形从未有过,三郎更是一时俊杰。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可争之机。况且,纵使立了皇太子,阿韦和庶子未必就会同心,这龃龉是绝对少不了的。”

她转头看着面色惊愕的凌波,一字一句地问道:“十七娘,你现在还会说,这大唐河山不会残破么?”

此时此刻,凌波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即使虎落平阳,那仍旧是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老和少的烦恼

相王李旦最近很烦恼。

他是一个热爱书法,酷爱读书的人。他同父同母的兄长李弘李贤和李显都当过太子,唯有他没当过。事实上,当初在他那位强势的母亲废了他的兄长李显,让他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惶惑和茫然。而即使在此次正月里,他在妹妹太平公主的百般劝说下,登辇护卫如今硕果仅存的兄长李显逼宫,他的内心仍然是不情愿的,就更别提事后加封为太尉了。

他只是想好好的看看书下下棋,闲来无事逗一逗儿女孙辈,别无他求,为什么非得让他生在这帝王家?

应付完名单上今天的最后一拨客人,李旦长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额心。他这个安国相王又不管事,这些官员为什么要上门来麻烦他,让他好好过安生日子就不行么?他能够体谅所谓的百废待兴这种期待,可是,朝堂之上有皇帝,不久之后还会有皇太子,为什么要来请示他,为什么要把他推在前面?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捧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旋即皱起了眉头,但很快舒展了开来——这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泡的茶了,一拨拨的人接待了之后,自然已经是冰凉刺骨,哪里还能下口?

“来人……”

“父王,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只说了一半的话就被人打断,李旦却并没有不高兴。看着兴冲冲走上前来的儿子,再瞥见身后那个略带腼腆的少年,他顿时露出了满脸笑容,但很快就又皱了皱眉:“三郎,如今搜寻裴氏子的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但你怎么可以贸贸然把裴郎带出来四处逛?裴师之后,裴氏人几乎被诛戮殆尽,你怎可如此鲁莽?”

对于父亲的责备,李三郎顿时沉默了,那灿若晨星的眸子一下子低了下来。他对于父亲的过于重情义很有些微词,但和裴愿交往这些时日,他亦是颇为欣赏这个木讷却有坚持的少年。而相比父亲的谨慎,他却认为此事已经过去了,更没有必要杯弓蛇影。

“相王,今天是我要来的,和三哥没有关系。”裴愿见相王李旦满脸不悦,连忙上前解释道。然而,他原本就不擅于言辞,这一句话过后便有些卡壳,打了个顿方才勉强整理了说辞,“我在经营的事情上帮不了父亲的忙,如今纵使回去也是枉然,所以想在洛阳再盘桓一阵。不瞒相王,父亲在洛阳也经营了一些店铺,所以才会有各式各样的消息传到庭州,我……”

所以之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面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一面是自己的父亲,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父亲的底牌全部揭出来,一时间犯了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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