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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逼婚(二)
太平公主的目光先在崔脸上很是流连了一圈,这才落在了崔液的身上。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她便露出了欣然笑容,却没有立刻开腔发话。此时虽是白昼,室内却是点着蜜烛,鼎炉中焚的香袅袅散开,使得整间雅室都弥漫着一股让人颇觉慵懒的甜味。
“你大哥弱冠即中进士,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想不到你更加了不得,既是状元,又是一表人才,外头流传的诗作也不少。想当初进士科放榜赐宴曲江池的时候,你就没有被那些红了眼睛的公卿贵族抢了去?”
“公主说笑了,那是昔日则天大圣皇后抬爱罢了。”
崔液从容答了一句,眼角余光却不禁朝一旁的凌波看去。他早就听兄长多次提起过这位武家千金,但真正打照面这还是第一次。他上头两位兄长都是自幼就定下亲的,而他自从中了状元,兄长又日渐显赫之后,上门提亲的人更是几乎把门槛都给踩断了。按照母亲原本的意思,堂堂博陵崔氏,娶妻不外乎是范阳卢氏女,或是清河王氏赵郡李氏,武家这种暴发户是绝对看不上的。然而,眼看着武家又恢复了往日一手遮天的气势,大哥崔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保证,那位武家十七娘面若桃花聪慧可人,他方才渐渐动了心思。
太平公主虽已经过了女人最美丽的华年,可依旧盛气不减当年,那面上的笑容与其说是妩媚,不若说是尽显刚强。在这样的女子身边,原本不管怎样容貌秀丽的少女都会失尽颜色,但那武十七娘却别有一番风流姿态。寻寻常常的莲青色曳地长裙,同色的细纱衫子,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引人遐思的肌肤。却偏偏勾勒出了那曼妙地身材。那苏方青白色的帔子从右肩处飘然垂落,更显出几分飘逸来。
然而,不管是那出自名家的金步摇,还是那一汪如碧水般的翡翠镯子,都比不上她的那双眼睛。他地目光但凡落过去的时候。对方始终是不闪不避,可让他失望地是。那眸子中看不出什么情意,反倒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清冷和疏离来。
误以为自己刚刚的话过于谦逊招人不喜,崔液心思一动,又露出了几许傲气:“当初大考时,则天大圣皇后亲自御殿策进士。我一首诗恰恰对了脾胃,这才成了状元。我自幼苦读诗书,犹喜五言诗。外头流传的那些不过是我平日随口所做的诗句,或者是朋友相聚时一时起意之作。算不得什么上品。所谓赋诗。若是不得情景,不得其人,也是做不出什么佳作地。”
若此时坐在这里的是上官婉儿,必定会对这个话题大感兴趣,但凌波却只想打呵欠。崔液在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她,这一点她自是心知肚明。虽不好做出什么不礼貌的姿态来,但装着冷淡一些却不妨事。可谁能想到。人家居然准备在她面前卖弄才学?都说是才子佳人,可那也得夫唱妇随才行。否则一个人唱独脚戏有什么趣味!
她不感兴趣却有人感兴趣,太平公主便是兴致盎然地念了几句诗让崔液品评好坏,而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悄悄溜了出去,而且还特意掩上了房门。崔液说了一阵平仄韵脚,见凌波始终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便在太平公主地下首坐下,准备把自己当初考状元时地全副本事都拿出来。
“公主既然问诗,其实我昨夜睡梦中曾经得了一首《代春闺》。”见太平公主点头,他信心大增,立刻抑扬顿挫地吟道,“江南日暖鸿始来,柳条初碧叶半开。玉关遥遥戍未,金闺日夕生绿苔。寂寂春花烟色暮,檐燕双双落花度。青楼明镜画无光,红帐罗衣徒自香。妾恨十年长独守,君情万里在渔阳。”
凌波虽则不懂什么诗赋,但大体的意思却能够听得出来,再加上这诗名为代春闺,自然脱不了闺怨之类。尽管那诗句精巧,可她却不是知音,便有如木头人欣赏绝妙歌舞,正可谓是味同嚼蜡。此时此刻,她忽然无心坐在这里敷衍,遂借口有些头痛站起身来,原打算就着这好机会立即告辞,谁知道太平公主忽然叫住了她。
“我看你平日不熏香不用粉,大概是给这甜香熏着了。我这里有崔三郎陪着,你去崔家花园里头吹吹风就好。”
没想到就算这样还是走不成,凌波心中自是懊恼,但想到这崔液有太平公主拖着,待会不至于有人在耳边唠叨什么诗赋格律之类的问题,她也就只得退而求其次,赶紧开门溜之大吉。
由于崔家乃是博陵望族,崔已经过世的祖父曾经是太宗贞观年间的宰相,崔如今又如日中天,这一天自然是贺客如云,后庭云集的都是各家女眷,花枝招展脂粉飘香,下可见无数锦绣裙裾上可见无数步摇宝钗,几乎晃花了人的眼睛。凌波原想躲开大家地视线,岂料一出来就有好几位盛装打扮地贵妇围了上来,这一惊登时非同小可,可这时候就是找地方溜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候,救星忽然从天而降,奈何带来的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县主,德静王妃刚刚到,说是安乐公主有几句话要带给你,她正在后头雅室中等着。”
见崔笑容可掬地点头,凌波心想与其面对这些明显“居心不良”地贵妇,还不如去敷衍自己那位伯母,遂赶紧点头答应了。对那些诰命夫人们露出歉意的笑容,她赶紧跟着崔逃出了这一大群莺莺燕燕扎堆的地方。穿过长廊和一个小花园,重新呼吸到了清爽的空气,她这才感到整个人缓过神来,那种心烦意乱的燥热感也消失了。谁知就在这时候,崔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不知道县主对我三弟的观感如何?”
尽管韦后暗示过几次,尽管太平公主提过一回,尽管伯父武三思和伯母纪氏都曾经或明或暗地说过崔家乃博陵望族山东世家之首,但是,崔作为崔家目前的当家人,这还是第一次直截了当地说出这种话。凌波震惊之余,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原来,什么德静王妃纪氏有话代转,这分明是借口!可崔说得直接笑得诡异,究竟有什么凭恃?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逼婚(三)
时值午后,这春日的庭院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红的紫的粉的黄的,五颜六色的花儿在阳光照射下,愈发显现出动人和娇艳来。前头宾客盈门,阵阵喧嚣声也传到了这里,然而那欢声笑语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来。漫步在这青石小路上,李隆基却无心欣赏四周的春日美景,只是漫不经心地数着下头的小路。
王同皎案发之快,牵连之广,着实让人触目惊心,其中的杀鸡儆猴之意昭然若揭,他又怎会看不出来?虽则天子对他的父亲依旧荣宠有加,但再和睦的兄弟也经不起别人一再挑唆构陷,若是这事情到时候发生在他那位老好人父亲身上,他可能保持如今的隐忍?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便抬起头随意朝四周扫了一眼,打算回去敷衍一阵子便先行离开。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某个方向时,却瞧见绿茵深处隐隐露出了两个人影,那一抹莲青色的裙裾轻垂于地,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随风传来的只言片语很快验证了他心中的判断。猜不透那另一个说话的人是谁,他沉吟片刻,索性悄悄转了个方向,从另一边掩了过去。
“县主,博陵崔氏虽然素来是世家大族,但如我三弟这般勤学上进的却也不多,弱冠高中的更少,至于年少得志高中状元的更是万中无一!哪怕只是论外表,整个长安城中,能胜过我三弟的只怕也寥寥无几。”
“崔大人如此不余遗力地说你家三郎的好话。是真地只想问我观感如何,还是想进而问其他?”
“县主是聪明人,何须一定要崔某点透?崔某听说,日前县主曾经应王同皎之邀去过定安公主第,料想定然是得知那些人不怀好心日夜构陷德静王和韦皇后,所以方才降尊纡贵前去打探。如今王同皎案发,其中不也有县主一番苦心?”
听到这里,李隆基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崔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心中顿时厌恶非常。隐隐之中又有些懊悔。早知道如此,哪怕是冒一点风险,他也该除掉那个李悛。若非此人告密,崔又怎会知道当日王同皎宴客的事,又怎会以此为要挟?想到凌波那性子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他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奇+_+书*_*网|,脚下更是又朝两人说话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凌波晒然一笑,心中却动起了杀机,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懊悔。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不应该多事让武崇训把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引进去!当然。即便没有当初她那一句多嘴,这家伙也迟早能够钻营到现在的位置,此时恐怕会更肆无忌惮。她早应该知道的,此人受敬晖桓彦范提携之恩。反手却卖了恩主,对于她就更不会抱有什么顾忌了。
“想不到崔大人地消息居然如此灵通,这种小事也能打听到。可惜的是,我倒是确实和那位定安公主驸马纵酒高歌过一回,却不是存心去刺探什么消息。只不过巧合遇上了,一时意动去那边随便坐了坐而已。”
崔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凌波打交道,但此时两人语气虽然还算平和,目的却是针锋相对,他不禁感到几分棘手来。武家千金数十人,博得上官婉儿青睐的仅此一个,能让安乐公主信任的也只有这一个,更不用说韦后都对她另眼看待了。然而,他更加深信的是。这武十七娘处心积虑方才攀到了如今的高度,绝对不会甘心因为一点点小疏漏而满盘皆输。毕竟,那些看重她的人并不是她真正的凭恃。
他有博陵望族崔家在后头撑腰,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如果她真正聪明的话,就该知道这桩婚事对她有利无害!
于是,他微微一笑。终于抛出了自己准备已久地杀手锏:“这春光明媚大好时节。县主踏青出游偶尔放纵一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日前抄检王同皎家的时候,却有下人供述。王同皎日前曾经宴请过一位裴姓客人。事后监察御史姚绍之几乎把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一遍都不曾找到人,这倒是奇怪了。”
这一席话崔说得漫不经心,但凌波心知这根本不是随口而发,因此强忍心头惊怒,照旧不慌不忙地站在那里。她甚至有意无意地折下了旁边的一枝芍药,摩挲着那圆润地花瓣,心中却在紧急思量着对策。
她早知道某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也没有奢望能永远捂住,只不过期望能够渡过如今这一时的紧急关头罢了。谁能想到,这崔竟然会如此精明,从一个突破口便能进而掌握这许多信息,这个家伙还真的是大祸害!
“外头宾客如云,县主若是无心敷衍,便请在这花园中多盘桓一会,我这个主人却不能消失太久,如今得去看看才行。”崔笑容可掬地微微躬身,语带双关地提醒道,“想来王同皎贵为驸马却遭此劫难,心中必定是苦闷焦躁。虽是驸马不可动刑,但难保狱吏会不会为所欲为。到时若是他供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只怕朝中又要乱上好一阵子。”
望着崔远去地背影,凌波终于再也忍不住那股在心中东突西撞的怒火,狠狠地撕扯下了一片芍药的花瓣,面上凝满了寒霜。她从来就不曾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但除了那个嚣张不知高低的李重俊,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威胁她!崔!”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劈手将那支原本开得尚好的芍药掷在了地上。恰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