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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不对。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但是的确不同。很……细微的不同。
——会不会是她弄错了?或许天下真的存在灵魂讯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她无法确定。
少女已经没入人群。她也不愿意循着气息追过去。
因为她已经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极大的怀疑。或许这些年的荒废,使得她的能力退化了……
她应该去找那个人,那人手中有能够照见人、魔、仙的前世的吹音镜,可一直上溯到前三生。
她应该去问他借那面吹音镜。
然后她就会知道答案。
―――――――――――――――――――――――
玉沉烟再次来到锦园,见到的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云锦。那么骄傲的云锦,如今瘫在桌上,浑似一个为情伤神的公子哥,脚边倒着四个空酒壶,桌上也倒着一个,酒水滴滴答答地从里头流出来,浸湿了她的脸和发。
满室浓郁的酒气。
玉沉烟急忙将她拖离狼藉不堪的桌子,半扶半拖的把她弄上床去。
醉酒中的女子双颊嫣红,眼光潋滟如波。
玉沉烟有些气恼:“叫你喝酒!看你这勾人犯罪的样子,要是今天来的是个男的,你就等着明早起来哭诉你一去不复返的贞操吧!”
嘴里气呼呼地数落着,手下却是细致地替她抹去脸上的酒渍。见她一直蹙着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决定到外头倒杯茶过来给她醒醒酒。
刚起身,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
“不要走……”
咿?这就醒了?倒省了她找醒酒汤。
低头一看——女人的神情茫然一片,目光直直越过她,不知看向哪里。
这分明是还没清醒啊。
玉沉烟翻个白眼,拉开她的手,好声好气道:“乖啦,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啊。”
没走出一步,又被扯住了。
“……不要走……”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醉酒的人都是这么黏人的?
忍气吞声地俯下身子,一边拨开紧揪着她裙子的那只手,一边给醉美人做思想工作:“我不是要走——你醉得很厉害你知道不?我要去给你给你弄点醒酒的东西啊,乖乖在这等我,我就很快回来,嗯?”
“阿熙……不要走……阿熙……”含糊不清的呓语。
玉沉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大约是在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在醉梦中都惦记着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是她的恋人?难道云锦的夫君叫“纪熙”?可是没有几个女人会在喝醉后喊自己丈夫的名字吧?不是说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这个叫“阿熙”的人应该是她曾经的情郎,比如青涩年华里的初恋情人……
少女的眼神变得柔和。
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而痛苦么?所以借酒浇愁……也许今天是那个“阿熙”的忌辰,所以她才放任自己的失态吧……
可怜的人呢……
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她柔声安慰:“阿熙不会走,你放心……锦儿睡一会儿好不好?”
云锦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有睡去,反而一双眼睛努力地瞧向玉沉烟。
那目光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涣散,却叫玉沉烟更加看清了其中的哀伤。
“阿姐。”
她听见云锦说,声音虚弱而坚持。
她一时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在说什么。
“叫‘阿姐’。不要叫我锦儿,叫‘阿姐’……”
少女怔在原地。
女子的眼神更加空旷,似是直直穿过了面前的人,望向无尽的远方。
她的唇吐出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
“不是……我不是讨厌你……”
“这样不对……我是你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回来……对不起……不要走……”
云锦的呜咽声幽幽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玉沉烟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究竟是谁爱着谁,又是谁负了谁?是因为逼走了他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心底那份从来不敢面对的感情,终于在酒精制造出的幻境里冲出了口?
——如果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弟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各自散落天涯,那原本是两个陌生人的师父和徒弟,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觉得她必须立刻回去,问师父一句话。
立刻回去!
夜魔
鬼界。
七伤殿。
从殿门到空旷的正殿,约莫有十丈的距离。
这十丈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让鬼界的右护法思考君上这次召她回来的用意。
她猜和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喊她“樱姐姐”的女孩有关。
宫殿的主人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段时日你同玉沉烟相处,可有发现她有何异常之处?”
九婴不明白主人问这句话的用意,想了想,回道:“并无任何异常。”
“是么?”莲烬淡淡道,“她身上那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你没有注意到吗?”
女子怵然一惊。
“九婴,你的敏锐力降低了,”烈姬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目光冰凉。
女子立即跪下。低垂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羞愧。
“她的情况对别人来说是不易察觉,”鬼界的霸主冷冷道,“但你是九婴,这就是为什么我派你跟着她的原因。”
女子的脸色越发羞愧。
“罢了。”莲烬微一蹙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回去,有什么事及时报知我。”
“是。”女子站起,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
“君上,九婴有一事相报。”
“讲。”
话临出口,九婴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玉沉烟似乎,对她师父有些……不同寻常。”
烈姬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她望向下属的脸,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惊愕:“你说什么?”
九婴感觉到了主人难得的失色,愈发为难,却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看来,玉沉烟对郁舒寒,恐怕不止是师徒之情。”虽然那个迟钝的女孩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流光镇的那个晚上,她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她特地说了夜魔的事情,就是想给玉沉烟一个警醒;可是从玉沉烟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九婴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烈姬,可是说完以后她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烈姬的脸色很难看。
她从来没见过君上这个样子。即使三十年前那次魅魇叛乱,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鬼族,她也不曾见到君上这个样子。
难以置信、愤怒、恍悟、悲哀,依次掠过鬼界主人的面庞。有一瞬间九婴甚至在那双总是坚毅冰冷的双眼里看见一抹绝望。
深深的绝望。似战火纷飞的年代,荒凉一片的废墟边上,孩子脸上的神情。
良久。
烈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立刻将玉沉烟带至鬼界来。”
九婴愕然抬头。
“立刻将她带过来,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剩下的,我会处理。”
简洁的命令,冷硬的口气,昭示着主人不容辩驳的决心。
鬼界的右护法默了一默,终于垂首:“属下领命。”
――――――――――――――――――
冷。很冷。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身子似是浸在冰水中,她在想现在血管里流的会不会是红色的冰渣而不是血液。
眼皮沉重。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难受。
但是大脑空前的清醒。仿佛遇到了怪谈中的鬼压床,听得到,感觉得到,但就是动不了,连睁一睁眼都艰难。
四周很安静。似乎已经这样安静了几千年。
时间流动这么慢,恐惧不断积累,蔓延整个心房。
蓦地,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醒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这人真是好笑,她连眼皮都动不了,他怎么就知道她醒过来了?
“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男人继续说。
不可思议的,伴着他这句话,她丢失的气力似乎回来一些了。
于是她睁开眼。
果然是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一身墨色长袍。
虽然不是她欣赏的类型,不过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男人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已经很知足了。
“你……你是哪位?”开了口,才发现嗓子艰涩得好像几年没说过话一样。
“夜魔。”
“哦……”感觉身上又开始发冷,她敷衍地应了一声,低头观察自己的情况。
——然后她觉得她应该放声大哭一番,以配合自己现在的惨状。
见过吊在烤箱里的北京烤鸭么?
她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差不多,不过比起鸭子,她很幸运地没被拔毛灌水,而且身上衣物尚在,只是被铁链吊着,脚下是青幽幽的光焰,头顶飘着像气泡一样的东西。
从前在古典小说见过一句话,叫“悠悠顶上走真魂”,说的是人被吓得狠了,连魂儿都吓跑了。她一直琢磨着这魂飞了该是种什么滋味,今日可算是明白了,虽然不是吓出来的。
她如今就觉着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在往顶上那个泡泡里钻,估计很快魂魄也该冒出来了。
——据说濒临过死亡的人,十个里头九个会有超能力,将来穿回现代,她可以与那些所谓的灵媒一较高下。打出名号来,“玉半仙打遍天下无敌手”,虽然俗气了些,倒也赚人眼球。
玉沉烟很为自己在这种关头还能如此幽默而感到骄傲自豪。
记忆倒带。
她方才应该是正在从云府回客栈的路上,然后——
被绑架了?!
“不解释一下吗?我不记得与阁下有什么过节,用得着这样‘热情’地‘招待’我么?”
她极度怀疑自己是被误抓了。唔,等下记得多要一些精神损失费。
男人淡淡道:“你没有,郁舒寒有。”
玉沉烟郁闷了:原来师父惹下的祸么?
“那你去找他呀,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不嫌折损你的威名么?”
“威名?”男人似是听见一个笑话,“我有什么威名,你说说看。”
“呃……”她飞快地回想先前男人的回答,心中有了主意,仰脸回道,“您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您的么?夜魔大人。”
“怎么说?”
“您先放我下来,我慢慢和您说。”
男人一声嗤笑。
“得了吧,”他凉凉地说,“你根本不可能听过我。”
玉沉烟囧了。
怎么就被看穿了?
“天庭那些伪君子怎么可能让那件事传出去呢?你这样的连散仙都没有修到的小丫头,连人界都没有出过吧?而‘夜魔’……”他的声音变得冷锐,“是整个仙界都禁止提起的名字,你从哪里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有理有据的质疑。
玉沉烟无话可说。
“……诚然我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她试图换个角度说服他,“但是你也说了,和你有仇是我师父,你绑了我有什么用?还有这些……这些刑具,”她不知道除了‘刑具’还有什么可以形容那些古怪的东西,而且它们的确令她如同受刑般痛苦,“你放了我,我去叫他过来好不好?”
话一出口玉沉烟就想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有这么笨的绑匪么?傻傻地将到手的人质放走——在还没见到赎金的时候?
绑匪先生的确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