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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雪瑟太过强大，纵然她失踪十四年，她所留下的光环依旧能够庇护着她的女儿。但她的光环，她的传奇，她的一切声名对于九方梦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负担，那些东西一直笼罩着九方梦，从出生到死去，若是她没有办法冲破它们，证明她自己，那么她到死都将做为慕雪瑟的女儿而死，没有人会记得她，所有的人先记得的只会是慕雪瑟，然后也许顺带地想起慕雪瑟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儿，仅此而已。
所以，当九方蝶出现的时候，才会轻易就分走了周围人对她的宠爱，因为九方蝶也是慕雪瑟的女儿，她们没有任何不同。
“皇上，若我不是慕雪瑟的女儿，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你会多看我一眼么？”九方梦冲着莫涯笑，她替莫涯回答，“你不会，若我不是慕雪瑟的女儿，麓山行宫的门根本不会为我打开。”
莫涯张了张口，他有一股想要否定九方梦的话的冲动，可是他清楚什么才是事实，若九方梦不是慕雪瑟的女儿，他的确不会多看她一眼。他对她的所有宠爱和帮助都来自于他对慕雪瑟的感情，而不是为了九方梦这个人。
所以他和九方梦之间总是隔了一道屏障，隔着一种疏离，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因为慕雪瑟，也就显得那样的不真实，仿佛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被硬生生地凑在一起，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磨合点。
“但是我明白昨天的事情的确是我太过草率了，是我太急功近利，最后反而给你们惹下这样的麻烦。”九方梦诚挚地道歉，“你说的对，我的确太嫩了，远不如我母亲，所以我要学，我想学，然后回熙国，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你想学什么？”莫涯定定地看着她。
“人心。”九方梦回答，这就是一切，若是她能像她母亲一样轻易就能算计出人心诡变，那么她可以做到很多很多。她看着莫涯，问，“你愿意教我么？”
莫涯沉默地注视了她许久，末了，慢慢地笑起来，“好，朕虽然不如你母亲，但朕还是可以教你的。”
九方梦也笑了起来，她相信莫涯会是一位好导师。
“朕会派人去找你的母亲，你也不要太悲观，找到她也许你身上的尸蛊能够解开。”莫涯道。
“不，两年后，我一定会死。”九方梦轻轻摇头，“你不用派人去找她了，就算她真的可以帮我解蛊，我也一样会死。”
“为什么？”莫涯皱起了眉头。
“我曾与一人有过约定，二年后把命给他。”九方梦的目光中涌动着痛苦，她把她尸蛊发作杀掉了小山村一百五十三口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涯。若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提起这件事，但是有时候，痛苦是要去直面的。“这是我永远洗不掉的罪业，这条命是我欠他的。”
莫涯的目光中写满了震惊，他之前已经猜出九方梦一定因为尸蛊发作而伤及过无辜，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事实。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九方梦惨笑道，“如今的我就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怪物，我每多活一天都是偷来的。我本来死在那个小山村，向村民们赎罪，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决定偷生这两年！”
“不，不是你的错！”莫涯走过来，“是那个给你下尸蛊的人的错，是谁给你下的尸蛊？”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表明心意
“你认为呢？”九方梦笑得讥讽。
莫涯其实早已猜到了，所以才没有问，九方梦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还能是因为谁，自然是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九方蝶。
“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你？”莫涯不解地问。
“我也很想知道，”九方梦苦笑，“我感觉到她很恨我，我想知道她为什么恨我！”
她看着莫涯，又道，“这一次我很感激你，拦住了我没有让我危害无辜的人。”
她多牺牲她第一次在那个小山村蛊毒发作的时候，也有人能够阻止她。
“朕会阻止你的，以后每一次朕都会阻止你的。”莫涯承诺道，他语气中的正重让九方梦吃惊，却又觉得有几分心安。
九方梦点点头，“我相信你。”
才不到下午，关于帝都昨夜出现了一个极可怕的白发妖女的消息就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整个帝都的百姓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深怕那个白发妖女半夜会突然出现，闯入他们的家中杀掉他们。
一时间，恐慌蔓延在整个帝都，五城兵马司的人派人在帝都四处搜查那个白发妖女的踪迹，甚至有人听见了昨天晚上南府九方梦的嘶吼声，报告给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也特意拜访了南诗，询问了一通。
若是让人知道九方梦就是那个白发妖女，只怕别说莫涯想把她留在皇宫了，恐怕就是想把她留在帝都都不行。
人向来最害怕未知的事物，对未知的害怕会让他们聚集起来，一起要求莫涯杀掉九方梦，免除后患。
所以无论是莫涯，还是莫瑜，都对昨天他们带在身边的手下三申五令，绝对不允许泄露白发妖女的身份。
如此过了几天之后，流言总算是稍有平息，而这几天里，九方梦都在猜测着那个白公子的身份，只怕他就是南氏余孽的首领无疑了。听那天山贼和那蒙面人的对话，只怕他们原本是想抓住南诗，或者用来要挟莫涯，或者干脆直接杀死。却没想到九方梦事先有了防备，让他们的计谋落空，他们就想用九方梦来威胁莫涯。
九方梦有些头疼，当年慕雪瑟和莫涯没有斩草除根，才留下如今这样的隐患，而这白公子显然手段非常，否则怎么敢许诺给山贼那么大一笔钱让他们办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白公子躲在暗处，神出鬼没，真不知道他下一次出手又会是什么时候。
一天，莫瑜到揽云宫来看望九方梦，还把九方梦丢在山寨的剑鞘拿来给她。九方梦看到剑鞘有些发楞，又立刻笑笑接过道谢，“多谢。”
莫瑜既然拿着她丢在那山寨里的剑鞘，那就说明他看见了那山寨里惨烈的情形。自己最残忍可怕的一面如此摊开在他人面前，让九方梦有一种猝不及防的狼狈。
她和莫瑜相顾无言许久，莫瑜叹了口气，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道，“愿意说说么？”
“说什么？”九方梦苦笑。
“说一说熙国的灵涵郡主，说一说你为什么会到玄国来，说一说你为什么会中尸蛊。”莫瑜直视着九方梦，他的眼神很干净，不带任何同情和试探，只是出于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
“该如何说才好呢——”九方梦微微叹息，是该从她的母亲十四年前失踪说起，还是该从她那个妹妹九方蝶的出现说起，太多事情太乱太杂。
“没关系，你想从哪里说起我都愿意听。”莫瑜柔声道。
九方梦微笑起来，她把自己在熙国所遭遇的一切都对莫瑜说出来，龙髓的失踪，天云山行宫那场大火，她身上的尸蛊，甚至是关于浮生，这是她连莫涯都不曾说过的事情。莫瑜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安抚力，让她毫无顾忌没有隐瞒地向他透露了自己的一切。
九方梦的叙述终结在小山村的那个惨案，莫瑜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道，“所以两年后你一定会把命给那个人？”
“对，这是我欠他的。”九方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莫瑜，你知道么，我很害怕，很害怕自己活下去会再杀害无辜的人，但是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透露她的脆弱，莫瑜和莫涯不同，莫涯是钢铁，是坚壁，是保护她的屏障，但却也太过刚硬，而她是个遇刚则刚的人，所以她在莫涯面前从来不肯示弱。而莫瑜是细雨，是阳光，是万物生长所需的一切，无形无相，却慢慢渗透进你的生活里。他先对九方梦敞开了他的防备，坦然露出他的一切，毫无掩饰，所以九方梦自然而然就撤下她那一身面对他人时冷硬的盔甲，露出她灵魂里柔软的部分。
“我们做个约定吧。”莫瑜伸出右手的小指头。
“什么？”九方梦一楞。
“我会在你手上再次沾上无辜的人命之前杀了你。”莫瑜的目光极为坚定。
九方梦盯着莫瑜那有些孩子气的小指头笑起来，她伸出右手小指勾住莫瑜的指头，“好，一言为定。”
她何其幸运，能得到大玄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的承诺。
忽然，莫瑜反手握住九方梦的手，笑得有几分暧昧，“那个叫浮生的男人很好？”
九方梦一怔，莫瑜又问，“他比我好？”
九方梦笑出声来，上下打量了莫瑜几眼，一脸正重地点点头，“他长得比你好看，我打不赢他。”
莫瑜顿时就垮下脸，又立刻嘻皮笑脸起来，“长得好有什么用，他又没有体贴，我打不赢你多好，你才可以随便欺负我。小九，你干脆嫁给我吧！”
九方梦没想到他会直接就向自己求婚，虽然莫瑜说话就像玩笑，但是九方梦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他是极认真的，九方梦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莫瑜顿时一脸失望，他急急道，“我不在意你的寿命只有两年，我也不想要那张龙椅，哪怕只是两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这就够了。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去做。”
☆、第五百七十五章 江城诡局（一）
“莫瑜，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你懂么？”九方梦抽回了自己的手。
莫瑜他懂，其实他今天表明心意本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因为从一接触时他就看出来，九方梦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绝不会因为自己命不久矣就因为软弱而将自己轻易交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她不爱他，莫瑜自然是知道。他忍不住在心里羡慕那个南熙第一高手浮生，能够从九方梦出身伊始就陪在她的身边，能够得到九方梦全心全意的爱，却又暗骂浮生眼睛被屎糊了，九方梦这么好的姑娘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居然都不回头看一眼。
这时，白芷进来禀报，“姑娘，皇上请你去甘泉宫的书房一趟。”
她垂着头，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自从上一次九方梦当众杖杀茯苓，还命整个揽云宫的宫人观刑之后，揽云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九姑娘不好惹，再也没有人敢做那吃里爬外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九方梦点点头，白芷退了出去。
莫瑜站了起来，道，“正好我也还有事要去找莫煜，就不缠着你了。”
“你去找他做什么？”九方梦皱了皱眉头，莫瑜性格好，跟谁都和得来，但是莫煜却因为自身的野心对莫瑜多多少少怀有一些敌意。
“皇上下令全国重新清丈土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莫瑜道。
九方梦点了点头，最近玄国发生了一桩大案，原本莫涯因为朝廷税收锐减，决定要重新清丈全国的土地，按方田均税法，重新调整田赋，也让那些隐田隐丁的豪强大户无法再隐田逃税。这样既能减轻农民负担，也能增加国库收入。
但是此方必然会损及那些大地主豪强世家的利益，一旦展开必然招致各世家豪门极大的反对，大玄朝廷中有一半的官员出自那些世家门阀，而他们就是大玄王朝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地主豪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真要闹起来，有的莫涯并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