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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同寿不知道邵元节到底有多大本事,可那老头已经一把年纪了,想必不会说什么面对挑战方显男儿本色的豪言,然后放任竞争对手出现在自己面前,将威胁消弭于萌芽状态才更符合他的心境和身份。
所以,刘同寿不会天真的以为,搞两个预言出来,就可以安心坐等嘉靖的召见了。想要确保计划的实现,必须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去才行,声望越高越好,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他做的事,无一不是本着这项原则的。
事情搞大了,才能让地方官想压都压不住,同时,也能让邵元节等天子近臣有所顾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想隐瞒,就得冒着龙颜震怒的风险。
只要上虞的消息传到嘉靖的耳朵里,那召见还会远么?见到皇帝之后,以自己的本事,还怕搞不定对方吗?
“师兄,原来您在这里,让我好找。”正想到得意处,远处忽然跑来一人,正是董兴。
“董员外找我有事?”
“大伯要我通知您,上虞的士绅们都已经上门表过态了,都说唯您马首是瞻。”董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敬畏。
要知道,上门的那些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一群老狐狸,如今明知道跟着刘同寿走会有风险,却还是死心塌地的,在绍兴府地面上,这份威望还有谁能比?知府大人也有所不及啊
而且,这位师兄早就料到现在的局面了,雨刚下的时候就知会过,显然已有了全盘计划,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真是让人叹服啊。大伯果然给自己找了个好出路,能在这样的人物手下奔走,将来只要略得指点,想必就可受益无穷了。
“好,”刘同寿很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悠然一笑道:“接下来要做的事,都已经写在信上了,你回去告诉董员外,只管依计行事便是。”
“是。”
……
一个时辰后,董府。
“联名上疏?”虽然对刘同寿的性格已经很了解了,但是,当董员外看到信中内容时,脑子里还是‘嗡’的一声响,当即就晕了。
朝廷广开言路,平民也有上书天子的资格不假,不过,只有太祖开国那会儿,朝廷才认这规矩,到了这会儿,那规矩已经和登闻鼓一样,早就名存实亡了。
没错,几天前,谢家也搞了这么一出,可你得看看人家的身份啊,就算抛去谢阁老那层关系,谁又敢把谢家当成普通乡绅?
乡绅是个统称,里面也是要分等级的,比如董家自己,还有东山镇的齐成,只能算是普通的大户,虽然有点身家,但在官府面前,跟普通百姓的待遇也没啥两样。否则董员外干嘛花那么大力气,跟一个小小的九品主簿扯上关系啊?齐成也是被一个班头训得跟猪头似的。
家里没有有功名的士子,就算不上是受朝廷重视的士绅,没有免税特权,没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地方官赴任的时候虽然也会拜会,但见面的形式就差得多了。
去谢家,余姚知县得投贴预约,等人家得闲了,打发个下人来知会一声,这边才颠儿颠儿的上门。这还得是没啥关系的,要是跟谢家几位老爷或者老太爷有层门生故吏的关系,或者有事相求,那诚意还得更足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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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士绅就比较随意了,亲自上门也行,在县衙里等着也不失礼。而轮到董家、齐家这种,那就是正好反过来,他们得自己带好帖子礼物,上门求见,然后知县大人根据心情好坏,决定见还是不见,见的话,一次见多少。
就这地位,想领头给府衙,甚至布政司上书,这不扯淡呢?老董一点信心都没有。
“小仙师说了,也不一定非得大伯你带头,找个家里有功名的就行,实在不行的话,他可以再麻烦韩举人一次,其他人只要署名就行了。”
“兴儿,你知道这信里说的什么事儿不?”看侄子大咧咧,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董员外有点来气。
“不就是闹灾了,求免税,求赈济吗?”董兴一愣,他听刘同寿随口说了两句,觉得这事儿不是理所应当吗?
“光是那样就好了。”董员外重重叹了口气,“其实,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让官府免税,怕是都有些为难的,何况这……唉这可如何是好。”
“大伯,小仙师又不是把事情推给你一个人,找大伙儿商量商量呗,有小仙师做主,你倒是怕个什么?”
董员外想想也是,自己在这里长吁短叹的算是个什么事儿,那帮家伙不是担心小仙师找后账么?现在不用了,这不,投名状来了,怎么得罪的,就怎么还回去。
“嘿,一共在道观没待两天,你小子翅膀倒是硬了,连你大伯都敢教训,真是不像话”想通此节,他也是松了口气,回手搧了侄子后脑勺一下,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去干吗?”
“挨家找人呗,告诉他们,就说行善积德,洗心革面的机会来了。”
ps。这章晚了点,主要是传不上存稿箱,只能手动更新,请大家见谅。
第71章 撑死胆大的
第71章 撑死胆大的
从内容上来讲,为民请命,确实算得上是积善行德,不过乡绅们并不这么认为,而接到文书的人更是抖手就将文书丢在了地上,愤怒的咆哮起来。
“这帮人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这种事也拿来说,要是传出去,本官的官声还要不要了?疯子,一群疯子”
崔平宇如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一般,焦躁不安的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全然不见平时的沉稳从容,大大有失他知府的身份。好在他身旁也没有旁人,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性情脾气早就摸透了的周师爷在。
“东翁,上虞的请愿虽说僭越了些,但尚算在情理之中,水灾既然已经确定无疑,这秋赋和赈济的确……”周师爷是个干瘦的老头,和上虞那位领衔上书的周员外很有几分神似,他捻着胡须,眼神有些飘忽。
“我说周兄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朝廷的赈济是那么容易拿的?就算要赈,也得朝堂上自行决断啊,我这个知府最多也不过是把灾情报上去,求天子垂怜不是?现在这算什么,逼宫吗?”
“那,”周师爷眼珠一转,顺着他的话建议说:“干脆压下来?”
“压?怎么压?”崔知府的脸色更苦,“你又不是没看到,送信来的人那叫一个多,明明刚遭了灾,也不知道上虞哪来的那么多闲人,不赶着去田里拾掇,都跟来县城做什么?一路上还见人就说……眼下这绍兴府,连垂髫小童都知道东山出了个小仙师,会呼风唤雨,还会为民请愿,唉,这种倒霉事,怎么就让我给摊上了?”
“那……”周师爷都快把胡子给揪下来了,大人您这是两头堵啊,让老夫这做幕僚的该如何是好?“不若还是顺水推舟吧,左右是民间的请愿,东翁您只管往上递就是了,何必如此为难呢?”
“唉,哪有这么简单?周兄,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对朝局多少应该有些了解啊。江南是什么地方?大明的税赋重地每年京城就指着漕运呢,这里想免税,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崔知府连连摇头,苦笑不已,“十三年前那次,也是七月,波及面和损失比今年可大多了,可你知道吗?那年是直到十月里,朝堂上才有了论断,决定要赈灾,直到第二天春天,赈济的粮饷才算位一半,今年才哪儿到哪儿啊?”
延请幕僚辅佐,是大明官场的惯例,不过一般来说,他们需要幕僚做的,不是分析政局,提供趋利避害的建议,而是帮忙处理衙门内的具体事务。崔知府就是很典型的大明官员,对衙门事务,他是一窍不通,但分析起政局,说起典故来,他一个能顶周师爷十个。
“成与不成,又不在您,您只管把奏疏递上去呗。”
“这东西哪能随便递,周兄你也不是外人,我这里与你说说,千万莫要把消息传出去。”崔知府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副很神秘的模样。
“大人放心。”
“近期内,朝中的局势可能会发生变化,变化就在文渊阁”
“张阁老要致仕?”这消息果然很惊人,周师爷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后世说起嘉靖朝的权臣,第一个想到的多半是严嵩,但实际上,在嘉靖初期这十多年里,真正的风云人物是张孚敬。张孚敬原名张璁,后因避讳嘉靖的名讳,所以由嘉靖赐名孚敬。
他的经历颇具传奇性,他是正德十六年的新科进士,正好赶上了紫禁城易主,随后,他活跃于轰动一时的大礼仪事件中,成为了力挺嘉靖,掀翻杨廷和的急先锋。
时势造英雄这话,正可应在他的身上。掀翻了杨廷和之后,他又陆续搞定了正德年间的名臣费宏,以及在大礼仪中并肩作战的盟友杨一清,最后登阁拜相,权倾朝野,从新科进士到当朝首辅,仅仅用了八年时间,堪称大明之最。
“不过,前两年,张阁老也出过状况,可最后不也起复了吗?这次……”
“这次不一样,张阁老的圣眷衰了。”不知是不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崔知府叹息着说道:“具体的原因不是太清楚,不过,应该和江南这些人私下里的动作有关……而他们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银子了。”
“这两年跟前些年似乎没多大区别啊?”
“不一样的,今上初登大宝那会儿,先帝留下的家当不少,内库和宣府行宫的银子且不说,那遍布京畿的皇庄、皇店就是好大一笔钱呢还有船舶司……先帝要不是养了太多兵,根本就不会缺钱”他呵呵一笑。
“这些事,皇上当时还不怎么懂,被杨介夫划拉了一大半去,后来被人点醒,所以皇上才那么恨杨介夫,人都死了,还不肯罢休。这几年,皇上不养兵,花费没有先帝那么大,可他也没有进项,要花钱,就只能跟外廷讨了,可户部那地方……什么时候充裕过啊?”
“前些年,张阁老和桂阁老两个人一会儿议开海,一会儿改盐法,早些年还派人跑到山海关去收商税,你以为他们是在干吗?朝堂上下心里都是明镜一样,他们给皇上找钱呢可找钱哪有那么容易啊?结果得罪了一大票人,钱也没找到多少,皇上心里自然有点不是滋味了。”
周师爷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崔知府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跟他谈论朝局。他万万没想到,东家居然从这种角度来解释这些年的政局变化,看来环境果然能改变人的观念,在江南待久了,连算账都算不明白的读书人,竟然可以用银子来解释朝局了。
“张阁老其实不擅长搞这些东西,变法啊,盐政啊,都是桂阁老在世的时候搞的,缺了桂阁老,张阁老这两年已经渐渐撑不住了。而江南这一派也不是白给的,他们发现了机会,并且把握住了,许尚书也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哪边有钱,他就靠到哪边去,张阁老的日子能好过才怪呢。”
桂阁老指的是桂萼,这人和张璁在大礼仪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而后的十年中,一直共进退。和一考上进士就青云直上的张璁不同,桂萼早年宦海沉浮,是从底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光是知县,他就在丹徒、武康、成安等不同的地方做了好几任,阅历极其丰富。
相对张璁而言,桂萼更擅实务,对权术反倒不怎么擅长,属于情商低智商高的实干型人物。而且他气量也不大,因为学术争论跟王守仁交恶后使了盘外招,心学被定为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