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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家之中,林木不过是作为建筑的装饰存在,将亭台楼阁点缀得更为生动。然而在楚园之中却正好相反,眼前一片茂盛的竹林,绿意压眼,哪里有房屋地踪影?
见此情形,王襄不由得惊讶的问身边的白衣少年:“这是怎么一回事?”
开门的四名少年,留两个在门口候着,另外两个则与此时已经到来的名流士族在一起,一个在前方带路。另一个就走在王襄身侧。
少年微微笑道:“我们家主人生性爱竹,他曾对我们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这少年文质彬彬,虽然身为仆从,却也能出口成章,又兼态度不卑不亢,令人观止可亲。
“好一个士俗不可医。”少年话音方落,便有道声音从后方传来。王襄转头一看,却是自家那位高不可攀的堂兄,他靠在门边,手中折扇合拢轻敲掌心,意态潇洒至极:“子楚兄真是个妙人,给她这么说,明儿我也要在家中栽些竹子了,以免成了俗人。”
那少年见了王意之。却也不曾如何动容,只将他与其他人一般对待:“公子既然来了,便随我们一道走吧。”
王意之笑了笑走过来,与那正在王襄身边的白衣少年并肩而行,王襄想了想,绕过去,走在王意之身边。先行了一礼。才道:“见过堂兄。”
王意之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闪动,道:“你。是叫王襄没错吧?怎么也在此处?我记得上次子楚兄发请贴时,你并不在。”
不意王意之竟然认得他这个人,王襄强压心中欢喜,小心地道:“我听近来传闻甚嚣,便随朋友慕名而来。”
“这样啊。”王意之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便没再说话,王襄更不好搭讪,只有一路默默的跟随着。
白衣少年将众人领入竹林之中,绿意之中枝叶扶疏,遮蔽住阳光,将人身上的残余的暑气给侵销殆尽。
林中的竹枝并不太密集,偶尔三五根一丛,丛与丛之间也有间距,在缝隙之间地面上撒了白色鹅卵石权作道路,周围尽是湿软芬芳地泥土,林间温柔的湿气凉意将燥热的心灵从内到外的洗涤通透,在这酷暑的日子里,此处却仿佛挽留住了些许动人的春意。
走出这片竹林,众人才瞧见隐藏在竹林之后的屋舍,才出竹林,暑意又朝人身上包拢过来,甚至有几人忍不住要转身回那竹林之中去,继续感受那透彻地凉爽,幸而前方带路的童子出声提醒,才没有人脱离团体:“前方便是了,请诸位贵客随我来。”
王意之笑了笑:一进院中,不见房屋,却先传林,这安排格局可谓十分独特大胆,就连当日他找到这宅子时,也想不到楚玉会如此的安排。
这宅子本是久无人居住,竹林才生得如此肆无忌弹的茂盛,王意之原本想派人将这片竹林给除去,但楚玉却巧妙的利用起来,稍一改动,便是绝妙天地。
林后的房舍倒是并无出奇之处,只极尽了清逸简洁之能,立在这竹林之后,便显出了十分的秀丽雅致。
众人与两名白衣少年一路行来,并无瞧见其他的人,此时在竹林屋舍之后,才见到一名白衣青年,站在屋前相候。
那青年容颜俊美,峨冠博带,宽袖轻摆之间很是飘逸,他见众人来了,便微微一揖,淡然道:“诸位请了。”
凡是参加过山顶诗会地人,都认出了这青年,他正是那有倚马千言之才的喻子远,也便是桓远,此际他神情坦然磊落,比起山顶上压抑着什么的模样更为光彩照人。
而初见桓远的人,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的赞叹。
桓远微微一笑,两名白衣少年便立即退下,返回去迎接新来的客人,将这群客人交给他来接待。
王意之也忍不住微微好奇,走上前去,折扇半展挡着,低声说话:“怎么不见子楚兄?”他们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桓远神情不动,依旧十分温和地笑着:“阁下何必着急,再过一会儿,便都知道了。”
王意之愣了一下,随即放声笑道:“你说得不错。”他不再追问,而是与桓远并肩,共同朝屋舍走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曲折地回廊,却发现他们聚会地地方并不在室内,而是四周被房屋环绕的一处庭院,庭院之中亦是错落地栽有翠竹,地面上摆放着一圈案几和锦垫。案几之中已有一个人在等待,那人却依旧不是楚玉。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零三章 可以清心也
青的瓦与青白的墙,翠绿色的竹枝与白衣俊美的青年切仿佛与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宁静得只听见水沸的声音。
咕嘟咕嘟,一声声的不断绝。
红泥小火炉上,虽然没有绿蚁新酒,但紫砂壶中的水翻滚着,不住的有白色蒸气冒出来,然而很快便散在了一片青绿之色中。
照看火炉的青年和尚身穿旧白的衣裳,仿佛披着一大片陈年的月色,动作不疾不徐的执扇轻扇,低垂的眉眼柔化了面部英俊的线条,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嫣红清寂端丽。
这和尚跪坐在案几锦垫之外,竹林下的青石板上,安静悠闲的煮着水,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好像壶中的水一直如此翻滚着,也将一直这样翻滚下去,滚水喧嚣中是极致的安静沉寂,众人的到来,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毫不关心。
此情此景之中,炉中跳动的火焰也如同不曾沾染烟尘之气,明净宛如琉璃。
眼前一切,好像只在梦中才能瞧见,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唯恐稍微大气些便会吹散眼前的幻象。
桓远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温文尔雅的笑着:“诸位,地方已经到了,请入座。”
众人如梦初醒,才各自的走入席间,座旁皆有竹荫遮蔽,挡住阳光的照射。王意之落后两步,之前他虽然也愣了一下,但吃惊的方向却与别人大不相同,只因那白衣和尚是他再相熟不过的人——寂然。
他却又不知道。楚玉什么时候竟与寂然如此相熟了,寂然性子随和,但是不太喜欢离开寺庙,就连他。也难得请寂然离寺一遭,然而眼前情形,寂然分明是听了楚玉的安排,才在此煮水。
虽然并不知道煮地这些水有何用途。王意之也不慎关心此事,他只好奇,楚玉究竟是如何请动寂然的?寂然虽然性子随和,可是若他不愿意的事,便是以权势威逼,也未必可成?
眼下寂然的模样安然悠哉,也不像是遭人用强劫来。
疑问如云般盘踞在王意之心间:楚玉是怎么打动寂然地?
虽然心里疑惑着,王意之面上却并无异状。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从容自如,眼中闪动着兴味盎然的光彩。他原以为除了竹林之外,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却不料竹林之后更让他惊奇,他很想知道,这几手外,楚玉还有什么筹谋。
王襄就坐在王意之身旁的案几后,待他们坐定。便立即有司命身穿白衣的少年仆从流水而出,端上来藤条编织地碗,藤碗之中盛放着清洗干净,并在冰凉泉水中镇了一夜的瓜果。光滑的表皮五颜六色鲜亮可人。拿起来便可闻到一股清甜的泉水香味。大热天里冰冽清凉,咬一口便是满口的清脆。
王意之家中也是富贵惯了的。自然知道这冰凉瓜果是如何来的,每到冬日,富贵人家都会凿冰或凝冰储藏在家中的地窖里,留待夏日享受之用,但是用大量冰块来冰镇瓜果,而不是直接碎冰取食,这手笔也算是奢侈了。
客人很快地便差不多齐全了,虽然有之前不耐等待忿而离开的,然而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又补上了名额的空缺,因此席间桌案并没有如何空下,待众人差不多都入座时,只听见一声悠远的琴声,渺渺的响起,听声音似是来源于先前他们所经过的竹林。
而琴声在竹林一侧响起之后,竹林的另一侧,随即跟随着唱了起来,低柔如云烟,清雅如林风。
那琴声和歌声都不甚分明,一东一西,却仿佛遥相应和,琴声稍高时,那歌声便低缓下来,而歌声清远之际,琴声便微不可闻。
不论琴声还是歌声,其中地清幽之意,都令人沉迷,仿佛又再度身临无边无际的竹林之中,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去处。
“瞻彼淇奥,绿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意之听着这歌声有些耳熟,细细想起来,才想起声音的主人竟是与他有一面之缘地容止,他此时合琴唱来,声调漫然,却又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去。
“……瞻彼淇奥,绿竹如。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反复咏唱了几遍,琴声忽然降低,便几乎成了容止一人地清唱,他地声音在竹林中越飘越高,仿佛顺风乘云,叠叠而上,又在达到最高处时,声音哑然而止,而琴声却又在此时渺渺然的响起,渐渐地低弱,直至再无声响,好像一位尘世外的仙人,闲暇于竹林休息,长啸作声之后,复又飘然远去。
琴声方停歇,众人渐渐回过神来,然而才回过神,却又发现周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那并不是花香
是惯用的熏香香料,那香气有些清,有些浅浅的涩,的沁人心脾,与竹叶的芬芳融在一起,竟无半丝不协调。
王襄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什么香气?”
桓远此时正施施然的朝寂然走去,听见问话,依旧缓步而行,边行边道:“此乃茶香。”
“茶?”众人俱是惊诧不已,就连王意之也不由得感到吃惊:“茶怎地会如此芬芳?”
此时人们喝茶,几乎都是煮叶而饮,还要在茶中加入芝麻、食盐、瓜仁、桃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楚玉头一次喝到这里的茶时,几乎喷了出来,后来才弄明白此时与后世的茶大大不同,又经由一些契机,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有桓远这个作诗机固然不错,可是想要更多的搏名,莫过于推行一种文化,真正树立起自己无人可取代的地位。此时的茶酒都还在原始初级的阶段,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管是真正的清茶还是蒸馏的烈酒,都可以尝试拿出手,但是楚玉并不好酒,加上增添一群醉鬼对她没好处,便选择了茶作为自己的武器,借着这一席,宣扬她所知的茶文化。
不论是清幽的竹林,领路的文士,煮茶的僧人,还是琴歌合唱,以超出十多个世纪的审美积累,结合时下的流行观念,楚玉将风雅玩到了极点,也把做秀做到了极点。
最后的为众人沏茶,是由桓远与寂然两人一并进行,细白瓷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清澈莹然,与时下混浊的茶汤大不相同,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很是巧致可人。
王意之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茶水味淡,还带着些许涩意,可在唇齿间转了半圈,却又化作了缭绕回旋的余香,明明是热的茶水,可是入喉之后,便感觉到一片清透悠远之意缓缓的荡开来,暑气尽消。
王意之半合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才转向桓远道:“这是子楚兄的安排吧?王意之自以为喝了二十多年茶,可如今才觉得,算是第一次喝了茶。”
一旁的王襄惊诧不已:得王意之这么一赞,那还未露面的“喻子楚”,明日便将名满建康,怀着好奇心,他也忍不住学王意之饮了一口,茶方入口时,他起初不以为然,随后没过一会儿,便跟着愣住了。
茶盏的盖子放在一旁,王意之似是别有心事,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沉浸于茶香之中,随手掀起盖子要盖上茶杯,可才掀起来,却瞧见盖子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