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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近来惹事的女犯的确许多,邵大人也正疑惑着呢,她们就像商量好了一般扎堆惹事,且惹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够判个拘役,关个十天半月个的就要放掉,一文钱罚不到。但空位置还是有的。
当时因苏府就在眼前,他便没继续问箐勒是如何知晓此事的,跟着他绕过苏府来了隔壁的这间小私宅,老实候在门外,等待苏景传唤他。
邵大人能坐到京兆尹的位置,靠的不单是断案能力,还有超脱常人的眼力见。
昨儿个仙乐茶馆发生的事他已有耳闻,是他那单恋苏景已久的女儿哭着告诉他的。他知晓苏先生一反常态的抱着个姑娘从茶馆出去,饮茶的茶客们都说苏先生抱着的姑娘是被静王殿下通缉的季青宛,她顶着的罪名是妖言惑众。
实则只要有脑袋的人都能想明白,妖言惑众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要想洗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有杀人越货来的罪不可赦。静王安这个模棱两可的罪名给季青宛,很有可能,是心虚的表现。他肯定做了什子事被季青宛拿住了把柄,商量不成干脆灭口,想用这个法子守住秘密。
啧,依他多年的判案经验推测,肯定是这样。
苏先生显然是让他来走个过场,借他京兆尹的身份堵住木王妃的嘴巴,顺便彰显对璧国法典的重视,重新查一查季青宛妖言惑众的罪责。
啧,苏先生原来同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是有小心思、有七情六欲的。他这不就在变着法子来护他的心上人么。
静王殿下如今失势被困在府中不得外出,早已不是过去如日中天之势,季青宛是妖言惑众还是未卜先知,已由不得静王殿下强行定罪。
苏先生挑的时机好,若早些让他替季青宛翻案,他肯定忌讳与静王的权势不敢说话,顺着静王判季青宛一个妖言惑众之罪;如今静王自身难保,不是他墙头草,给任何人都得向着得势的一方靠拢。
静王失势后女帝一定会转而宠爱小王爷,至于二王爷,痴痴傻傻的难成大事。苏先生跟小王爷的交情不是一般好,为了日后的前程,他得卖苏先生这个人情。
一番思量不过在转瞬间落定,邵大人打量两眼人堆里头的季青宛,掩去眸子里的精明,拱手作礼,格外义正言辞道:“不冤枉任何一个子民是下官分内之事,仅是凭借静王殿下一面之词并不能断定季姑娘有何罪名,臣定当竭尽全力,还季姑娘以清白。”
木流火恼火的抬目瞪他一眼,刚想说话,后背的烫伤一阵灼痛,她只好先痛苦的□□几声。
邵大人视若无睹,眨了眨眼睛,叹口气,状似十分为难道:“只是近日城中作乱之徒甚多,女牢中没空地方,季姑娘又是女犯,总不好同男犯人关在一起,如何处置倒是个难题。”
苏景倒挺明白他的意思,拣着台阶便下了:“既是没有空地方,便暂且让季青宛住在此处。我会每日派人看守她,苏府的守备一向森严,邵大人不必担心她会跑掉。 ”
邵大人堆着笑拱手道谢:“璧国的确有此先例。长乐十三年长公主楚羽入狱,因牢房皆被占满,时任京兆尹的方大人没法子,只好暂且将长公主囚在长公主府,等到后来有空位置才收押进去。若苏大人当真愿意替府衙看管季姑娘,当真是再好不过,下官先谢过苏大人。”
璧国的确有此先例不错,但真正内里原因只有几人知晓。长公主入狱那年,女牢原先并未满员,是女皇不知打哪找了十好几个女囚进来,才将偌大的女牢填满,再以此为借口接长公主外出居住。
大牢阴暗潮湿,哪抵长公主府舒适,费一番周折只是为了让楚羽住的舒坦些,女帝宠爱楚羽长公主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今苏先生照搬了女帝的法子,虽不符合常理,但因有长公主开了先河,静王殿下还真不好说甚。邵大人已有打算,他回去便将自己府上的丫头填几个进女牢,将就将就凑个数,把空余的牢房填满,做桩成人之美的事。
如此才不至于辜负苏先生的一番苦心经营——哪儿就这么凑巧,偏生木王妃来捉拿季青宛归案的时候城中犯事的女子便正好多了起来,苏景肯定在里头做了甚么。
火叉子烫就的伤口又疼又热,木流火缓了片刻,斜眼强撑着笑道:“堂堂王城大牢会没有空地方?邵大人与苏先生的双簧唱的忒离谱,我一个女儿家都不相信,王爷又如何肯相信。若往后人人都跟风这般做,那刑部还设大牢作甚!”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微红的火星子四下溅开,未来得及绽放便变成块黑灰,落在冰冷地面上。木流火恼火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似在同自己说话,并未有人回答。
骨节分明的手大而温暖,将白瓷药碗往季青宛面前送一送,苏景默了一瞬,斟酌着用了个不太冷的声调:“把药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hhh码了一章上来~
☆、凤翔佩
从苏景进门伊始,季青宛便宛如个吃瓜群众,除了听他与木流火说话、与京兆尹说话,便是睁着俩大眼珠子目视前方。
苏景出现的太过突兀,不单木流火懵了,季青宛亦懵到此刻还未清醒。
于她认知里,此刻出现在她眼前救她出困境的有可能是小王爷武夜机、有可能是白痴小常、往远处说,有可能是爱着红衣的男子汉何月。终归不可能会是苏景。
苏景不愿接近她,甚至可以说怨怼她,他对木流火所说的她抛夫弃子同七月私奔之事耿耿于怀,又怎会心胸宽广到涉险来救她。
然眼前这人实实在在是苏景没错,及腰的墨发漆黑的眼,眸子里的深寒虽有几分融化的迹象,仍旧能冷得人直哆嗦。季青宛翻翻眼珠子设想了一下,难道……苏景是疯魔了?
若苏景当真疯魔了,他送的药还是不喝为好。
空洞的眸子轻转,背抵着矮桌,季青宛将头扭到一边,屏气道:“大晚上的你送药给我喝作甚,我不要喝。我一没生病二没受伤,身体好得很,谁知道你这里头放了甚么,若补得过头流鼻血怎么办。”
细细品味有那么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苏景容色不变,仍旧拿深邃的眼神凝望她,端碗的手分毫不动,静等她接过去。
木流火愤恨的别过脸。
邵大人咳嗽一声,收回偷偷打量苏景与季青宛的视线,本着庄严尽职之姿回应木流火先前的质疑:“王妃有所不知,近来王城里聚众打架者甚多,全是清一色的女儿家。有人报案下官又不能不抓,抓了又不能不判,每个都罚半月拘禁,二十个人便要占二十间牢房,再大的地儿也占没了。”
木流火骄矜的扬起下巴,不依不饶道:“本王妃不听你说这些,她今日伤了我,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府里,哪有伤了人不负责人的道理。”她随手点了个官兵,“就你。你去把季青宛带回静王府,若有人胆敢阻拦,便以枉视尊卑之罪一并捉拿了。”
不幸被她点到的官兵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为难的看眼苏景,再为难的看一眼木流火,踌躇着不肯挪步。过了会儿竟“噗通”跪在地上,尤是不敢上前。
场面一时僵住了。他们二人一个想护住季青宛,一个想要她的性命,偏偏又都有尊贵的位份,究竟谁能拗得过谁,倒还真不好提前下结论。
窗外零星飘落几点雪花,轻飘飘的,被风一吹不知飘到何处去了,隐约能瞧见一抹白。国师预言的暴风雪终于来临,等再过几日积雪堵了道路,有段时日不能外出,只能窝在宅子里烤火取暖。
四下里一片寂静,苏景靠季青宛更近一些,近到呼吸能扑到她的脸上,深邃的眸子轻转,嗓音平静道:“我先前送过你一块凤纹玉佩,可还在?拿出来。”
数月前苏景的确赠予季青宛一块玉佩,用来当辟邪的法器。季青宛撇嘴道:“你可是想要回去了?罢了,那枚玉佩看起来就十分贵重,我一早知道你会要回去,不会白白赠予我。幸亏我一直妥帖的将它贴身收着,若损坏了没准你会叫我赔你一块。”
她知道苏景爱生气,且生的都是不该生的气,却不知苏景原来不止爱生气,为人还甚是小气,给了旁人的东西还带要回去的。
从系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凤纹玉佩,将它吊在指头上,递到苏景面前,她阴阳怪气道:“喏,还给你。”
成色上好的玉佩于火光照耀下晶莹剔透,每一个细节都用心雕刻,镂空的凤凰似能从玉髓展翅飞走,绕着梧桐树飞上三匝。
明晃晃的,比暖炉都晃眼睛。
邵大人最先反应过来,谨慎打量几眼来回晃动的玉佩,大惊失色道:“啊,那是……是女帝的凤翔佩!”神色登时恭敬无比,掸掸衣袖跪下,朗声道:“见凤翔佩如见女皇陛下。臣惶恐,望女帝万安,望四海升平。”
官兵里头有个颇有见识的,亦认出季青宛指头上吊着的是女帝的凤翔佩,紧跟着邵大人端正跪下,道了一句吉祥话。一个看一个,转眼间室内室外跪了一溜平,祝祷声此起彼伏。
木流火虽不认得凤翔佩,见了众人的表现也该知晓季青宛手上的玉佩不是一般物件。不甘不愿的提起裙摆,木流火姿态翩然的下跪,稚嫩的娃娃音突兀响起:“万安。”
该住口的人都神色恭敬的跪着,再没人讲扫兴的话,里外只见黑色的脑袋顶。强权的难能可贵便在此时得以展现,若非有女帝赏赐的凤纹玉佩在,还不知要听木流火唠叨多久。
似乎让季青宛拿玉佩出来只是为了让众人跪一跪。唇角绽放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快的消逝不见,几缕碎发荡在额前,苏景伸手撩拨开,温声同季青宛道:“收回去吧。”拿汤匙轻轻搅动碗里黑乎乎的药汁,重又送到她面前:“夜机说你昨夜同他喝了一坛子酒,醉的走不动路。我想你喝完酒头肯定疼得厉害,这碗药是解酒气的,喝了头就不疼了。”
季青宛不大搞得懂众人为何突然跪下来,也不大搞得懂苏景作甚要她拿出玉佩又让她收回去。反正这枚贵重的玉佩仍旧是她的,如此便行了。
一壁将玉佩放回荷包里,一壁若有所思道:“是小常告诉你我头疼的么?”她当着小常的面揉过脑袋,若小常担忧她的身子,的确有可能去找身为郎中的苏景,托他熬盅解头疼的药。
如此苏景突然出现的原因便找到了。
玄色的发带从发间穿过,绑一个结后垂在两边,衬得苏景如个江湖侠士,多了些许英气。他淡然抬眼:“唔,我猜的。”
若口中含了口水,季青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喷出来,喷成个喷泉。跪着的众人皆起身,各自去掸衣裳。她瞥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执拗道:“那我还是不要喝。你若真有心便应当在早上送过来的,那时我刚睡醒,嘴巴是苦的,再喝苦苦的中药也不会觉得太过难忍。眼下我都快去睡了,才不要喝这苦涩的东西。”
苏景耐着性子解释:“夜机说你们喝的是杏花酒。杏花酒不比梅子酒,它的后劲会在隔日晚间发挥到顶峰,是以我才在此刻送药过来。”
酒水不都是发酵出来的么,有的甜有的辣,除去滋味不同,竟还有这些讲究?季青宛不是品酒的行家,苏景所说之话是真是假她无法分辨。便当他说的是真的。
然,无论苏景所言的真伪如何,这碗药她都不会喝。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景平白无故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