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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她该向花姐学习,离苏景远远的。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外头风雪眼见愈下愈大,花姐恐积雪将大路堵死,不曾久坐,说了一会儿话便匆匆走了。季青宛头一次没贪图小便宜,如数将五十金退还给了花姐。倒不是她有立场,实在是花姐说的一番话点醒了她,给她指了条长命百岁的路,这五十金她且当学费交给她了。
分明是想开导花姐,让她别放弃王大人,结果开导没成功,她反倒被花姐策反了……季青宛恍然觉得,她不能当特工,届时只要敌方给她做一番思想工作,她便能把东家全部家底都掀出来。
送花姐到殿室门口,季青宛扶着门框同她摆手,嘴巴里叼了一只盐焗鸡腿,浸的煞是入味儿。闲眼窥到门前雪地上有四排脚印,她先淡然的移开眼睛,没等转身回室内,发觉有些不对劲。她叼着鸡腿回过头再仔细的打量门前的四排脚印,一个惊吓过后,嘴中的鸡腿“啪嗒”掉到雪地上。
她方才同花姐在房中说了好一会儿话,外头大雪纷纷,应当早把先头进来的脚印覆盖住了才是。然而此时,茫茫雪地上有四排鞋尖朝前的脚印,一个人有两条腿两只脚,四排脚印就说明有两个人曾在雪地上踩过。两排是花姐刚刚离开时踩的,小巧的绣花鞋踩出的脚印也是小小一团;除却花姐的脚印外,还有两排稍大一号的脚印,只蔓延到长廊底,并未上暖阁台阶。
松软白雪上留有几片细碎的叶子,不仔细看认不出来,季青宛趴下去辨了片刻——是清朗笔挺的竹子叶。几乎在瞬间,季青宛想到了将书房建在竹林里的苏景。
那么,是否说明在她同花姐说私房话的时候,苏景曾经来过?她不曾想过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没刻意压着,若有人站在长廊下,应当能听的清楚她说了甚么。
心猛的一沉,季青宛顾不上吃鸡腿了,拧着眉头跑回暖阁,“咚”的关上房门。她靠在木头门后,紧紧咬住下嘴唇,缓慢且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若苏景知晓她已恢复记忆,会如何待她?毕竟于苏景眼中,她是那个抛夫弃子的浪□□子,如若她没恢复记忆,没准苏景还能看在她境遇凄惨的份上同她说几句话,但如若她恢复了记忆,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她扪心自问不曾做错过甚么,从头错到尾的那个人是苏景,是苏景不信她、疑她,该委屈的人是她。
桌子上剩下的一只盐焗鸡腿发出诱人咸香,季青宛使劲晃了晃脑袋,以手心撑着门立直身子,没精打采的朝盐焗鸡腿走去。
罢了罢了,他知道便知道好了,反正她迟早要离开这里。到时候浮生两处不得见,苏景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大家各有各的前程。心态平和最重要。
久不见日光照耀,空气中的阴冷累积到极限,出门一趟耳朵似能冷掉,露在风雪中的每一寸皮肤都泛着森森寒意。辰光幽远宁静,只是少了一分融融暖意。
与此同时的隔壁苏府,燃了无烟煤的壁炉中火光鼎盛,箐勒大人挺直腰板站在书桌一侧,神色略踟蹰,不时窥视两眼坐在案前的苏景,不知该不该往水壶里添新茶。
一刻钟前,他原打算出府去买味膏药,走到府邸门口,一阵大风险些将他吹翻。他寻思这味膏药不急着用,索性就拢拢衣袖掉头回来了。
无意中瞧见季青宛蹲在门口堆雪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情,他用旁光看了看她堆的雪人——唔,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所有雪人都比季青宛堆得的那只好看,他觉得只有审美畸形的人才能堆出那样丑的雪人。
回到府中后,他随口跟苏景提了一提,道隔壁的季青宛在门口堆雪人,堆很丑很丑的雪人。他家大人是出了名的爱岗敬业,无论是钻研药理还是梳理朝纲,只要埋头进去,天大的事也不能让他分心。
然今日的大人,反常的紧,怪异的紧。听他说季青宛在门口堆雪人,大人先是神秘一笑,又清浅一笑,再释然一笑。三个笑容迭起错落,兴起与消逝都在刹那,箐勒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脸上的笑意消逝之后,他家大人从堆成小山的前朝文献中抽身出来,话语中有不易察觉的轻松愉快:“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信步走到衣架前,取下风毛披风披在肩上,扭头同他道:“我去隔壁看看,你等下送只能当雪人鼻子的萝卜过去,挑个大小适中的。她肯定不记得带。”
说罢也不等他应承下来,脚底下不紧不慢的迈开步子,边系披风的带子边往外走。
箐勒一脸呆滞的痴立片刻,直以为自己撞了鬼,时隔多年还能听到他家大人以这般温柔的语气说话。似乎,自季青宛跟七月私奔离去后,他家大人便很少笑了。又似乎,自季青宛神秘莫测的重新出现后,他家大人又开始隔三差五展露笑容。
等到反应过来,他提着中指长短的胡萝贝往外走,深冬寒风凛冽,季青宛与他家大人都不在风雪中,只有瞧上去又傻又呆的雪人孤零零蹲在风里。碰巧季青宛家的院门没关,他立在大门口遥遥朝院内递了一眼,正看见苏景斜对着他站在靠墙的长廊尽头,露出的半张脸上悲喜莫辨,若要仔细探究一番,终究是悲大于喜。
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他离厅室甚远,听得不大清,但瞧着他家大人的表现,似乎是里头的人说了劳什子令人郁结忧伤的话。他斗胆猜测一二,里头人说的话应当同他家大人有关。
☆、竹蜻蜓
他在雪中踌躇片刻,一只黄橙橙的胡萝卜提在手上,不晓得该不该在此时送进去。没等他踌躇完,他家大人忽的脱离雪雕状态,失魂落魄的挪步出来。走到他身旁时停了一瞬,突发奇想一般,没头没脑的问了他一句:“箐勒,你是否觉得我可恶的紧?”
箐勒立时被问住了。他能说这世上的任何一人可恶,女帝也好王爷也罢,却唯独不能说苏景。因他是他效忠终生的主子,哪有人说自己主子可恶的?
就在他愣神的档口,苏景黯然一笑,似明白了甚么,全无平日里风华掩月的谪仙模样,拂袖失神而去。
苏景这个神失的足够久,眼下已过了一刻钟,足够用完一顿晚膳,他仍未醒顿过来。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箐勒估摸着,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两日他都听不到他家主子再开口说话了。
时日随云去无多,光阴最是难留。箐勒一语成谶,此后接连两日,苏景果然再未开口说过话,不了解他的人只当他失声了,实则是苏景他自己不愿说话。
如此,苏景惆怅了两日,箐勒跟着他惆怅两日,带得整个苏府上下都是惆怅的,无人敢大声说话。
第三日正午,肆虐数日的暴雪终于停歇,日头虽未明晃晃的亮出来,但起码不用再看雪花飘洒了。无论多么美的景致,只要看多了都会厌烦,彩虹之所以被世人喜欢,归根结底还是它的难得一见,若日日时时都能瞧见彩虹,世人保管不会再喜爱它。
小王爷武夜机踏着积雪例行来叨扰苏府,难得没空着俩爪子,一只手上拎了包杏仁酥,另外一只手上是个酒葫芦,裤管鞋袜上全是雪沫子,走一步要抖下来一片。
刚进到盖在竹林里的书房里,没来得及掸去鞋袜上的积雪,憋了许久不吐不快般,蹙眉同苏景道:“你说大哥是怎么想的,之前的嫂嫂虽然风节不大好,有个爱说混话的姘头,但起码算得上知书达理,亦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嫡女,他竟将她休了,扶正了甚也不懂的木流火。”
将手上提的东西全丢到桌子上,拢着手去地笼旁烤火,格外愤愤不平道:“你可知晓前两日我送她回府,她见到大哥后哭得多厉害,芝麻大的事当西瓜来说。分明季青宛只烫了她的后背,并未拿混话唐突她,也没仗你的势欺辱她,她却对大哥说季青宛不单烫伤了她,还说了好一通欺上犯下的话。”冻僵的手缓和一些,他这才掸去衣裳上的雪沫子,“若单单告季青宛的状也就罢了,她竟连我也一道埋怨了一通,道我不该带她回来。”怒极反笑道:“我不带她回来,难道由着她撒泼撒痴,由着她和大哥草菅人命?父皇打下来的江山,怎可由着他二人胡作非为!”
彼时苏景正拿着刀片削手上的一小块木头,脚边堆了一堆木屑,手上的木头稍见雏形,是蜻蜓的形状。闻言稍稍抬眼,手上动作不停,深潭一般的眼底难以捉摸情绪,终于开口说了三日来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季青宛与人私奔的事是谁传与我听的吗?”
小王爷扒拉开装杏仁酥的油纸袋,捏了块糕点进嘴,含糊不清道:“该不会四木流火吧。”
将木头上多余的碎屑吹掉,小心摸一遍试试可有扎手的倒刺,苏景点头:“嗯。”
就着酒葫芦喝一口辣嗓子的杜康,武夜机露出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弹指道:“啊,那就难怪了。照我说你与嫂嫂分离不和之事全怪木流火,若非她挑拨离间造谣生事,害你们平白分离三年,只怕如今你们的孩子都会偷酒喝了。”
食指被木头上的倒刺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直达胸口,苏景平静的拔下食指上的倒刺,抬起头来,不加迟疑的肯定道:“你说的不对,应当怪我。”
小王爷饶有兴致一笑,“哟,还有自己揽责任的。”
殷红的血聚成团血滴,苏景盯着愈来愈大的血珠,失神道:“我这几日总会无预兆地想起初见季青宛的情形,虽已过去四五载,仍旧记忆犹新。她跌在山崖砾石上,身上骨头断了好几块,血蜿蜒流进纷芜杂草之中。”
武夜机捧着酒葫芦听得认真,只要是不涉及朝政的事,他往往都听的很认真。
那是个同往年没甚不同的夏末,残花摇曳柳叶缀,离中秋只差几天。苏景当时刚出师——师父死掉了,可不就算出师了么。他碰巧外出给茅庐采购干粮,碰巧走了寻常都不走的山涧小道,碰巧看到了一株素日里最难找到的草药,碰巧被横在草药旁的季青宛绊了一跤——这便是他为何认定季青宛就是他的有缘人的源头所在——这样多的碰巧凑在一起,都只是为了遇见她啊。
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他虽想救她,却一反常态多嘴问了她一句话:”你可信我?”
季青宛丝毫没有要死之人的虚弱,流了这么多血还有翻白眼的力气,中气十足回他:“讲这句废话做甚,没准就在你多说这句话的功夫我便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还是有些畏惧会死掉,顿一顿,打量他一眼,又道:“眼下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以后说不准也只有你可以让我相信。那么我便在此立个誓吧,只要你信我一日,我便同等的还你一日信任。就算你没将我救回来我也不会怨你,谁让我信任你来着?”
少女浸躺在污浊血污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算不得倔强的眸子,眸子里透露出算不得温婉的深意。
苏景这两日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有时骤然惊醒,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季青宛的那句:只要你信我一日,我便同等的还你一日信任。
这句话已成了困住他的魔咒。
同季青宛置气远赴北疆,是他这辈子所做之事中最后悔的一桩。木流火的确作恶多端,可恰是他给了她作恶多端的机会,若他当年不在乎季青宛与七月的亲密无间,不想季青宛的那句“男女有情,男男有情,女女亦有情。”一切应当不一样。便如武夜机方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