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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夫人八成以为盾进空门就能躲过报应,伴着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殊不知心有愧疚的人躲到佛祖手掌底下也没用。
季青宛为难的喝了口掺了水的烈酒,由衷道:“我不晓得如何安慰你……我也的确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苗子,想笑的人都能让我安慰哭。还是那句老生常谈,善恶到头终有报,侍郎夫人年轻时欠下的债已到了该偿还的时候。楚羽长公主不能白白赴死对吧。”
旬子溪被她这样一安慰的确要哭了,咬紧嘴唇低低道:“母亲没了,父亲也没了,我一个人如何撑得起侍郎府,如何保住旬家的百年基业。”他向季青宛希冀道:“青宛,你愿意同我共同守住旬家的百年基业么?”
山风潇潇北风吹,季青宛没仔细去听旬子溪的话,她的心被他那句“母亲没了,父亲也没了”结结实实怼了一把,而今正泛着酸涩与疼痛。
旬子溪与她真是同病相怜啊,都在需要有人指点人生道路时失去了双亲,自个儿迷茫的摸索着前行。季青宛她老爹老娘去世时她没哭,奔丧的远房亲戚们暗地里都说她没良心。没人时她不知哭了几缸眼泪。她老娘说过,哭是留给自己的,笑是留给旁人的。
曾记得箐勒发癫时有说,旬子溪当年之所以会离开她,源头在是苏景找了人恐吓他,逼得旬子溪吓得松了手。纵然她如今仍觉得这不是旬子溪放手的理由,却不禁可怜他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她将酒葫芦别在腰间,以哥俩好的姿态拍一拍旬子溪的肩膀,宽慰他道:“你一定十分难过,想哭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儿也有权利去疲惫。”
兴许真是伤心,旬子溪闻言并未拒绝,就着季青宛伸出来的胳膊将脑袋搁上去,脆弱道:“那好,我只哭一会儿。”
季青宛身子一僵,绷着神经挣扎道:“其实……你不用靠我这么近,离远我也可以安慰你。”旬子溪作势要哭,季青宛忙叮嘱他:“你注意一些,眼泪别蹭我衣裳上了,冬天洗一趟衣裳不容易。还有鼻涕也不能滴我身上,我怕只用皂角洗不掉。”
旬子溪喉头一哽,突然不想哭了。
☆、委婉点
没等哭声酝酿出来,冲天高的松树林子里传来阵衣衫摩擦的声音,穿粗布衣裳的下人冒着雪走近,朝旬子溪拱手道:“少主子让奴好找,府上传话过来,说是给老夫人做棺椁的伙计从乡下来了,让少主子过去瞧一眼。”
旬子溪稍显懊丧,抬起头蹙眉道:“不是让你在山下等着么,现在过来做甚?”
季青宛趁此时机往后一连退了三步,退到旬子溪展臂都触碰不到的位置才停下来。穿粗布衣衫的下人为难的看一眼林子尽头,似乎里头有人在看着他,神情奇怪道:“这个……”顾左右而言他,“少主子快回去看看吧,府上总要有个掌事的人,老夫人的灵体不能一直搁在灵堂里不入棺椁啊。”
一壁是妞一壁是娘,旬子溪为难的紧,不晓得先顾哪边。季青宛揣着酒葫芦朝更高的山峰上爬,朝他客套而疏离道:“就此别过,节哀顺变。”
葫芦里还有一丢丢酒,她全倒进喉咙里,“咕咚”咽下去,反手将葫芦丢进一年四季流淌不休的温泉,哼着小曲儿往山上走。那里可以看到整个璧国。
旬子溪踌躇片刻,扭头跟着奴仆回了侍郎府。活人还有活头,有未来可寻,死人却结结实实的死掉了,只有眼下才能得见。
季青宛今夜爬的这座山在璧国颇负盛名,唤作旗云山,一路顺着台阶往上爬,一直爬到最高处的揽月台,便可瞧见璧国的大好夜色。王城的纨绔贵族们在揽月台周遭建了排阑干,凭栏远眺,夏季深林葱郁冬季飘雪缱绻,总有看不完的旎旎风光。
眼下夜已深,旗云山上并没有观赏夜景的游客,四周安静到能听见落雪的声音。季青宛靠着阑干,有一搭没一搭的哼一曲快要忘了的现代歌曲,任雪花在她的头发上堆积,胸中的烦闷一时竟释然几分。
果然,山水可以怡情。难怪古代的文人骚客们爱找个与世隔绝的地儿隐居起来。
身后有轻浅的脚步声响起,踩在新雪上“咯吱咯吱”作响,像推开年久失修的木头门。熏了杜若香的披风似从天际飞过来一般,将她连头带脑袋盖住,只露出半截下巴尖儿,瞬间阻隔了森森寒冷。
不用回头也知晓身后是谁。季青宛倚靠着阑干,躲在披风下托腮懒懒轻笑,似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身后人,梦呓一般道:“有时我会觉得害怕,从心底往上翻涌着、咆哮着、叫嚣着。甚么都怕,怕人、怕鬼、怕墙角的耗子。”她抬手指了一圈山下的芸芸国度,“你看,这天地这般浩大却没我容身的地方。我老头老太有些自私了,他们当初该一并将我带走的,好过让我孤零零的活在乱七八糟的世上,在阴谋诡计里谋生活。”
白缎白底的鞋子踩上一块新雪,靠在季青宛身侧的阑干上。及腰的墨发没用玉冠束起,只拣了一根暗色的发带绑起一半,另一半垂放在肩膀两侧,随着寒风招摇晃动。苏景紧一紧身上的墨色披风,照旧带了一张冰块脸来。
午后他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听府上看门的下人说,隔壁的季姑娘来过一趟,被箐勒堵在了书房外头。他原以为季青宛要睡上十五日的,没料得第十天她就转醒了,看来恢复的甚好。他隔着院墙遥遥看她一眼:气色好精神也好,身子是痊愈了。
他放心的去忙手头的事。
晚间,他正在案前起草文书,小常从墙那头跳过来,容色慌张的告诉他,季青宛提了一葫芦酒上旗云山了,连披风都没穿,此刻应当刚走出半里地远。
雪天路滑,旗云山上的碎石子又多,他恐季青宛出甚么事,一直遥遥跟在她身后,直到此刻才现身。
他了解季青宛,打她丢了酒葫芦爬到揽月台上时,他便猜到她一定想找人说说话,哪怕对方是他这个曾伤害过她的人,她也不会介意。
山下的夜景平遥恬静,苏景淡淡扫一眼季青宛,许诺一般郑重道:“这天地会是你的。”他指了指灯火阑珊的巷陌,“那里。”又指一指脚下的旗云山,“这里。”目光里透出几分浓重深情,“你想在何处容身都可以。”
季青宛回头朝他笑了笑,“怎么会是我的呢。连你都不是我的,这天地给我又有何用。”脑中划过些许微醺醉意,她抬手去暖冷冰冰的耳朵,痴痴笑道:“瞧我真会玩笑,在苏先生和这偌大天地间,我自然会选择天地。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玩笑很有意思?”
盖在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苏景虚扶住冰冷的阑干,把半边身子都靠过去,他怕极了她这样笑。许多年前,他代小王爷镇守北疆那日,季青宛给了他一个这样的笑,等到他返回璧国时,她已遍寻不着。
他没接季青宛的话茬,落雪娑娑,他替她戴好歪斜的披风兜帽,反问她道:“你拿我当甚么看?”
季青宛下意识的回避他的触碰,沿着阑干退后几步,斟酌道:“唔?当邻居,当债主,当房东?”她趴在阑干上认真道:“嘿,反正是把你当人看。”
苏景默了一瞬,抬眸看向她:“我没拿你当仇人看。”
季青宛把手盖进披风里,“唔,甚么意思?”
他又重复一遍:“我没拿你当仇人看。”
季青宛终于醒顿过来。她记得前些日子同花姐唠闲嗑,拿自己当例子教育花姐让她别在此时离开王大人时曾说过这句话,她对花姐说,“苏景拿我当仇人看呢” 。她一直怀疑苏景偷听,也曾当面问过他,苏景一个四两拨千斤把她的问题拨了回来。今儿个她可以断定了,苏景一定偷听了她和花姐的谈话。
酒意登时醒了几分,联想到方才来找旬子溪的那个下人的奇怪举止,季青宛咬一下嘴唇,思索道:“若我没猜错,方才贸然出现的奴仆是你指使的吧?”她直接拿出了证据,“同旬子溪交谈的时候,他一直往林子里看,而我也似乎看到林子里有个人影,身形同你差不离,个头也一般高。”
苏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嗯,是我。他靠你太近了,我有些不高兴,正好碰见他的奴仆在山脚等他,便花了十金让他诹个由头把旬家的公子领回去。”
季青宛弹了弹披风下的指甲,想也没想,下意识开口解释道:“旬子溪爹娘都死了,自此以后孤零零一人,跟我差不多,可怜见的,我想安慰安慰他。”
苏景似乎是笑了,语气是轻快的,眼底却凝滞不豫,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我爹娘死了,更惨的是相依为命的师父也死了,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
苏景很少同季青宛说起他的过去,五年前他俩连孩子都快要生了,季青宛左不过才知晓他有个医术超凡的师父溺毙在小水塘里。她觉得自己有点傻——若苏景的爹娘尚在人世,他肯定会提及他们,她与苏景相识数年,他一次都没提到父母这俩字。
旬子溪死了两位亲人,苏景死了三位亲人,这样一比还是苏景更惨一些、更值得可怜一些。
然眼下重要的不是旬子溪和苏景谁更惨,也不是谁更值得可怜,季青宛似乎察觉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心脏猛的跳两下,披风下的手紧张得握成个拳头,季青宛悄悄咽了咽口水。她先前做了两个猜测,一猜苏景还喜欢她,待她好是巴望她回心转意;二猜苏景并不喜欢她,只是知晓她并非抛夫弃子之人,知晓昔年一切是木流火栽赃陷害后心有愧疚,想从各个方面补偿她。
昏厥前她认为苏景待她好是因为后者,然仔细抠方才苏景所说之话的字眼,她愈发觉得,苏景他可能不单是想弥补她,极有可能,苏景他还喜欢她!
他的话怎么听都像吃醋啊。
当察觉怨怼的对象喜欢你的时候,你会作何感受?季青宛不知旁人的感受,反正她有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
回头草吃不吃得一直是亘古以来留存于世不得解的问题,再厉害的贤者也没能给出个完美的解答。然据坊间总结,回头草最好不要去吃,大多数草有毒,吃了总要后悔的。
季青宛觉得,枉论真假,她得把苏景喜欢她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她无法百分百断定苏景的心意,不能一上去就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没可能再和好如初了你赶紧收了想破镜重圆的心吧”,万一苏景不喜欢她,那不就尴尬了么。
所以她思忖良久,委婉的问了苏景一个问题:“苏先生喜欢吃菱角么?”
菱角长在七月份,现在是大雪纷飞的十二月,苏景不大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思,照实回答了:“还好,有时会吃一些。”
季青宛了然点头,趴在阑干上,慢条斯理道:“我小时候可喜欢吃菱角了,用水煮一下,撒两把盐巴,煮的软软的很入味,一个下午便能吃一锅。”她自嘲的笑笑,“人小时候都傻乎乎的,我属于其中的佼佼者,用母亲的话说,‘傻得冒泡’了。菱角两侧有尖利的硬刺,我只顾吃,一壁哭嚎着,一壁往嘴巴里塞,只品得到菱角的香甜,却忽视了唇角被刺扎到的疼痛。”
苏景垂下如星河般浩瀚的眼,敛去面上神色,他呼吸本就比旁人轻,此刻愈发轻浅,只看得到胸膛起伏,听不到他喘息的声音。
☆、打比方
季青宛远眺璧国的大好河山,意有所指道:“长大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