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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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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千里镜递给并肩立于山头的楚月。

千里镜是他为不杀军装备的独有军器之一,却是个原始的单筒望远镜。宋人已经发明了纠正眼疾的眼镜——叆叇,叆叇乃水晶石透镜片,海州州治朐山县盛产水晶,后世更有“水晶之都”的美名,本地水晶匠人透镜磨制技艺高超,入此行的不杀军秘士——秘密斗士按他图纸,制作了大大小小的圆状水晶凸片,“卖”于艾里孙带回荒岛后,谁也不知其用途,他回岛上,卷个纸筒,前后一嵌大小镜,给兄弟们一试,可吓坏了他们,也乐坏了他们,竟还有这等神物,两军阵前对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他在兄弟们的眼里,早已是神一般的人物。

楚月也见怪不怪了,她有时想,这个夫君,或许真是月亮里的人,否则,怎会有这么多化平庸为神奇的点子。

像那令海州渔民惊恐远避的火龙,其原形只不过是民间俗称“流星”的“起火”——在火药筒上捆一根细竹,宋人在节日时作烟花燃放,在战时则将细竹换成羽箭,就成了“火箭”。他在此基础上改良,令加入鞭炮行的秘士制作了一批特大“起火”和特大炮仗,回荒岛后按他图纸组装:在一个大薄竹筒内放入一支捆满大炮仗的大火箭,其引线从竹筒口下的孔中导出,竹筒身前后各装两枝大起火,引线相连,前二起火的药筒底部与火箭引线相连,使用时点燃起火,将竹筒射向天空,空中引燃火箭,自竹筒口向下射出,命中目标并爆炸,变成了原始的地对地导弹。

当日忽里赤等不杀军生士——生存斗士一试之下,兴奋不已,以军人的直觉知道这是一件划时代的军器,昼夜演射改进,使其射程愈远、命中愈精、威力愈大。他与楚月检阅之后,亦不由咋舌,所有新制军器中,惟这劳什子杀伤力最大,真如火龙再世,忙告戒部下,此物只可用于威慑,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加之于敌。想到此物尚无名字,他恭请娘子命名,楚月莞尔一笑:“便叫‘火龙出水’吧。”

他幸运地身处中国封建王朝中最先进的一个时代,华夏民族的科学技术在这时代达到一个辉煌的颠峰,他自问没本领将拥有当时世界最强大力量而不自知的祖先们导向一个崭新的时代,但将这些力量稍加点拨化为己用并非难事。

超前的思维碰上合适的环境而迸出的奇迹火花,虽不足照亮整个时代,但可以带来一线光明,即便这线光明的一瞬之后仍是无穷的黑暗,至少,留在人心上的光明不会那么快消失——“不杀”的信念,亦是如斯!

楚月手举千里镜舍不得放不,叹道:“‘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愿言蹑轻风,高举寻吾契。’世间真有如此仙境,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不过如此耳。明日,我们若能在此终老,便是神仙也不换……”

原来郁洲大岛及周边岛屿,均为海州属下东海县辖地,岛广人稀,虽地茂民丰,又处处蛮荒。这个令他俩惊叹的“桃花源”位于郁洲大岛东北端的宿城山西麓,乃忽里赤于出世游历中偶然发现,沿深幽的五羊湖东岸,顺水向南,直至海边山尽,有一狭窄小径,便可进入这三面环山、一面向海的天然“坞堡”。自千里镜观察,除了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径,陆上再无可入之路,里面豁然开朗,一片坦荡川原,山畔竺篁摇曳,安置数万人不成问题,东面临海处,有一半身浮浸于海的峻峭山峦,状如大船,成为海上屏障。

而天然“坞堡”的东面海上,便是不杀军的源地——荒岛,中间隔一半岛湾浦——高公岛,高公岛上已有人居,有山有海有滩,岛民有山民、渔民、盐民,资源丰富,大有可为,三者间距相近,遥为呼应,端的是个建立根基的好所在!

上天既予如斯美境,那人间乐土就由我来创建吧!他心中已有计较:“月儿,我们叫它‘人间桃源’如何?”

“好个‘人间桃源’,美哉妙哉!”楚月满头青丝风中飘扬,侧首绽开如雪娇颜,唇红齿白,明艳逼人,直把他看得痴了,此情此景,真个只羡鸳鸯不羡仙。

忽里赤与艾里孙在身后咳嗽一声,他回过神来,作出主帅姿态:“艾里孙调建筑行的秘士兄弟来此规划,忽里赤率生士兄弟们动手建设。哈哈,你们都憋久了吧,招兵买马、大干一番的时候到了!”

在临洪滩上逗留了大半个月的天使营终于拔营起寨,浩浩荡荡而来,安扎于海州城北砂巷外,他与楚月领二通事及一支百人队,在海州大小官员的迎接下正式进入海州城。

在他微服私访的日子,已闻海州上下传遍:郁洲岛上出个数典忘祖的小子,娶了大金国郡主为妻,回乡耀武扬威来了!所以并不指望自己将受到怎样热烈的欢迎。

前方鸣锣开道,清水净街,他骑在马上,毫无衣锦还乡的得意感,道路两旁驻足观看的老乡们,皆射来充满鄙夷与憎恨的目光,他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背脊还是一阵阵发凉。自混沌大法小成以来,他从未感受过这般浓烈的敌意,就是在伪齐的其他地界,也没有如此感觉。

或许正因为是老乡的缘故,才更遭海州人痛恨吧,可是他还要在故乡的土地上大展拳脚呢?他暗自发誓,终有一天,自己要在万众沸腾的夹道欢迎中进入海州城!

敌意将他的混沌之气完全催发,他也因此探察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乎所有的敌意都只针对他与铁浮屠兵,而对一袭汉服的楚月少有反感,他能听到不少的妇女在低声议论她:

“这个鞑子郡主生得好标致,倒像我们汉人家的女儿……”

“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小贼哪点像俺么海州爷们……”

“听说她曾经为救小贼寻死要活的,真够烈性……”

“这点倒像俺么海州媳妇儿,越看越顺眼了……”

“莫要火烧心,她总是个鞑子……”

他不由瞥了并骑同行的楚月一眼,虽然面对海州百姓们的敌视,她依然保持自然的笑容,真是顾全大局、为夫分忧的好娘子,后世的那些第一夫人们也不过如此……他的大脑灵光一闪,忽然唤过牛文低声吩咐几句,牛文又上前对伪齐海州知州——一位北宋老士人耳语一番,那知州显然为之一诧,忙唤过一个幕僚窃窃下令。楚月一一看在眼里,但不好公开相询,心中带着疑问保持端庄仪态。

不一会,整支队伍在一个繁华街口处停下来,敲锣的衙役站到街口中央,先是大敲一通,待百姓越聚越多,大声宣告:郡主娘娘有话,说自己这个海州媳妇儿第一次回乡,与海州的乡亲们送一份薄礼,凡州、县城平民,各镇、村渔、农、盐、山民,每户送钱三贯,米一石,绢一匹,明日起往州府、县衙、镇保、村管处领取……

衙役宣罢,四面百姓呈现出一片异样的安静。这一消息实在突然,楚月身子一震,随即恢复平静,已明夫君用心,心有灵犀地向百姓微笑致意。而牛文、马绉对他的敬服之情溢现于表。他内心则紧张万分,不晓得自己这一宝压得如何,又是一个见机应变之策。

他在私访中得知,海州四县二镇总人口不过三、四万户,近二十万人,便按三万户计,那钱、米、绢加起来不过费银三两,总数不过十万两白银,尚不及一路伪齐官员孝敬的一半。以他念头,只要能让老乡们接纳,即便将所有财物全送出去也不心疼,反正取之于官,用之于民,不够再去敲诈。

“郡主娘娘慈祥!娘娘慈祥……”半晌,有几个妇女先嚷起来,然后带动了其他妇女,再带动其他的百姓……那欢呼声越来越响,消息越传越广,和入者也越来越众,楚月的笑容越发灿烂,不停地向四面挥手点头。这时不知哪个鞭炮店凑热闹,“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海州的大小官员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在他们记忆里,只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场面,它通常带来的是灾难——那就是民暴,但此刻展现眼前的是举民同欢!他们却不知道,无论哪一种场面,都将是压迫者的灾难。

终于,“娘娘慈祥”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海州城,并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楚月渐渐泪流满面,毫无做作,她被这些善良宽谅的海州百姓深深感动了,自这一刻起,她已把自己看作真正的海州媳妇。

他已感应不到任何的敌意,心里也终于得意,可人儿成了他一举扭转局面的奇兵,他创造了一个奇迹,荒岛上的军器奇迹与这一奇迹不可同日而语。世间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的向背,他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做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大众的力量是惊人而伟大的,有时候也是盲从的,他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他在大篷车之役就见识了这种力量,而今,他第一次成为引导这种力量的人,而不是被它淹没的人。

“咔——”电光闪过,半空一声炸雷,刚刚晴朗的天空顷刻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至,海州夏季特有的雷暴雨降临了,欢呼的人群顿作鸟兽散。

驿馆主室内,被淋成落汤鸡的他与楚月相视而嘻,他俩又共患难了一回。

“月儿,你刚刚表现太棒了,来,亲个嘴儿庆祝一下!”

“呵呵,一边去,休想占自家便宜!”

“哎呀,浑身都湿透了,可不要着凉!月儿,快将衣裙脱了,我将你身上擦干。”

“哼!自家有不是没手。你也到那边换衣服去,可不准偷看……臭小子,你怎地在此脱衣服?”

“嘻嘻,好娘子,你帮我擦擦身子好么?”

“才不……哎呀!你又要做甚?外面那么多人在等你……”

“娘子放心,外事我都放手于二通事,还是专心我俩内事吧……”

牛文、马绉在门房陪着巴巴等待的知州程大人,闲聊了一会,见他还不出现,便自作主张:“大人,看来天使有点累了,这接风宴么,不若改日罢……”

程知州察言观色道:“二位大人,如此可好?下官岂不失了礼数,万一天使怪罪下来……”

二通事对个眼色,马绉道:“天使既为海州人,自不会为难大人,此次回乡省亲,有劳大人之处多了。而郡主所送海州百姓钱粮,就折成现银劳大人采办,万不可有私扣舞弊之事……”

程知州吃了定心丸:“凡有效劳之处,下官定尽心尽力,约束下属,绝不徇私!这里尚有三份薄礼,送于天使及二位大人,恳请笑纳……”

窗外的雷暴雨转为连绵的阴雨,弄得人心里也湿躁躁的,他故意将刺花留在城外大营,这下美了,整日躲在驿馆里与楚月厮磨,沉醉于温柔乡中,把个雄图壮志抛之脑后。

这日,他与二通事匆匆碰头后,又溜回主室痴缠楚月,可人儿娇喘吁吁之际,不期然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到底作何打算?整日窝于驿馆,就这般过一世么?”

他指着窗外狡辩:“月儿,你看外面淫雨霏霏,我哪也去不了。听驿馆里老人讲,这种天气海州常有,要持续月余呢。再说我不是令艾里孙去采购马匹了么,到时就回燕京拜门订婚……”

楚月毫不放手:“那拜门之后呢,就留在燕京做奴三年?”

啊,可人儿口气不善,好像责备他不长进哩,他赶紧答道:“当然不是,把儿子带上,我们一家仨口回海州图大业啊……”

楚月松开手,恨恨地戳了他的脑袋一下:“臭小子,枉你貌似聪明,竟看不透这一点,爹爹会让我们带走儿子么……哼,那时才图大业,不嫌迟么?这几日不准你再碰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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