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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相公看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火气消了些,又一指戳下解了穴,他那憋了一肚子的粗话顿时脱口而出:“老子干你……”
他骂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可以讲话了,忙硬生生地将后面的半句“祖宗十八代”吞回去,却已迟了,而前面说出的半截话对一个姑娘家更是不敬,只听“劈里啪啦”几声脆响,小脸上又挨了几个大耳刮子。他苦着已变了形的脸,再不敢开口。
三相公在他身上搜了一遍,除了那块银牌,一包银两,一支匕首,并无其他发现。再搜白马鞍后的皮囊,亦无所获,她难掩失望的表情,一屁股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开始了对他面对面的盘问:“小贼,你是不是金人的探子?”
“不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腰牌怎讲?”
“拣的!”
“何方人氏?”
“海州!”
“书生学功夫干嘛?”
“防身!”
“干嘛北上?”
“过江,回家!”
……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毫不犹豫,心想:“你要找老子的破绽,还嫩了点,老子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怕那后世的测谎仪也拿我没辙!”
其实他接近长江战场的目的,自己也不甚清楚。这两月来他一路打听,总算探得大英雄的消息,原来其率所部驻扎在宜兴地界,便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往宜兴赶去。
路过那个溧水镇,却意外地听到韩世忠大战金兀术的消息,他当时就犹豫起来,该往何处去?要知道,那也是后人津津乐道的光辉一战!
他两厢权衡,终选择了北上。反正大英雄迟早会见到的,因其会随着往后震烁天下的战功愈来愈出名,而韩世忠夫妇这以少胜多的经典一战一旦错过,将再无机会看到,不可不说是个遗憾。
而更诱惑他的是,他可能是这时代唯一知道金兀术如何脱身的人,他当时的另一想法就是,如果他将这天大的秘密预先透露出来,那金兀术所部岂不全军覆灭?改写历史的机遇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天!他却只有仰天长叹,因为他随即体会到了预知结果却不能改变结果的痛苦,大约先知们都经历过这种痛苦吧,如果真有先知的话。
先知们要遵守不泄露天机的天条,他却要遵守对心上人发下的誓言“不杀女真一人”。而他如果泄露了这一秘密,便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那十万金军无异于死在他的手里。
本来他还为自己在那几个乡镇的“壮举”沾沾自喜,既救了宋人,又没杀金人,两全其美。谁知天底下本罕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如何两全其美,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壮士断臂,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可以斩断对完颜楚月的那份情吗?
不!他不后悔自己发下的誓言,也不怕那违誓后万箭穿心、天打雷劈的死法。他只怕失去自己,失去自己爱人与被爱的信念,更不想经历过后世的那场情殇之后,在另一个获得涅槃重生的时代再次走进心坟。
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是身为人类的悲哀,亦是身为人类的幸福,一定要遵守对爱人的誓言。那日他在客栈里望着如血的残阳,制止了自己对爱情的动摇:楚月,你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落日。
所以,他可以说是漫无目的地接近这个战场,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情吧。但人在江湖,真的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嘛,他不久就发现自己想法的可笑了。
三相公对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将信将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时大感踌躇。再想到自己的枣红马也跑丢了,更觉心烦,她还要去大江上杀金贼呢。她忘了自己是不敢杀人的,却又如何杀金贼。
“得得得。”这匹白马又回到了官道上,已是下午,前后见不到几个人影,想是都赶至前方了。其实从溧水镇至镇江府不过快马一天的行程,但这以邮驿为主要功能的官道遭南下的金兵破坏,变得坑凸不平,障碍遍布,再加上长江战场的不断西移,是以他们这一路追随,已是离开溧水镇的第四日。
路上不断有残破的长亭和驿站过去,与复苏的大地相较,愈显凄凉。
“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让小可坐起来好吗?身子都麻了。”他甜甜地大拍马屁,三相公只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的手脚给带子绑住,像个大麻袋似地趴在她前面的鞍上,一颠一颠的,很是滑稽。
原来三相公思来想去,他还是大有奸细的嫌疑,不能放走,她却没空继续审他,又要用他的马,只好这样带着他赶路。
他这般姿势当然不好受,不住哀求:“小姐,放了我吧!换个姿势也行……”
三相公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加快速度,他在肚里早将对方的祖宗一万代都骂了个遍,终于想了个法子:“我要大解!”
三相公只认定他又耍诡计,还不理睬,他豁出去了,连打了几个响屁:“你再不放开我,就拉在裤子里了。”
姑娘家素爱清洁,三相公不禁捏住鼻子,皱起眉头娇斥道:“亏你还受过孔孟之教呢,真是有辱斯文,不知廉耻。”
“小姐岂不闻,人有三急乎?”他摇头晃脑地调起文腔,心道:“老子本就不是孔老二的徒子徒孙。”
三相公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他下马,解开绳子,将他推在路边的一个大坑里,她则在上面看不到的边上监视。
他借屎遁的想法破灭,在坑里骂骂咧咧地活动着酸痛的手脚,装模作样地解下裤子,蹲下来,撒了一泡尿。
哗哗的水声听在三相公耳里,她的脸不禁羞得通红,啐了一口,牵马远远地行开。
他磨磨蹭蹭地爬出坑来,看到她满脸通红的俏模样,在男装下别有一番风情,心里一动。复想到完颜楚月,忙将杂念撇开。
天色渐黑,三相公不停地催马快行,她可不想跟这个不文不武、不三不四的臭书生在野外过夜。
远处的官道旁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物,三相公心中一喜,急驰过去,竟是一座未遭破坏的驿馆,两盏昏黄的灯笼挂在门檐上,门口立着两个持枪站岗的士卒,豁然是大宋兵服。
惯进出兵营的三相公心中涌起了一阵亲切感,勒马踩镫下地,向门口走去。黑暗中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两宋兵警惕地挺枪发问:“站住,什么人。”
三相公一抱拳道:“军爷,俺从宜兴来,路上抓了一金人的奸细,交你们审问,顺便借宿一晚。”
他不由暗叫“苦也”,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姑娘家还好对付,宋兵们只怕没这么好相与了,自己性命堪忧埃
闻得此话,又从声音听出来者的年纪甚轻,两宋兵对视一眼,松口气。其中一额带刀疤的宋兵道:“原来是个义士,好,请解奸细随我进来。”
两宋兵一个在前给三相公引路,一个在后押着他步入驿馆。拐过照壁,穿过一间昏暗的房厅,一座被十几根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内院出现在眼前。一阵奇异的肉香飘来,他的鼻子不由贪婪地连嗅几下,咽了下口水:“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注目过去,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情景:在院中间的一堆篝火上烧得沸腾的大铁锅旁,一个光着膀子的强壮宋兵手持利刃,在一个被捆在板凳上、口塞破布的精赤汉子身上切着。看那汉子头上的发型,分明也是个宋人。那宋兵一刀下去,那汉子的身体便一阵抽搐,竟是个活人。随即一片血淋淋的红肉扔进了大铁锅里,锅边另有几个士卒正咬着挑在手中刀尖上的肉……
他找不到可以形容眼前情景的词句,整个人都僵住了。天哪!在百姓口中流传的溃兵食人之事竟是真的,而且是如此残忍的活杀,即使在宋人眼里凶恶无比的女真人亦不会如此吧。人吃人!这作为人类最悲惨的事就发生在面前,他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吐起来。
靠前而看得更清楚的三相公身子剧抖,用完全变了调子的声音尖呼:“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便听她一声闷哼,他忙抬头看去:被这怵目惊心的一幕惊得方寸大乱的臭丫头被身后的宋兵轻易地击头晕去,再以一条绳子将她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哼,武功高又怎样,临敌经验太差,若换了自己……”他暗自嘀咕,只怕也好不了哪去,毕竟这情景太……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走过来询问,俩宋兵嘻嘻笑道:“送上门来的肥羊,又够大伙儿吃几天的。”
他听在耳里,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瘫在地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昏过去,这种精神折磨较肉体之痛更甚。便看到那头目蹲下来捏捏昏迷中的她的脸蛋:“看你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
小头目忽然眼神一变,射出一道淫光来,显是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他心呼不妙,只怕臭丫头死前还逃不过一番凌辱。咦,他这么关心她干嘛,这一切还不是她害的。
不料小头目干咳一声,竟没点破道:“先把这两小子扔到柴房里。”
俩宋兵一人一个,将他俩拖到了一旁的柴房里。他有些明白了:大概小头目想独占这个大美人吧。
他像死猪一样地被人拖来拖去,因为他两脚发软,站不起来了。他看着横在地上不醒的她,不由恨上心头:“活该你被人先奸后吃,谁叫你把老子当作奸细,痛快!”
复想到自己也摆不脱被人吃掉的命运,哪里还痛快起来。他哭丧着脸坐在柴房里的一块空地上,琢磨着解开别在身后双手上的绑绳,唉,臭丫头绑得真结实,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难道就坐等着被人活杀涮吃吗?他恨恨地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臭丫头,醒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下一起玩完,你开心了……”
那不敢想象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死法,还不如现在就撞墙或咬舌自尽,可惜他连这点勇气也丧失了。好死不如赖活,多挨一刻是一刻,到时再自尽也来得及,他这样宽慰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窗口的月光,尽量想着跟完颜楚月在一起的日子,缓解心中对那种死亡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中传来一阵洪钟般的声音:“尔等这些败类,打不过金兵也罢,却如此残害百姓,干下如此天人共愤之事,我和尚超度尔等来了。”
他愣了一下,有没有听错,有救星到了?接着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的人声和兵器的声音:“老秃驴多管闲事,把你也涮来吃了……”
几声惨呼响起,他忙不迭地祈祷救星的功夫要高明,一面爬到门边,从门缝里窥探:只见铺满院内每一个角落的月光中,一个身着浅色僧袍的大和尚,空着双手,脚底像安了弹簧似地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数十个宋兵持刀持枪围着他追杀,却被对方每一落地就掌毙一人。
这满脸乌须、头皮锃亮的大和尚在他的眼里不啻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他有一种想扑上去吻他脚趾的冲动,还是我佛慈悲啊!他擦去眼角的热泪,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从门缝里他看得真切:有两个吓破了胆而临阵脱逃的宋兵正分头跃向屋内,那大和尚白蝙蝠般地掠过去,一眨眼间,两人的去势由向前变成向下,在大和尚转到另一处又一拳将另一个宋兵击飞起来的时候,那两具尸身才刚刚落地,尘土溅起。
哇!这救星的功夫岂止是高明,臭丫头的本领已够他惊叹的了,而眼前的大和尚,似乎惟有“叹为观止”四个字才可以形容,中华大地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这一刻方省起自己誓言的可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