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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聆摆手。
“大家稍安勿躁,我只说这功德券不是户部的功德券,不是石琮秀的功德券,并未说不是朝廷的。户部的功德券,为的是曲江水患,为的黎民天下,功德款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终还之于民。可京兆尹又不是户部开的,户部可以在这里卖东西,其他人也可以,至于这发售之人……”石聆回过头,笑着看了看脑门冒汗的京兆尹,“石聆不便乱猜,恐怕只有京兆尹大人才知晓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就来问大人吧!”
“石琮秀!”
她不要脸了!简直太不厚道了!京兆尹此刻恨不得跳上台掐死她。
“你这算什么?祸水东引?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户部摘出去!”
“这事本来就与户部无关。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石聆没有为难大人的意思,百姓只是求个答案,你照实说便是,难道还要替身后之人担责任吗?”石聆别过头,预期不屑,“那大人高义,石聆敬服。”
“你——!”
不待京兆尹说完,台下百姓再度失序,一起涌着向前推挤,几乎推得临时搭起的太子摇摇欲坠。赵幼贤见状,二话不说上台将石聆带了下来,他走到京兆尹跟前,冷笑道:“大人,有句话还是要提醒您,我父王昨日从宫里回来,似乎是说,皇上的病情有了起色。大人,这天下还是陛下的,大人可不要一时糊涂,误入了奸人圈套。”
景仁帝还没死呢,别这么快急着跟新主子有难同当比较好噢。
“可是……”京兆尹顿时脸色惨白,“太子”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忽然间,街角再度传来马蹄声,伴随着还有高声大喝:“圣旨到!户部石琮秀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脑正在逐步恢复中!
可以倒计时啦!
☆、命运
京兆尹门前跪了一地的百姓,圣旨宣石聆进宫,这一次赵幼贤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聆被带走。石聆一走,百姓没了人追问,便又将矛头指向京兆尹,京兆尹不胜其扰,最后索性紧闭大门,概不见人。
百姓便是群情激昂,也还没有胆子顶着官兵硬闯衙门,毕竟眼下是朝廷对他们有所亏欠,若他们真做出打闹京兆衙门的暴行,赔了的钱怕是就真的回不来了。百姓中大多是些嗓门比胆子大的小商贩,耍嘴皮子起哄在行,很难对官府造成什么威胁。
于是这一场维持了近一天的闹剧在黄昏时分终于散场,不了了之。
此时,石聆走在朱红的宫墙下,同样是进宫,这一次却和上次不同。
领路的是她所熟悉的景仁帝身边的秦公公,周围也没有太子的人,他们一路安安静静地绕过了大殿,进入了御花园。
看出石聆的犹疑,秦公公回过头,含笑抚慰道:“姑娘莫惊慌,陛下尚在病中,此刻在寝宫修养,由陈贵妃在跟前侍疾,陛下特意嘱咐了,就带姑娘直接去辉夜殿。”
石聆颔首道了声“是”,静静跟随。
辉夜殿前,石聆果然见到了平日里眼熟的面孔,这些都是景仁帝的近侍,不可能被太子收买,那么这一次召见他的,当真是景仁帝本人了?
辉夜殿前有一间小书房,是景仁帝年少时习字看书的地方,被在这里召见过的臣子,开朝以来,屈指个数,但无一不代表着帝王最大的信任。石聆有些受宠若惊,又想到景仁帝尚在病中,在书房见她总比卧室见她好,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书房取名写梦斋,帝王乃真龙天子,连梦境都意味着天兆天启,但抛开这一层身份,少时的景仁帝也只是个有点文艺的青年罢了,这样想来倒也浪漫。
石聆跟着秦公公来到书房门口,秦公公通报后,门由内打开。
石聆却是怔住。
开门的人她认识,只是上次见面时并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只做寻常人待之,如今看来,莫名波动。
门内的女子明眸皓齿,挽着高高的飞天髻,顾盼间光彩夺目,艳丽无双。
石聆当下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陈贵妃和蔼一笑,道:“你是个好孩子,难怪六儿始终挂念着你,快进来吧,陛下等你多时了。”
屋内并没有其他侍从,否则也不会由陈贵妃亲自来开门,连秦公公也退留门外,并未随入,态度十分慎重。
“陛下,石女官来了。”
石聆绕过屏风,见龙案前空无一人,再一转头,见软塌之上,景仁帝面容消瘦,疲倦地依靠着明黄色的软垫,看向石聆的目光依旧如常。
“户部石琮秀,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晌无声,石聆不由有些紧张,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头顶传来叹息声。
“罢了,起来吧。”景仁帝开口,声音虚弱几分,但不失帝王威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石聆看着景仁帝的病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这是个勤奋的皇帝,不然也不会刚过四十就染了一身的过劳病,景仁帝治理的明珠朝,虽算不上盛世,但他的许多理念都是十分先进和开明的,从他破格录取自己这个女儿身为官便能看出,他是一位心系国家的皇帝。只是治理国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他的子孙后代能将他这些好的品质继承下去,盛世不远矣。
可惜,上辈子赵征不知道珍惜,这辈子的太子又是个庸才,明珠朝的命运着实多舛。
“陛下,臣不委屈,臣只盼陛下早日康复,有陛下龙威在朝,妖魔鬼怪自会退散,天佑我明珠。”
妖魔鬼怪是谁?不言而喻。
景仁帝听闻,面色稍许缓和。
“今日之事,朕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朕已经下旨,命太子将他的功德券原价回收,至于补偿……总要有一些,但是现今国库吃紧,怕是只能开些空头许诺了,你且和蔡徵商量一下,那老家伙在户部待了一辈子,最会玩弄这些条款。”
石聆惊讶。
他没想到景仁帝醒来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动静。
二期功德券不设门槛,卖出去的可不是小数目,如今趁着钱还没被太子挪用,原价回收,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虽然信誉会受损,好过之后民心动荡,有损国本。这对老百姓来说,固然有些无赖,但出了如今的乱子,钱还能回到手里,他们也不会再有怨言。
只是,这真是一巴掌狠狠地打了太子的脸。
太子的信誉在民间怕也荡然无存了。她本以为,景仁帝召见她,应该是要她收回白日对外所说的话,一人把功德券的罪名担起来,以保全太子。如今景仁帝这样,是彻底放弃太子了吗?
“陛下,您这样……”
“不要说了。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景仁帝长长的叹息,“这样的太子,朕若还托以江山社稷,朕愧对列祖列宗。”
石聆表面镇静,内心却已波涛惊涌。
景仁帝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
“后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只有一事,朕今日想问问你的意思。”景仁帝看过来,他像是刻意收起了威压,不再以帝王身份,反而好似一个亲近的长辈,“我看六儿这孩子很喜欢你,你呢?”
石聆一怔。
“我什么?”
连自称臣都忘了。
景仁帝显然没想到石聆会是这般反应,一时怔忪,倒是陈贵妃掩口“噗嗤”一声笑了。
“陛下是问石女官,可愿意做皇家人。”
怎么做?
关键时刻,石聆总算把住嘴门,没有把这个蠢问题问出来。
赵六是凤子龙孙,嫁给他,自然就是皇家儿媳,不就是皇家人了么。可是这话题也太跳跃了,他们是怎么从国家大事突然谈到儿女私情的?
“石姑娘,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昭告天下了,本宫也不放提前告诉你。六儿并非真正的安阳世子,他其实是本宫的亲生儿子。”陈贵妃缓缓道来。
当年沈氏独大,年轻的景仁帝还没有力量在朝廷培养自己的势力,后宫也是由沈皇后把持。为了自己的儿子既嫡又长,她在后宫使劲手段,其他妃子的孩子不是小产,便是生下不久便夭折。陈贵妃当时还不是一宫之主,尽管她尽力小心,可身子还是出了问题,幸运的是,那个在她饮食里下药的宫女是陈贵妃贴身侍女的同乡,不小心说漏了嘴。在太医的抢救下,这个孩子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
陈贵妃知道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又看这孩子因胎里带的毒而身体虚弱,在宫里多半是养不活。于是,她把孩子送到了自己妹妹所在的郡王府。郡王妃当时刚好也在孕期,而郡王妃因胎位不正难产,孩子下生一个时辰便夭折了。于是孩子被送出宫,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唯有陈贵妃和郡王妃二人知晓。
原本,陈贵妃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
她不求儿子飞黄腾达,赵幼贤出生在郡王府,生来受封世子,一辈子少不了荣华富贵,只要当个安乐王爷就好。可就在不久前,皇上重病,特意召了她近身侍奉,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景仁帝早就知道了。
他不揭穿,一来是还没有放弃太子,二来也是还没有机会。如今太子越来越过分,且已经彻底亲近了沈氏,储君之位自然只能另择人选。赵幼贤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心性他是信得过的,又是他所喜爱的陈贵妃所出,自然就成了不二人选。
此刻,石聆还不知道,秦公公正奉命传旨,外界已然风云变色。
石聆与其说是震惊,还不如说是觉得“原来如此”。
她本就疑惑,上辈子赵幼贤明明是陈贵妃所出,这辈子怎么就变成郡王世子了。如今才知道是一开始的命运线就出了变动。赵幼贤不是在皇家长大,和赵征的成长轨迹截然不同,自然也造就了不同的性格。
她实在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是否有罪我的手脚。
如今的赵幼贤,她不敢说是了解十分,却也相信他绝不会如上辈子一样感情用事,误了天下。
这结局,她倒未曾想过。
只是沈氏重权在握,又有兵将在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景仁帝这番作风过于强硬,恐要出乱子。
“陛下,此事尚可从长计议,臣怕……”
景仁帝挥手:“朕何尝不想从长计议。你一定觉得如今为了一个功德券,朕过于不念父子之情。但你可知,他背着朕私底下做了多少蠢事。晋阳知府白树德已经在大牢里招供,千金符一祸是沈氏和东宫的人所为,申屠威虽然还没醒,但是王焕也查出了偷转赈灾银两勾结拓国皇室的正是东宫,目的就是为西南军补充军备,如今太子为了他的好外公,更是公然坑骗百姓的钱财……你说说,这些祸国殃民的事,桩桩件件都有他,他和他母亲一样,心里只有他的好外祖家,这哪里像是一个储君?”
这样容易就被人拿捏在手里,明珠朝未来岂不是注定要姓沈?
“可是若沈氏势大,若是……”
“没有时间了。”景仁帝道,“他若敢反,朕当年能让他臣服于朕,今日就能再让他跪在朕面前一次!这个天下,必须平平安安地交到下一个皇帝手里。”
这里说的,怕是即将要认祖归宗的赵幼贤了。
不知道赵幼贤是否知晓此事?
石聆回想过往种种,她想,赵幼贤应该是知道的。一个带着上辈子记忆的人,又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说远了。”景仁帝又咳了咳,“石家丫头,朕听国师说过,你似乎与六儿有些冥冥之中的姻缘……朕不懂,朕只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