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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掌柜也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
孙璞玉已至门外,程姑总不好拦着,便侧身让路。
孙璞玉进了屋,见屋内烧着炭火,暖意融融。才是深秋,照说不至如此,但这季节虽无冰雪,却也阴冷。石聆病中,自是受不得的寒,早点了炭倒也没什么。
怕熏着她,炭火后面隔着帘子,孙璞玉犹豫片刻,到底掀了帘子进去。程姑见状,匆忙跟上,倒是腊九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姑想的透彻:让外男进闺房探病是无奈之举,若再独处可就说不过去了。
孙璞玉也算是极重礼法之人,只是此刻却顾不了这些,实在是在看到帘子内的身影时,他心口像堵了一样难受。
眼前的小姑娘,宛如没有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是木然的,连一丝表情也没有,见到人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活在别的尘世。石聆此刻就披着单衣,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简单的辫子垂在身后,头上一丝装饰也无,越发衬得人素淡消瘦。尤其是她的眼睛,空洞无声,没有一点活着的气息。
孙璞玉对着眼前这个石聆,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石聆从前的样子,针锋相对时,妙计横生时,款款说理时,或犀利,或冷漠,或欣悦,或耐心,哪一副都是栩栩如生的鲜活样子,独独眼前这个,没半丝灵气,就只是个空壳,人根本不在里面。
忍住心中难受,孙璞玉问道:“她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知道。”程姑无奈地道。
不是不能,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能不能。
“倒是乖顺得很,晓得吃药,我每日喂她米粥,她也都喝了。虽然懂得咀嚼吞咽,也只是本能之举,跟她说别的什么,便没有反应了。还有……”
突然,孙璞玉一惊,猛地上前,激动地唤道:“琮秀姑娘,琮秀姑娘?”
程姑叹了口气,他知道孙璞玉为何惊讶,初见时,她也是如此,以为是姑娘对外界有了反应,可后来才知道,这大概也是她身体的“本能”,跟她是否醒来并无关系。
孙璞玉似乎无法相信。他抬手,轻轻抹去石聆眼角的泪珠,不甘心地又换了两声。
“每日醒着的时候,总会哭这么一次。大夫只说这是心中郁结,因不能说不能言,哭出来倒是好的,兴许哪天哭够了,心头的愁解开了,就好了。”
只是,这好端端的姑娘,瞪着眼睛,却没有半点神采,每日还要吧嗒吧嗒地淌眼泪,叫谁看了都难受。
石聆是个好掌柜,年纪虽轻,但做事井井有条,对伙计也好。程姑家的男人便是在锦绣坊当伙计,自己则做些缝纫和绣活儿填补家用。石聆对他们向来很大方,所以她是真心的希望石聆快点儿好起来。店里的人都知道,石聆如果垮了,锦绣坊又要变成老样子,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
尽管石聆毫无反应,孙璞玉还是坐下与她说了会儿话,内容无外乎锦绣坊平安无事,叫她放心,安心养病,这次她欠了他大人情,日后可得帮泰和商行出谋划策云云。若是从前,腊九听了保准会气得跳起来,这会儿却只觉得难得,难得这孙大少还愿意在石聆身上费心思。毕竟,掌柜的变成这样,外面多的是等着对锦绣坊落井下石的人。
孙璞玉还有偌大的家业要打理,能抽出片刻来探病已是不易,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看着孙家少爷匆匆的背影,腊九不禁叹气。
程姑还在埋怨他做事莽撞,见他这样,倒觉得好笑:“我还没怪你,你叹什么气?”
腊九道:“我是叹这孙少爷。原以为是个奸猾之人,想不到聆姑娘出事,出手相帮的却是他。我早早便给莞姑娘和袁掌事写了信,如今十几天过去,却是一点儿回音也没有。聆姑娘对莞姑娘也算有恩,平时也罢了,如今聆姑娘出了事,他们还是不闻不问,未免……叫人心寒。”
程姑听了,却劝道:“京城千里之外,形势怎样你我都不知,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你啊,倒是一心向着姑娘,连东家也编排起来。”
“便是多忙,回封信又能用多少时间?袁掌事忙,莞姑娘也忙吗?再说了,难道孙少爷便不忙吗?这一对比,就把人给看清了。我看这次聆姑娘要是病好了,肯定不会再拒绝泰和商行的邀请。到时候锦绣坊又没了掌柜的,看王家怎么办!”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谁还没有些无奈?有些事,不是这么计较的。”程姑责备道,“好了,姑娘的药都凉了,快去叫厨房热热。”
办完了程姑交代的事,腊九心中郁闷,又回转了铺子,却见几个伙计在门□□头接耳,对着外面比比划划。腊九刚想上前训斥,可顺着他们的目光向外一看,顿时头一大。
只见锦绣坊正门的房檐底下坐了个大和尚,拿着个木鱼有节奏地敲着,引得来往之人注目。
腊九小时候被个道士坑过,以至于后来见到这些神神叨叨的就头疼。心说这哪儿来的缺心眼的大和尚,哪儿不好坐,非要跑到锦绣坊屋檐底下,他倒是凉快了,这不是给人添堵吗?这不会又是彩衣轩派来找茬的吧?
腊九推开门两边儿的伙计,走近一瞧,那大和尚眉宇中正,宝相庄严,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竟好似真的在念经做法。不过随即腊九又提醒自己,可别被这些神棍给骗了。当初要不是一个疯道士跟他娘说他将来能做大官,家里怎么会倾家荡产供他念书,到头来他根本不是这块料,两个秀才也没考下来,还因为读书的事挨了爹娘好几顿打。
这些怪力乱神,杀千刀的怪力乱神!
“喂,大和尚!”腊九凶巴巴地道,“你要化缘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布庄不是酒楼,去去去,街口有家面摊子,那家老板娘月月都要上庙里烧香的,你去找他们吧。”
那大和尚睁开眼,却是笑呵呵地道:“施主此言差矣,贫僧并非为化缘而来,实乃贫僧本就与此处有缘。”
“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腊九不耐烦地道,“你是想说我骨骼清奇生具慧根啊,还是想说我家宅子风水不好有妖孽作祟啊?哎呀我想到了,你应该是要说,我家现在是否有病人,而此病唯你可解对吧?”
毕竟石聆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了,稍作打听就能知道。这些神棍,开口闭口就是那么两句话,腊九都会背了。
不想那大和尚并不动气,和气又耐心地道:“施主此言又差矣。贫僧确实为你家中病人而来,只是却不为治病。”
“不治病?那你更不该在我家门口挡生意啦?”腊九不耐烦地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大和尚纹丝不动,只笑道:“施主可愿与我打赌,贫僧可断言,三日后石掌柜便会恢复如常。”
腊九一愣,想了想,随即又笑自己笨,怎么还上这种当。
这大和尚看来是神棍中的高级货,功课做得比较到家。于是腊九冷哼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那大和尚果然没有拒绝,却笑着比出了三个指头。
“这是……”
“不多不多……只要让贫僧在此地诵经三日,你家掌柜自会痊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石聆还在做梦,这几章稍微介绍一下外部时间线。
☆、23、献宝
深秋时节,冷暖适宜,恰是一年里气候最舒适的时候。只是孙家内宅里此刻却有些压抑,连下人们都紧闭着嘴巴,便是在园子里也不敢说笑一二。只因这内宅的女主人,此时还被老爷子禁足在家思过,大好风光与之无缘,孙大夫人心情自是不好。偏孙大夫人又是个喜欢拿下人出气的,大家自然要绷紧了,老实起来。
因着上次闹出了笑话,孙大夫人廖氏被罚禁足,在院中与自己生闷气。其实即便是不罚她,她也是不愿出门的。那日的事,一园子的丫鬟小厮都看见了,如今她只要一出了房门,就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摘她,嘲笑她。
最让廖氏郁闷的事,这事她的好姐妹,准亲家,知府家的白夫人和知府千金也看见了。白夫人面上虽然没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那白家姑娘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八成以为自己是个蠢婆婆,连着也不愿嫁给她的儿了。
廖氏想亲自到知府家登门解释,可是这事儿说白了着实碍不着白家什么,吃亏的是他孙家,她以什么理由去说?若不去,又怕白夫人心里对她有所不满,让这心结越结越深。想来想去,竟是怎么做都不合适。
廖氏顿时又记恨起这事的罪魁祸首。
她就说了,这么一个样貌平平,又不知礼数的女子,阿棋怎会看得上?既是来结账的,为何不说清楚,分明是一开始就存了坏心思,就是心虚!更可恶的是,见她把凭据撕了,她竟还在一旁嘲笑,害她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这个女子的心肠简直太恶毒了!
不行,想来想去,为了儿子的将来,她还是得给白家一个交代。自己此时尚在禁足,不便出门……不如叫儿子去走一趟,备些厚礼,既显得有诚意,又能叫阿棋在白夫人面卖个乖。不是她自夸,她的儿子,但凡人见了的,还没有说不好的。上次见面,她眼瞧着白家姑娘对阿棋是有意思的,儿儿子努努力,说不定这门亲事就成了。
廖氏越想越觉得对,当下便唤了人来:“去把少爷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丫鬟得了吩咐匆匆去了,却是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回转,禀报道:“回夫人的话,少爷院子里的人说,少爷一早便出门了。”
哎,那可不巧了。
廖氏皱眉:“是去商行了?”
“也不在商行,听说是去锦绣坊了。”
廖氏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丫鬟吓得腿一软,双膝跪地:“夫人息怒,是少爷院子里的香兰说的,奴婢只是如实禀报。”
香兰?那不是儿子身边的大丫鬟?
廖氏攥紧手心,心中愤愤。
锦绣坊,又是锦绣坊!锦绣坊是个多大的地方,孙家在商界又是个什么地位?什么生意要他这个少东家亲自出面?想也知道又是那个臭丫头搞得鬼。
这个石聆,真是阴魂不散!
“去!把香兰给我叫来,我有事要问她!”
与此同时,锦绣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石聆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每日大半时间都睡着,醒了也好似个木头人。锦绣坊的伙计们心头压着这块石头,也提不起精神做生意。
孙璞玉依旧日日登门,每次都要带些东西来。一开始他如往常般带些补品或点心,后得知石聆根本吃不下,就又挖空心思搜集些新奇玩意儿,看看能不能引起石聆的注意。
这日他从商行的杂货铺子淘了一串做工颇为精巧的九连环,想着这东西给石聆摆弄也许合适,便高高兴兴地来献宝。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叫人心烦的木鱼声,孙璞玉扫了一眼门口的和尚,露出些厌烦的情绪。
三日前,锦绣坊门口就多了这么一副奇景,一个长相喜庆的大和尚整日在锦绣坊门口诵经念佛。旁人都说是因为锦绣坊的掌柜中了邪,所以才有高僧在此做法。而“高僧”不只对锦绣坊分文不取,连过路人的施舍也不收,只说他与锦绣坊有缘,若收了东西,反倒坏了缘分。
听听,这一看就是高僧说的话,看来这锦绣坊真的有妖孽,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先是掌柜的跑了,又来个掌柜不管事还天天往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