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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县点头:“这也是无奈之举,你身为石氏长女,抛头露面的确不合适。”
石聆却摇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民女经营锦绣坊一年,如今突然撤手,铺子运营一度陷入艰难。民女愧对恩公,内心十分焦虑,便委托父亲另觅一良才,接手锦绣坊掌柜一职。民女想,这样也算对恩公有个交代。”
宋知县略一思索,道:“你这样,也并没有什么错。”
“不对,错了。”石聆抬起头,恳切地道,“大人,我这样做是错的。”
宋知县凝眉:“何错之有?”
“大人有所不知。当日我休书一封加急送去京城,信里说了请辞一事,之后,我为叫老父安心,未得回函,便擅自辞了锦绣坊所有的差事,做了甩手掌柜,这是其一。更错的是,我虽然受淮阳侯府委托管理锦绣坊,但我并没有权力转让淮阳侯府赋予我的权力,也就是说,我没有资格指任别人来代理我的工作。这是其二。”
宋知县被她说得有些迷糊,他示意石聆停下,自己思索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样说来,你的确有错。”见石聆欲言又止,他下意识地道,“怎么,还有其三?”
“禀大人,有。”石聆老老实实地道,“就在前日,民女收到了淮阳侯府的回信。”
“信上如何说?”
“恩公很生气,斥责民女背信弃义,不负责任,将铺子托付给了不妥之人。”
石聆说完,韩氏表情一变。
宋知县追问:“何为不妥之人?”
石聆感觉到身后两道毒辣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道:“恩公说,父亲所委托之人,并不懂得经营,又刚愎自用,不听劝告,导致锦绣坊损失了好几笔重大的生意。更甚者,这个人还监守自盗,挪款私用。恩公为此十分恼怒,不仅斥责了民女,还扬言必定追究。民女心中有愧,又恐父亲担忧,并未将此事告知,因此才有今日之事。民女自知有愧于淮阳侯府,便主动与衙役大哥来县衙认罪。”
石聆露出些怯弱之态,似是着实无奈,但是她言辞确切,表述清晰,倒并没有慌张之相。此事,在场众人听得明白,说白了,这事虽因石聆而起,背信欺诈之事却并非她所为。倒是这石家老爷,为了自家名声,逼得女儿忘恩负义,又识人不清,害了锦绣坊。怪不得石聆一口一个替父认罪,倒也合情理。
石秉荣此刻却有些傻眼。
他如今满脑子都只有一件事:监守自盗,挪款私用?怎会如此?那人是石聆亲眼相看的,又是多年老友推荐,怎会是这样的人品?如此事是真,石聆倒真是独自承担了许多事,难道女儿真是为他好,反而是他错怪了女儿?
石老爷径自糊涂,没注意到身旁的韩氏脸色发白。
石聆会那么好心?她才不信!可是她曾与韩成千叮万嘱,务必盯紧那个书生,锦绣坊的账务她也算得仔细,她固然近日手头宽裕些,可也不敢大挪大用,更不要提惊动京城的淮阳侯世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知县思索片刻,正要开口,却听身后的师爷低声唤老爷。他附耳过去,听了片刻,面露惊色:“当真?”
师爷摸了摸额上的汗,再三肯定,又从袖子里抽出书信递过。
宋知县低头看信,越看脸色越黑,最后竟是一改之前的和气,怒斥道:“石秉荣何在!来人,传石秉荣上堂!”
石秉荣此时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他眼见宋知县面色不善,心里打怵,面上只是强作镇定。
“见过知府大人。”石秉荣上堂,在石聆身边跪下,时不时地瞟向这个女儿。
方才石聆背对着众人,他看不清晰,只觉得石聆声音清澈缓和,将事件款款道来,不急不躁。如今从旁看去,才觉得震惊,这个孩子竟是没有丝毫慌张之态,十分沉稳。
石秉荣明白过来:她根本就不怕。
可是她怎么能不怕呢?连自己这个半百之人在公堂上都会打怵,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胆识?
宋知县见石秉荣瞪着石聆,更加不悦:“石先生,我素来敬仰石家清名,你爱女之心虽然可叹,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你可知你险些铸成大错!”
石秉荣拱手道:“秉大人,那刘书生乃是友人所荐,老朽的确未曾想过此人人品有异,着实惭愧。只是,此事若属实,理应立即捉拿那书生,我父女二人固然有错,却也不至于此吧?”
“好一个不至于此!”宋知县一拍惊堂木,将手中信件抛落堂前:“石秉荣,这是淮阳世子亲笔,你自己来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石秉荣一惊,他展信一看,顿时神色一僵,额角冷汗溢出。
“这……这怎么可能?”
诬陷朝廷命官?这是怎样的罪名,他石家如何担得起?石秉荣有些慌神:“绝无此事!我石家受圣恩庇佑,世传御赐金扁,忠于朝廷,忠于天下,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这从何说起啊!”
宋知县冷笑:“绝无此事?来人,将证据呈上。”
“是!”之前捉补石聆的衙役此刻上前,手里奉上一本账本,道,“大人,这是方才衙差在石府搜到的账本,正是锦绣坊缺失的那一本。”
石秉荣一愣:“账本?可是在阿秀房中?”
难道这丫头蒙骗他,根本没有交出锦绣坊的实权?
石聆对此并不言语。
那衙役却道:“此物乃是自石家主母韩氏房内发现。”
石秉荣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
惊堂木响个不停,声声敲击着他的脑海,不一会儿,一脸惨白的韩氏便被押上公堂。那些衙役对韩氏可不太客气,将人往堂上一按,都能听得到膝盖磕在地砖上发出的响声。
“韩氏,你与那姓刘的是何关系?为何失窃的账本会在你房中?”
石秉荣此刻脸都绿了,若非人在公堂,他简直想去踢韩氏一脚。
“恶妇,你这恶妇……你……你说!你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石秉荣手心盗汗,几乎跪不稳。
韩氏家中的二爷乃是当朝侍郎,若韩家插手了淮阳侯名下的铺子,这事让人知道,那可不就是坐实了“结党”的罪名。怪不得淮阳侯府会勃然大怒,怪不得会说他石家诬陷朝廷命官。如今朝局不稳,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被御史参到朝上,恐会引得圣上猜疑。为人臣子,最忌讳不过如此。
韩氏瞧见石秉荣那恶狠狠的眼神,心便凉了一半。公堂之上庄严肃穆,两面都是衙差,简直插翅难逃,韩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大呼冤枉。
“大人!这是栽赃!民妇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私藏锦绣坊的账本呢?锦绣坊远在晋阳,民妇在唐明镇足不出户,如何去掌管这样大一个铺子啊!”
“这么说你与那刘书生并不相识了?”
“是!”韩氏仗着事情都是韩成做的,便挺直了腰板道,“大人若不信,自可叫那刘书生出来与我对峙!”
像韩氏这样当堂狡辩的妇人,宋知县在他长久的父母官生涯中曾见过许多。他并不与之纠缠,只是递了一个眼神跟旁边的师爷。师爷立即心领神会,扬声道:“传书生刘元。”
你要对峙,就让你对峙。
不过,你可别后悔。
韩氏当然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她所期待的停审并没有出现,没过一会儿,一脸紧张的刘书生就被带到堂上。
这姓刘的不是应该在晋阳吗?怎么会在唐明镇?韩氏这时候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这一切都太巧了,再看石聆,不慌不忙,好似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难道……
“是你!”韩氏突然尖叫起来,“孽障!是你陷害我!你陷害我的!你一开始就没准备把锦绣坊让给别人,你和淮阳侯串通了挖坑给我跳,你好沉的心机!”
石秉荣眼看韩氏状若疯癫,口不择言,顾不得在公堂之上,一巴掌将韩氏打歪在地。
“住口!”石秉荣胸襟起伏,气得不轻,“疯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要把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给我石家坐实了吗!”
淮阳侯府和石氏长女联手,只为了搞垮一个小小的石家续弦夫人?这话她也敢说,简直是疯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她以为石琮秀是谁?她以为淮阳侯府是怎样的存在?
她知不知道凭她这些话,就能让整个石家毁于一旦?
作者有话要说: 噢,是的,其实,就是这样。
石聆心里想。
——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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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
韩氏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些,虽然心里已经断定此事必然是石聆从中作梗,但是一来她没有证据,二来正如石秉荣所说,就算真是如此,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她早该想到,石琮秀这个人精,怎么会轻易被她夺了铺子和权柄。想她回来这些日子,看着好像是被拘在石家,事实上,石秉荣宠着她,安阳世子罩着她,宋家不敢惹她,连石琮礼都沾她的光回了书院读书……一切都在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今淮阳世子将她告上公堂,她还以为她因安阳世子的事与淮阳侯府闹掰了,想不到这却是她们联合起来给自己下的套。
真是好沉的心思,好俊的手段——偏她这几日被冲昏了,没看出这臭丫头包藏祸心!
那姓刘的书生此刻被带上公堂,早已被吓得两股颤颤。宋知县惊堂木一拍,没等威慑,刘书生自己就趴在了地上。
“堂下可是晋阳刘元。”
“小、小的刘元,见过大人。”刘书生战战兢兢地道。
“刘元,你且看一遍,这堂上可有你相识之人,如实回答!”
刘书生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看到石秉荣和石聆顿了一下,又看到脸色惨白的韩氏,微微一怔,似有些疑惑。
“回大人,有相识的。这是石大姑娘,小的之前见过。这位夫人……不曾见过。”
噢?
石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见刘元摇头,韩氏心下松了口气。
还好她当时留了一手,刘书生的事都是韩成插手,她本人并未与之接触,甚至连刘元到府上与石聆交接的时候,她都有意避嫌,不曾露面。
韩氏手心攥出一手的汗,这会儿才稍微松了松。她梨花带雨道:“大人你看,民妇真的是冤枉的!民妇与这人从未见过,又怎会是指使之人。”
宋知县对于韩氏并不理会,只是对刘元厉色道:“好,那本显县问你,你私吞了锦绣坊的钱财所在何处?”
刘元脸色大变:“大人!大人冤枉啊!小的并未私吞过锦绣坊的钱啊,那些钱财,不过是拿去做……叫什么,投资!对,投资!过两日就能拿回来的!”
还知道“投资”?
石聆失笑,这词如今这样普及,还要多亏宋璞玉普及千金方时候的宣传册。如今却是连个没做过买卖的读书人都懂得“投资”了。就不知他懂不懂,这投资前面还有两个字,叫做“风险”。
石聆似不经意地道:“噢。原来是投资,既然是正当用处,为何不计入账中?”
刘元露出些心虚的神色:“这个……这……他们说不必计入,这个……小的不太懂……”
“你不懂?就敢拿钱出去?难道这钱是谁要你都给的?他们说的,他们是谁?”
石聆追问,刘元哑然。
这后面的事,自然不太好说。
见刘元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知县便知道问题便在这里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