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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曾亲眼见着姨娘用这药试过许多次,对那症状还算熟悉,定然不会认错。”
飘雪用调羹细细地搅拌着碗里的热粥,略一顿后对王卉凝劝慰道,“虽是打小服侍的,姨娘心里难免有些疙瘩。可早一日看清她的面目,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卉凝苦笑了一下,却不由得在心里为曾经的王姨娘悲悯了一番。曾经的王卉凝,若是知道自己的一条命是葬送在自己打小服侍的贴身丫环手上,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悲愤气恼。
这样的背叛,她可是也才亲身经历过呀。在她看来,那滋味便如同滚烫的一颗心,被人硬生生地掏了出来,又淋上了掺杂了多种世间最难忍受滋味的汁液,岂是难受二字能解说得了的。
转目看到飘雪的神情,王卉凝神色放缓了一些,让眼底本就敛着的痛楚泄露了几丝出来:“我虽心里极不愿意相信是她,有些事却容不得自欺欺人。她既背主求荣不认我这个主子,我也便当从来没她这个丫环。难过也不过是恨自己看走了眼,竟把一头白眼狼当羊养着。若过于伤心,却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情意,半点不值。”
忽而想到飘雪的后半句话,细细一品,竟有些诧然:“你却是早知道她有异心?”
飘雪垂了眼眸:“奴婢只道她因上次姨娘斥了她勾引候爷一事,心里气愤背后埋怨姨娘两句便得了。竟没想到,她会因此将姨娘记恨到如此地步。”
勾引候爷?粉荷竟还有此番心思?想到她裙角处那一圈绣得极小却不容人忽视的桃花,王卉凝便有些了然了。她依稀记得,众花之中,候爷似乎偏爱桃花。而除了粉荷有这份细腻的心思,她陡然记起,秦含霜的衣裙似乎也多以桃花为纹。
彼时并没在意,此时才发现,自己与曾经的王卉凝,某些方面其实是一样迟钝的。
“都怪奴婢,一心想着毕竟有十几年的主仆之情,且姨娘又是那般看重于她……”
飘雪舀了一勺吹凉了的浓稠的粥送到王卉凝的唇边,言语间满是自责。
含了一口晶莹的白米粥在嘴里,细细地嚼烂了吞咽下,王卉凝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又岂能怪你。是了,你却与我查查她在我的药里放了什么?”
“依奴婢猜测……”
飘雪看了一眼屋里角落处放着的药箱,正欲开口。
忽然,隐隐地,屋外传来“吱呀”地开门声,似是有人起来了。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从窗格中漏下来的几缕微弱的晨光,飘雪轻声道了一句:“怕是粉荷和白芍她们起来了。”
之后,便不再言语。寂静的屋里,一时只传来飘雪的吹气声和王卉凝极轻的咀嚼声。
“飘雪,姨娘情形怎么样?”
王卉凝不过堪堪喝了两三口粥,屋外便传来了粉荷很轻却也饱含着关切的声音。
飘雪看了王卉凝一眼,起身把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便去开门。立时,便见粉荷探了一个头进来,一眼见着王卉凝坐在床上,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堆着笑,高兴地道:“姨娘醒了,真是太好了,奴婢昨晚可是担心得整宿都没睡着呢。”
说着一眼见着床前的凳子上放着一碗犹冒着些热气的粥,便忙走上前要把碗端在手上。
王卉凝目光落在她伸出袖外的两只还算纤细的手上,尖长的十指上,修剪成弧形的指甲涂上了如桃瓣一般浅淡好看的粉红丹蒄,在微弱的烛光和稀稀朗朗的几缕晨光的映照下,微微地泛着几丝莹润光泽。
顺着指甲往上看的景象却没这般美好。手背、指节间布上了一粒粒红色的小颗粒,有几粒颜色鲜艳些的还破了口子结了一层极薄极薄的痂。原本一双肥瘦适度纤细修长的勉强算得上青葱小手的手,如今看着,却委实有些令人心生怯意。
“我来,”
飘雪抢先一步上前把碗端在了手上,以眼示意了一下她的手,“你一心记挂着姨娘,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的手啦?姨娘如今身子弱,经不得病风,这几日便由我一人近前侍候着吧。”
粉荷一听,伸出的手僵了僵,忙缩回了袖中,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眼角的余光扫过飘雪时却分明有些异光闪动,许久才半哑着嗓子对着王卉凝道:“奴婢原也是这么想着,又怕姨娘斥奴婢忘恩负义,姨娘病中竟躲到外面去了。”
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竟能做出毒害主子的事来?王卉凝在心里冷斥了一声,面上却做出几丝体贴的神色来:“我昨晚隐约听得你说手上起了疹子,可是水土不服?这庄子里比不得京里,自然潮气重些,这几日你便歇歇吧。”
“飘雪,你去寻寻,带来的箱子里可还有消除这类疹子的药。”
王卉凝望向飘雪,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在飘雪起身时,却又喃喃地补了一句,“我瞧着这几日身周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子潮气,估摸着你便是用了药,怕也得过几日症状才能好些。”
飘雪的步子只略略一顿,很快便在箱子里挑拣了一番,片刻后拿回来一个小瓷瓶交到粉荷的手上:“如今比不得当初在府里,带来的药毕竟有限。我挑拣着也就这瓶药还对症些,却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治得好。好在它本无碍,就算一时治不好,也不会有坏处。”
粉荷略略地又问候了王卉凝几句,便捏着手里的药瓶离开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飘雪的唇角却勾了勾,露出一抹冷厉的笑来。
第十五章 生半夏
“那药……”
看着粉荷的背影,王卉凝脑中不由自主地竟闪过秦含霜狰狞的笑容,双手悄然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奴婢已往那药里滴了一滴药汁,以粉荷对自己的爱护,必然会用那药。这几日内,她是不能再靠近姨娘啦。”
飘雪唇角的冷笑忽然敛住,眸光一沉,伸手从袖内掏出块包了东西的帕子来,展开在王卉凝的面前,紧抿着唇道,“姨娘看看这个。”
王卉凝闻言转目望过去,便见一张粗布帕子上,静静地躺了数个小指指肚般大小的浅黄色小球,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然而她知道飘雪拿这个东西给她看,必然有她的用意,看她的神情,还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一样东西。一时之间,她不由紧盯着那些浅黄色小球,眉头紧蹙,努力回忆终于回想起曾在以前喝过的药渣里见过这种东西,只是颜色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竟是在这个上面做了手脚?”
王卉凝的双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心里却是存了疑问,既是能入药的,真有剧毒吗?飘雪因何此等表情。
“奴婢一直疑惑姨娘为何会突然声音嘶哑,喉头难受。直到昨日姨娘睡着时奴婢打开药箱查看,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心头立即闪过一个念头。”
飘雪越说牙咬得越紧,用手拈起一粒小球,“奴婢便让白芍悄悄去翻粉荷的东西,果然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翻出了一些未使用完的生半夏。”
见王卉凝侧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飘雪接着道:“粉荷毕竟跟了姨娘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生半夏生用对人的喉头刺激性十分强,可致其肿胀、疼痛,使人失音、流涎、呼吸困难,甚至窒闷而死。奴婢猜测着粉荷必是把这生半夏磨成了粉,掺在了姨娘的药汁当中,因其味与姜半夏相差无几,姨娘一时疏忽才没有识透。好在她下的量应该不多。”
说着这话的同时,飘雪看了一眼面前还活生生的王卉凝,有种如释重负劫后余生的感觉。
“却是辜负了一颗玲珑之心,”
王卉凝捏了一粒生半夏放在鼻间轻嗅,只觉得一股极淡的似带着点麻辣的气息飘入鼻中,“我竟至今没朝这方面怀疑。”
她这话也不过是掩饰自己罢了,然而粉荷能瞒得了原来的王姨娘,却是果然好手段。只是,她如此做,只是单纯地忌恨于原来的王姨娘呢,还是受了秦含霜的挑拨听命于她呢?
王卉凝的眸光紧了几紧,直到压下眸底挟着的火球,方抬起头对着飘雪道:“白芍她……”
贴身侍候了十几年的丫环能亲手毒害了主子,从小放在掌心里呵护的妹妹亦能亲手将自己的姐姐推入湖中溺死,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值得信任,也由不得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能够轻易地打心底里相信面前的飘雪,其实连王卉凝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有些冒险。
望着原来那个对人毫不设防的王姨娘,如今这般的草木皆兵,在感激她仍如从前那般信任自己的同时,飘雪的心底也微微地有些抽疼。
“姨娘当时成日昏睡着,却是没有看到白芍成日以泪洗面悉心照顾您的情景。”
见王卉凝摇头不再喝粥,飘雪把碗放在一旁,为她掖了掖被角道,“奴婢也没想到她会那般烈性,临到咱们离开候府的前一夜,她竟是在老夫人屋外跪了一整夜,誓死要跟随姨娘来到这柳家庄。”
“她却是个有良心的。”
想到那张不过十一二岁的稚气还未脱尽的脸,再想到昨日让她扇的那十下嘴巴,心里竟涌出一丝的歉疚,心底的提防亦松了松,“只是她那个娘……”
“她却是个可怜的孩子,”
纵然言语间说得可怜,飘雪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同情之色来,“在府里受尽欺负便罢了,在家中还要受父母的虐待。自到凝香阁后,因姨娘待她不薄,让她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整个人才活泼了不少,便在心里对姨娘存了恩。求了老夫人非要跟来,一来是出于对姨娘的情意,怕还有一点是想躲着她那个从没拿她当女儿看的娘吧,却没想到老夫人会点了她娘也跟来。”
便是在此之前,她也只是把白芍当凝香阁里一个普通的粗使丫环,即便早就知道她的一些事,也从没起过怜悯之心。对于旁人之事,她不愿多加关注,但如今既然涉及到姨娘,她便免不得要说上几说了。如今的姨娘身旁正需要人,岂能任由这样一颗真心流失。
听飘雪说到白芍受尽旁人的欺负和父母的虐待,飘雪的神思不由又飘了飘,仿佛又回到了七岁的时光。那一日她后娘明明是自己洒了酱汁把一件上好的大氅弄脏了,却硬来训斥指责她们姐妹俩。她自是不服,不过当众顶撞了两句,却引来了父亲的两记重重的耳光。自那后,曾经那个疼爱她的父亲,似乎陡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凡事只要牵扯到她们姐妹俩,便都是她们的错。
“姨娘?”
望着微微出神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的王卉凝,飘雪有些担忧地轻唤了两声,待到她回过神,便道,“姨娘多提防着些也是应当的,奴婢也会一直把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
王卉凝点了点头,因着病未痊愈又发了一夜的高烧,只不过说了这会子话,劳了一会儿神,便有些乏得厉害。见她微闭了闭眼,飘雪便连忙上前替她抽了靠枕,服侍着她躺下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王卉凝便又开始发起烧来。虽说这一次烧得并没有昨晚厉害,吞了飘雪喂的药丸,捂出一身汗来便退了。可后来接连三日,她都是如此,一到下午便有些发热,吃下药丸倒也能退。
可眼看着带来的药已经越来越少了,她这病却一直如此反复,飘雪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番盘算,看了一眼手上的盘丝银镯子,她决定去找找姜妈妈。
临出门前炉子上煨着的汤却好了,正收拾完屋子的白芍见飘雪似乎有事,便主动接了喂汤的活,接过了飘雪倒好的汤走到王卉凝面前。
第十六章 以手托药
“端过来吧,”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