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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以手托药
“端过来吧,”
看着白芍端了药碗在一旁扇凉,王卉凝轻缓地道了一声,见她过来,目光扫过她抬手间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的几点瘀青落到碗中氤氲上升的气雾上,“我自己来。”
许是病中之人气血不旺,即便穿得多盖得多,她仍觉得手有些发凉。看着碗中冒出的热气,她便想借着暖暖手。
“姨娘……”
看着王卉凝伸过来的纤纤玉手,白芍端碗的手紧了紧,对上王卉凝平淡的目光,迟疑了一下,终是把碗递了过去,眼底却泛起几抹受伤。
看着面前神色冷淡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的王卉凝,白芍有一点害怕,也有一点伤心。嗫喏了许久,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小拳头,她才鼓起勇气低着脑袋对着王卉凝轻声道:“姨娘,奴婢再不会准我娘偷偷地溜进姨娘的屋子了,再不会让她惹姨娘生气了。姨娘……”
说到此处她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望,“别再生奴婢的气,不理奴婢好不?”
以前的王姨娘对她总是和气随意的,每每都是满脸的笑意,还十分喜欢听她讲些乡野里的趣事。可自从昨日醒来后,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见着她再没露过笑脸,似乎还有着刻意的疏离,冷冷的眸子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以前飘雪和粉荷不在屋里时,姨娘对她使唤得最多,如今却是宁可自己喝药都不让她喂了。白芍心里难受的同时也琢磨着,这肯定是因为她娘屡次行下不齿之事,姨娘终于生气而恼了她,今日,趁着屋里没人,她决定鼓起勇气来向王卉凝表明心迹。
王卉凝往调羹中的汤药里吹气的动作一顿,眼角余光瞅到白芍紧张而期待的毫不作假的眼神,遂缓缓地抬起了头,静静地望着她。
飘雪的话已令她放下了大半对面前这个小丫头的戒备,但前世长年养成的淡漠性格使然,再加上因为受到最亲的人谋害而生的的芥蒂,使她始终不愿放下最后的那丝防备。不过,此刻她却纯粹只是想暖暖手而已,倒没想到这丫头会这样想。
对上王卉凝沉静中泛着冷淡的眸色,白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低垂着头连带声音都小了许多:“姨娘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人,奴婢……奴婢盼着这辈子都能随在姨娘的身边。”
“嗯!”
望着落入眼中的白芍额间的一排乌黑的刘海,王卉凝半晌才平平地应了一声,便径直低下头去吹碗里的汤药。
王卉凝平淡的反应令白芍眼中期待的神采渐渐黯淡,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药气氤氲中王卉凝略显朦胧的眼,咬了咬嘴唇,绞着双手静静地立在一旁。
一个姿势坐久了身子便有些累,一直微微地靠躺在身后的靠枕上,王卉凝觉得腰有些玄,便挪了挪屁股,准备换个靠前的姿势。挪动过程中却发现身后的衣服被压着了,她便腾出一只手来稍稍地揪了一下。
谁知,便是那一揪,便使她的身子微微地侧了侧,本来端得好好的碗也突然一个失手,碗中犹冒着股股热气的汤药眼看着便要向着她的胸前和袖管里灌去。
她身上倒是穿了厚厚的棉袄,汤药即便洒到胸前,应该也无大碍。可宽大的袖口下露出的可是晶莹如玉般的肌肤,汤汁若是灌下去,必然把那细腻如脂的皮肤烫得不成样。
白芍一见那碗斜了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伸出双手去托碗中洒下的滚烫药汁。她的动作极快,碗中的药汁“哗啦”一声,除了小半的洒到了王卉凝的胸前和被子上,大半的便倒入了她窝成个勺形的双手中。
迅速地把手中接住的药汁向着床下一甩,她连忙在身上拭了拭手,接过王卉凝手里的碗放到一旁,又取了帕子快速地替王卉凝擦拭,嘴里还不忘问道:“姨娘可有被烫到?”
虽被取走了碗,王卉凝的手却还是有些僵硬地在半空中托着,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白芍迅速变红的并不白皙的瘦弱小手上,喉头涌出一股酸酸的东西。
“哎呀,姨娘手腕上起泡了!”
白芍却一声惊呼,小心地将王卉凝的右袖褪下了一些,露出一截莲藕似的小臂。王卉凝闻言望去,果见那细嫩如瓷的肌肤红了一片,两三个透明的水泡不知何时拱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那两三个不过绿豆大些的水泡,白芍有些紧张地转了个身,忽然道,“奴婢去唤飘雪姐姐,叫她拿了烫伤药来为姨娘涂上。”
“你先去外面让粉荷把飘雪找来,再把那盆凉水端过来。”
见白芍看到她胸前的湿漉提起的脚步又有些迟疑,王卉凝伸手边解着衣扣边轻声道。
白芍连忙点了点头,到外面去了一趟便又急速地赶了进来,把脸盆架子上的一盆凉水端了来,用凳子放着搁在床前:“奴婢用帕子沾凉水为姨娘敷着吧。”
“我这儿没事,”
王卉凝把脱下的弄湿了的衣服挂在床栏板上,却抓了白芍浸帕子的手,小心地让她的掌心向上,看着那双小手手心和手指间拱起的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泡,眸底似有湿湿的东西涌出。
喉头哽了哽,王卉凝近乎叹息地轻言道:“你竟以为你的手是铁打的么?快放水里冰着,等飘雪取了药来搽上。”
说着,便捉了白芍的一双手往盆中伸。
尽管听在耳中的声音没有以前那般轻柔,甚至还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却仍像一根轻柔的羽毛般拂过白芍的心头,令她刚有些失望难过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真好,原来姨娘并没有生自己的气,还如以前那般对自己好。
“奴婢的皮粗得很,可比姨娘经烫多了,这么点烫伤没事儿的。”
王卉凝的关心令白芍十分高兴,忍不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耀得她那双圆大的杏眼分外明亮。
然而,刚才因为紧张王卉凝的安危她还不觉得,此时一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手上火辣辣地疼,犹如千万根钢针在不停地扎着。越来越强烈的痛感,令她不由得“咝”了一声。
恰在此时,飘雪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粉荷犹豫了一下,也随着进来了。
“飘雪,箱子里可还有治烫伤的药,快给白芍涂上。”
王卉凝取了一块湿帕子敷在起泡的手腕之上,见飘雪进来忙对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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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处境艰难
飘雪的气息有些急促,目光在王卉凝的身上细细地扫了一遍,直到看到她除了皓腕之上有几粒透明的水豆豆之外,其他地方并无异样,紧抿的唇才松了松,应了一声,急急地向着药箱走去。
“你是怎么服侍姨娘的,怎的就让姨娘烫着了。”
粉荷走到床前时略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上还未结硬的红痂,不得不停了步子,却指着白芍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我……”
白芍有些愧疚地低了头,王卉凝淡淡地接过话语,“是我自己不小心洒的,她倒是一片忠心,竟生生地用自己的手去托那滚烫的药汁。”
听到忠心二字,粉荷心里闪过一抹不安。不过,看到王卉凝脸上仍是自醒来后的淡淡表情,眸中亦无异样,她又放了心。就算姨娘自那日大难不死醒转来之后,性子变了些,但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姨娘真知道了她的鬼计,是不可能这么不声不响的。
对粉荷的神情变化仿若未睹,飘雪拿了个巴掌大的瓷质小盒来到床前,目光在白芍浸在水中的满是水泡的小手上落了落,才打开手中的盒盖,用指肚蘸了盒中的乳黄色药膏,小心而轻柔地覆上王卉凝的手腕。
膏状的药抹在发红的手腕上,先前微微带着火辣感觉的手腕上立时传来一阵凉意。看着盒中几乎接近盒底的丁点药膏时,王卉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只剩这些治烫伤的药膏了吗?”
飘雪是个行事高效的人,若是箱子里还有烫伤药,她一定会拿来与白芍先涂上,此时却只拿着这么个小盒子,可见只有这么一丁点。可白芍两只手都烫伤了,这点药就是全部挖出来,要涂上一次也有些勉强。
飘雪无声地点了点头,把王卉凝烫红的手腕都细细地涂抹了一遍方将她的袖子小心地放下来,却没有要把药给白芍的意思。
王卉凝看了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是想为自己留着。可是想到刚才白芍伸出手时那毫不犹豫的神情,她却没有任何的一丝犹豫:“把那些药全挖出来给白芍涂上吧。”
再完美的伪装,在关键时候也总会露出些许的破绽。然而白芍那毫不犹豫伸出双手的情形却是深深地刻入了王卉凝的脑海里,令她挑不出一丝假意来。
她或许不是个容易被人感动的人,然尔看着那一幕,心底最后一丝强装的戒备终究还是决定放下来。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用生命去诠释自己的忠心,真正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不经意间表现在每一个言谈举止中的。
飘雪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盒,目光从王卉凝神情坚定的脸容上移到白芍浸在凉水中的小手上,轻轻地应了一声,粉荷却开口道:“姨娘,若是都给了白芍,您下次搽什么?”
王卉凝努力地压下心中的不喜,使自己面对粉荷时脸色如往常一般冷淡中带着些许的亲切,却是转头对飘雪道:“飘雪,你寻个合适的时机同姜妈妈说说,看能不能请她代劳在镇子上捎些药膏来。”
一转目,王卉凝的目光落在飘雪帮白芍抹药膏的左手手腕上,眉头不由蹙了蹙。她记得,自醒来后便见飘雪的左手手腕上一直戴着一只盘丝的银手镯,从不曾取下过,看样子应是很珍视的。
而回想起飘雪出门前的情景,王卉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飘雪,你刚才去了何处?”
难道自己竟是高估了此时的处境,已到了如此地步吗?
对上王卉凝略有些凝重的表情,粉荷看了缓缓抬起头的飘雪一眼,率先开口道:“奴婢是在姜妈妈屋里找到飘雪姐姐的。”
“我们的伙食一向是姜妈妈送了食材来另做的,昨儿姜妈妈来看了姨娘,又送了些熬好的腊八粥来,奴婢趁着有空,便去她那里略坐了坐,以示感谢。”
淡淡的扫了一眼粉荷,飘雪神情平静地对着王卉凝道。
虽然对于失去那个手镯心中略有些不舍,毕竟那里蕴含着姨娘的一番情意。但飘雪面容之上却没起丝毫波澜,更不愿意让病中的王卉凝看出异样知道后心里不好受。
“飘雪,我竟不晓得到咱们竟到了如此地步。”
飘雪的若无其事越发令王卉凝坐实了心中的猜测,冷淡的声音中却夹杂着感动,指了指飘雪空空的左手腕,“竟然得让你拿了自己的手镯去求姜妈妈为我买药。”
先前看着飘雪站在药箱前蹙眉的情景,她便猜想到许是里面的药不够用了。本以为老夫人不至于做得那么绝,总会顾着皇后娘娘的脸面,不至让她过得太难堪,却没想到……
“是奴婢无能,不能护得姨娘周全,如今还只能把姨娘赏下的物事拿去当了换药。”
飘雪心中泛起丝丝愧疚,看着王卉凝有些冷凝的神情,便又劝道,“那手镯本就是姨娘的,奴婢记着的是姨娘的情份,能换了药却是成全了奴婢的一片心意。”
看着满手水泡的白芍和一脸淡然的飘雪,再看一眼站在一侧也不知在想什么的粉荷,王卉凝脑中不由得便飘过了秦含霜的影子。上齿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她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平静地问道:“我们出候府时,老夫人拨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