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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七年前从丞相府千金沦为孤儿,她都未曾有这样深浓的孤独感,仿佛一个人飘荡在水底,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冰冷和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她,却不知如何逃离。
这广阔的京城,处处歌舞生平,却让她没有任何归属感。或许,她本身就不属于这样热闹的世界,她适合安静待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和着那些血泪回忆一起腐朽,消逝,而不是这样辛苦地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即使对着仇人也要谈笑风生,叩谢恩惠。
“谢大人,这桌有人了。”小二有些为难的声音传来。
未晚抬首,却是谢钦,一身黑色锦袍,静静地站在桌前。
她瞥了他一眼,却依旧望向窗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
“谢大人……”一旁的小二犹豫地开口。
“退下。”谢钦轻斥,淡漠的表情不怒自威。
四十四、喜欢
“我今天去了趟太医院,他们说你进宫了。”谢钦望着她道,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为何不说话?”她沉默让他不由皱眉。
“我去了漱玉斋,见到了太子和李瑜,还被赏了个金环红玉镯。”未晚转过视线,看着他冷冷的开口,“是不是以后我的行踪都得向你禀报,谢大人?”
“我没这个意思。”他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说话的内容上,反而反常地计较起她的态度。
“那我不觉得和你有什么话可说。”未晚毫不留情地回道。
他抿紧唇,脸色微沉,半响才低声道:“如果你是因为那天的话而生气,我道歉。”
未晚讥笑出声,水眸清冽地瞅着他:“谢大人真是折煞我了,你的歉意我实在不敢当,更何况确实是我这个没有什么资格的人多管闲事了。”
“你——”他咬牙,绿眸里跳跃着隐忍的怒焰。
可她不怕他,明艳的小脸仰起,桀骜不驯地对上他的视线。
谢钦刹那有些失神,她一定不知道她生气的模样有多诱人——清亮如水的眼眸,染上绯红的粉颜,抿得紧紧的菱唇……他眸光一暗。
忽而,他笑了,笑得她心慌意乱。
“小二,上酒。”他冲外头吩咐道,在她对面坐下。
“回头太难,好名字——”他斟了一杯酒喝了口,轻轻道:“不怕回头太难,只怕回头太晚……我是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
未晚心中一颤,抬头窥见他神色中掺着些许苦涩,他的目光就在那一刻撞上了她的,她呼吸顿窒,便不自在地侧首望向窗外。
“看什么?”他问道,语气淡淡地。
“这京城,竟不如塞外的沙漠和月光温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幽然开口。
谢钦浑身一震,仿佛被她的话语击中了一样,胸口生疼。
他想起那晚他们并肩坐在砂岩上,夜空辽阔,月华如银,大漠瀚海随风起伏暗换,然后她轻声问,这就是你留在这个沙漠的原因?
她还说,也许总有一天,会有人陪着你,会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一直在你身边。
他无法否定,那一瞬间他真的有被她的话语打动,他真的有种冲动去想象那个“也许”存在的人,就如此刻,她居然也能感觉到,并同样想念着他心底渴望的那片辽阔大漠和宁静月色。
他的沉寂让她有些忐忑。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望进他深邃的眼潭,然后才发现,那是一个错误,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碧绿的潭水吸引着,怎么都挣脱不开。
他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颚,在她讶然的瞬间,薄唇覆上了她的,坚定而温柔。
她瞪大眼,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以前也是吻过她的,做戏或是无意,激烈而带着攻击性,而这次,他的触碰如安静的海水,轻柔地扑打,缓缓席卷……让她微微迟疑,于是就在那一刻,他倾身将她牢牢地束缚进怀里,任他恣意所求。
他明明,是个很冷的男人,可为何他的吻会这样缠绵热烈,几乎要灼伤她的唇舌,封住她的呼吸?
而为何他们会到这一步……她徒劳地挣扎,想将分崩离析的意识召唤回来去清醒思考,却发现自己浑身泛软,竟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耳边只有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细碎的吻,热烈却克制,带着无限怜惜落在她的额头,眉眼,颊上,嘴唇……终于,他埋首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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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脸,却发现这双美丽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紧窒低哑。
“我不是你的消遣。”她艰难出声,贝齿将粉唇咬得发白。
“你不是。”他神色一僵,胸口因为她的话而有些不舒服:“是我……情难自禁。”
事情会变得如此,连他自己都意外。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脑海里就常常会浮现她的身影,这样的感觉,不受控制地时刻发生,他以为只是自己心中有愧,解释道歉了就好,却再见到她的那一刻,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情难自禁?”她望着他轻轻一笑,“什么样的‘情’?”
“我不爱你,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他坦白得近乎冷酷,却因为她话语里的嘲讽意味微微蹙眉,“但我承认我喜欢你。”
未晚几乎要为他的直接和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冷静喝彩——这个孤傲的男人,他没有心。
自幼在谢府看透人情冷暖,备受欺凌,他心中追求的只会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将那些有负于他的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靠着会自己的打拼一路自刀光剑影中闯荡到今天,他绝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他已经拥有并将要争取的一切。
昔日他送她火狐裘,曾给她惊喜与温暖,如今方知那不过是他将她推进容湛怀里的手段而已,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品,萧贵妃那天有意说给她听的一番话就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而他公开承认她是他的女人,也不过是怕乱了他的棋局——她韩未晚对他而言,终究不过是争夺权势的一枚棋子而已。
——为什么要有人陪?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我不在乎。
犹记得那日他撂下这些话,眉眼冰冷。
李瑜说的道没错,他断不会放弃做四公主驸马的机会,而感情对他而言不过是笑话,女人亦是无聊时的调剂。
只是他当她韩未晚是什么人了?她望着他淡漠的神情,心底不由嗤笑,她倒是看看,他们之间是谁利用谁——喜欢她是么?要玩火她奉陪,她还有什么输不起的他未免小瞧了她。
“那么,我谢谢你的喜欢。”她垂下小脸,轻声开口。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语气里的忧伤让他心头一颤。
是否话说的太重,伤着她了?他有些烦躁地地盯着她水气氤氲的眼睫,神色阴晴不定。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她缓缓起身道,目光始终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颜萧说你做了香囊,”在她跨出门的一瞬间,他略显僵硬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为什么就我没有?”
四十五、故友
“我做了,又剪了。”未晚转头回答道,语气平静。
“为什么?”谢钦挑眉。
“我生气。”
她望着他,一双眸子灿然如星,神情坦白得近乎单纯,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也不见得会喜欢,我何必总做一些自讨没趣的事情,”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你没试过,怎知我不喜欢?”他的声音低醇动人。
夜风吹过,窗外悬挂着的灯饰旋转出各色花影,那点点流光便掺进了他魅惑的绿眸里,让他的目光变得越发地变幻莫测。
未晚垂下眼,感觉到心口扑扑直跳,不由有些恼了,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恁地没有定力。
“说话。”他悠闲地抱肩倚在座位上,淡笑地瞅着她。
“你能喜欢到什么地步?”灯火要也下,她迎上他的视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廓发热。
他嘴角那抹笑意渐渐敛了去,凝视着她不说话,放佛在细细品味她话里的含义。
而事实上,他确实在思考她所言“喜欢”,到底是指香囊,还是她这个人?
这只小狐狸——他暗暗切齿,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无法冷静自若,她就是一头美丽的小兽,漂亮的皮毛下藏着尖锐的爪子,究竟是他会征服她,还是她征服他?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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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纹珍罩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隔着丝帘,曼妙清音悠悠传来。琴声是珠玉落盘,错落有致却带着点恣意慵懒,歌声是雪后红梅,冷到极致却方向更浓。一时间,整座酒楼放佛安静下来,一切都在静静聆听着这天外之音。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是曾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亭台相会处形影相依,原以为那是一生一世的风景,却难料一夕之后美梦随缘断。
只是心底的情思,却是怎样也无法消除,在失去那个人以后,什么花前月下,什么良辰美景,都不过是虚幻。
琴声缓缓而逝,听者却各怀心事,黯然失神。
再起奏,却已是激昂大气的曲调。熟悉的乐音入耳,房内两人同时震住,对视一眼未晚掀帘出门,谢钦也紧跟其后。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顺阶而下,歌声越来越清楚。
底楼正中的戏台上,有一位女子正抚琴而唱。淡紫色的面纱遮住了芳容,可那婀娜的身姿,清冷的声音,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冷艳气质,让走到台前的未晚不假思索地开口唤了一声:“香浓姐?”
琴声在瞬间嘎然而止,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正在未晚惊喜交加之时,她却低声唤道:“谢钦……”,随即身子一软,昏倒在戏台上。
酒楼里人声顿时嘈杂起来,谢钦却已迅速跃至台上扶起冷香浓。
一切来得太突然,未晚怔忡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相依的样子,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你还愣着干什么?”谢钦回首冲她沉喝,“快来看下她的状况!”
未晚徒然一震,慌忙上台。此时洛掌柜已差人将戏台上的摆设撤了下去,换了另一拨人上场表演,又安抚其他顾客将局面控制住,领着他们三人往客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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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谢钦小瞅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皱眉问道。
“没事,想必是身体劳累,忧思过甚,情绪过于激动身子吃不消才昏倒的。”未晚淡淡答道,“我已经嘱咐店里熬一些参汤给她补下。”
“嗯,”谢钦应了一声,抬眼望着她,“你和她认识?”
未晚点点头:“在扬州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瞅了一眼冷香浓,神情若有所思。
未晚心中闪过些什么,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觉得浑身发凉。
“你们也认识?”她故作轻松地一笑,“怪不得会同一首曲子,我做那碗三色素锦面你也是识得的。”
她想起那夜冷香浓摆的第三碗面和黯然的神情,竟觉得胸口酸痛。
谢钦闻言望向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眉间不由微蹙,知道她心中正作何猜想,正欲解释,却听见一声低吟,是冷香浓醒了过来。
“香浓姐,”未晚上前探望,“觉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会遇见你,晚儿。”冷香浓有些吃力地微笑,“许久不见了。”
委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