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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皇帝驾临,一般都会以前遣人通知,如此一来,嫔妃便可提前出宫门外等到御驾驾临了。可偏偏皇帝来她这里,都是走到门口了,才叫人通知。所以嘤鸣一走出正殿,才下了月台,便看见了皇帝。
今日阳光极好,皇帝的心情似乎也是不错的样子。嘤鸣携这许常在一起见了大礼,才屈下膝盖,皇帝的大手便已经扶住了她,“脚伤不是还没养好吗?礼数上就不必拘泥了。”
嘤鸣脸色有点囧,其实她的脚伤根本就不碍事,脚踝上的伤痛走得比她大姨妈走得都早。
许常在洋溢着笑脸,甜甜道:“启禀皇上,舒姐姐现在已经好多了。前两天婢妾来的时候,舒姐姐还是躺在床上的呢,今天来,舒姐姐却是在地上抄佛经呢。”
此刻,嘤鸣忽然想起了数日前晚上,孙嬷嬷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日许常在几乎日日都回来看望她,而皇帝也是差不多天天来了,如此一来,今儿已经是许常在第三次在她这里碰见皇帝了。
可是看到许常在那婴儿肥的小脸蛋上的甜美笑容,嘤鸣不禁暗自责怪自己疑心病重。就算退一万步说,许常在是真的很想见到皇帝,乃至也想得到皇帝的宠爱,这也是正常的。进了宫的嫔妃,哪个不想得宠?英宛之前也不是羡慕宫中繁华,起过进来当娘娘的心思吗?只是后来看到嘤鸣学规矩那样辛苦,便自己退缩了罢了。
皇帝甚是和颜悦色,她看着许常在,微微一笑道:“亏得你时常来陪伴舒嫔,否则怕是要把她给闷坏了。”
许常在发出了银铃一般的咯咯笑声,“舒姐姐把婢妾当亲妹妹看,婢妾当然要天天来和舒姐姐作伴儿了。”
皇帝微微颔首。便执了嘤鸣的手,进了正殿西暖阁中。皇帝看了一眼那已经被嘤鸣用了小半的泥金贡墨,便问嘤鸣:“徽州的贡墨,舒嫔用得可还顺手?”
徽墨自古以来便被列为贡墨,能得到皇家青睐的东西,自然不俗。嘤鸣轻柔一笑,道:“色泽黑润。入纸不晕。嫔妾写得十分顺手。”
皇帝呵呵一笑,“顺手就好!日前徽州又新进献了一匹‘紫玉光’贡墨,回头朕叫人取两盒给你用。”
嘤鸣心下一喜。便道:“嫔妾听闻,当年徽州艺粟斋献佳墨于圣祖爷,此墨因浓黑泛紫,雕琢栩栩如生。甚得圣祖爷所喜,故而赐名‘紫玉光’。自此艺粟斋声名鹊起。”
皇帝点头道:“不错!天下之佳墨当属徽州,徽州佳墨当属艺粟斋曹氏!”
嘤鸣不自觉便与皇帝越聊越投机,倒是许常在干巴巴一旁站着,愣是半句话也插不了。活生生成了摆设一般。等嘤鸣察觉之事,已然是谈论得口都干了。嘤鸣瞅着神情恹恹的许常在,不禁有些歉疚。
皇帝却是没察觉在意这点小事。她瞅着穿着花盆底鞋的嘤鸣,幽幽道:“朕瞅着。你的脚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吧?”
嘤鸣顿时满脸尴尬之色,“那个……嫔妾的确没有大碍了……”看样子明天得去长春宫请安了,否则传扬出去,弄不好就得落一个不敬中宫之名。
皇帝此刻脑子里的思维和嘤鸣自然不再一条线儿上,他眸色深深打量了嘤鸣上下一通,忽的扬唇笑了,笑得颇带了几分坏坏的味道。
皇帝没有再储秀宫停留太久,没过多一会儿,吴书来便禀报说几位内阁学士求见,皇帝便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临走前留下一句:“晚上见。”
可偏生许常在还在旁边呢,叫嘤鸣好生尴尬。
皇帝前脚一走,许常在悄然走到嘤鸣身旁,“舒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也回咸福宫了。”
嘤鸣深觉方才实在冷落了许常在,便忙挽留道:“昨儿我这儿刚来了个新厨子,做得马蹄糕味道极好,茹芸不如留下来尝尝?”——那厨子还是皇帝从养心殿拨给她使唤的太监呢。
许常在摇了摇头,“我改天再来尝吧。”说着,便朝她做了个万福,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嘤鸣不禁叹了口气,连番嘱咐了白芍送许常在回咸福宫去。
孙嬷嬷已经缓步走到嘤鸣身侧,“娘娘,新晋嫔妃差不多都侍寝了,唯独还有许常在和两位答应小主没侍寝呢。”
嘤鸣一怔,旋即摇头:“嬷嬷别多心。”——何况就算许常在想侍寝,也是正常的心理。
孙嬷嬷淡淡哼了一声,“娘娘难道不觉得许常在来咱们储秀宫来得太勤快了点吗?”
嘤鸣不禁沉默了,“就算她有那个心思,也是应该的。”——做嫔妃的,哪个是希望一辈子不得君恩的?许常在虽小,也确是正经的正六品常在小主,本来就是皇帝的侍妾之一。
孙嬷嬷声音冷了几分:“她有那个心思,自己爱怎么博宠都无妨!可奴才却见不得她一门心思在咱们储秀宫耍小心眼儿!!方才,娘娘也看得清楚!皇上临走分明是说晚上会翻娘娘的牌子,紧接着许常在的小脸也就冷下来了。对娘娘不似皇上在的时候那样亲热了!最后更是还撂了娘娘的脸!却也不想想她不过就是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六品常在!娘娘可是正四品的嫔主啊!”
嘤鸣听得脑仁有些生疼,只是想着许常在那肖似英宛的脾气与笑容,心里是是怎么都不愿把她往坏处想了,便道:“若没有我,今晚想必皇上就该翻她的牌子了。小女孩,想必是吃味了些,嬷嬷别心思太重了。”
孙嬷嬷皱了皱眉头,“娘娘才是该小心防备着些啊!”说着,不禁长长一叹,“进宫前,老郡主仔细叮嘱了奴才,一定要处处帮着娘娘防备着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您才入主储秀宫,就招了算计伤了身子,奴才是断断不会再叫娘娘吃亏受苦了!”
嘤鸣自然明白,孙嬷嬷忠心耿耿。她忠心于老郡主,忠心于纳兰氏,以后自然会忠心她。学规矩的时候,孙嬷嬷虽然严苛,可嘤鸣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所以才选了孙嬷嬷为陪嫁奴才。半夏虽然也忠心,但是经验阅历、乃至城府谋略,都是比不得孙嬷嬷的。她日后需要仪仗的,自然头一个就是孙嬷嬷。
嘤鸣便微笑道:“嬷嬷的意思我懂,许常在的确是有些不好的地方,以后我自然会小心的。”
听嘤鸣如此说,孙嬷嬷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第66章、城府
戌时,夜幕降临,敬事房太监抬着青鸾暖轿来储秀宫接嘤鸣去养心殿侍寝。
养心殿后殿西室体顺堂,所有的嫔妃都是在这里侍寝,皇帝与她在此欢好,可在别的夜晚,别的嫔妃,也是如她一般,在皇帝身下承恩婉转。
想到这些,心下难免有些不爽。只是数日不曾亲近,皇帝却格外温柔的几分,就如她初次侍寝那个夜晚一般。几番交缠缱绻,汗水淋漓的嘤鸣伏在怀里怀中,低低喘息着。浑身那样黏腻,偏生还被皇帝的臂膀箍在他那同样汗水浸润的胸膛上,只觉得愈发不舒服了。
“皇上怎么没有召许常在侍寝呢?”嘤鸣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皇帝随意地笑了,“许氏的确瞧着不错,不过朕倒是觉得她年纪也太小了些,还是等个一两年再说吧。况且,朕每每去储秀宫,她总是凑上来,未免有些不识趣了。”
嘤鸣顿时哑然,白天她还瞧着皇帝对许常在很是温和的样子,没想到皇帝心里也有些不耐烦那丫头了。也对,没有外人的时候皇帝都是唤她“鸣儿”,可许茹芸在,皇帝便只好叫她“舒嫔”了。
其实皇帝说得也对,若是换了庆贵人在她宫里碰见皇帝,必然会立刻识趣地告退了。可许常在……大约是年纪小,还不通事物吧。
这一晚,皇帝依旧是让她消了汗才叫敬事房送她回储秀宫的。嘤鸣回到自己宫的时候,也不过才是亥时过半,也就是深夜十一点钟。对于一个穿越人士来说,根本不算太晚,擦了擦身子。又服下了药园小屋里存放的避孕药丸,这才睡下了。
翌日,长春宫。
几日没见,皇后的气色似乎不及之前了,脸上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暗沉的肤色,甚至眼角都有了细细鱼尾纹。皇后这是第二次怀孕了,似乎怀得有些辛苦。倒也是。身子都那么重了。本就该好好安歇养胎,可这位皇后娘娘却日日都接见请安嫔妃。
请了安,各自按照位份高低落座、赐茶。
皇后头一句便询问嘤鸣:“舒嫔脚伤看样子是好利索了。”
嘤鸣急忙起身。举止十分恭敬,“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已经好利索了。”又见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这几日不曾给娘娘请安,是嫔妾怠懒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嘤鸣如此谦恭的态度让皇后脸上终于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本来就是本宫免了你请安之礼。让你好生修养的。如今你身子好利索了,能服侍皇上了,本宫自然是高兴的。”
娴妃的声音淡淡响起:“皇后娘娘贤德!臣妾等望尘莫及,昨儿突然听说是舒嫔去养心殿侍寝。倒是叫臣妾吃了一惊呢,心想着舒嫔不是被慧妃推到扭了脚踝,没想到好得倒是挺快的!”
娴妃这番话。与其说是质问嘤鸣,倒不如说是给慧妃难堪了。
可慧妃抄了这几日的佛经。眉宇之间已经隐去了之前的酸涩刻薄之气,面带柔柔婉婉的微笑,浑然是娇滴滴的模样,她柔声细细道:“那日是本宫的不是,一不小心,竟推到了舒嫔妹妹。”说着,慧妃翘着温柔如水的唇角,看着嘤鸣:“舒嫔如今好利索了,不会怪罪本宫吧?”
嘤鸣忙含笑道:“慧妃娘娘严重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嫔妾自然已经忘了。”——心下却有些头疼,若是慧妃一如之前嚣张跋扈,她倒是要安心许多,她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叫嘤鸣不禁又更警惕了几分。再看慧妃那含笑面庞,笑得是那样温柔,但她的眼睛却异常冰冷而幽沉,直叫得觉得心底都染了寒意。
比起横冲直撞的老虎,藏在草丛里的毒蛇才是更叫人难以防备。
皇后扶着自己愈发高耸的肚子,眉宇端庄,周深更散发着温敦祥和的母性,她徐徐道:“慧妃的性子,素来是最温和的。连皇上都称赞慧妃温惠秉心、柔善持躬呢。”
娴妃掩唇道:“是呢,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慧妃妹妹的温柔小意,是谁也比不得的!”——这话分明死在讽刺慧妃,在皇帝面前与背后是两张面孔。
慧妃也不恼怒,她柔柔道:“妹妹那里比不得娴妃姐姐那样能干呢,不但服侍太后妥帖勤勉,更能帮着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事务。妹妹除了竭尽所能侍奉圣驾,自然别无长处了。”
娴妃面含了几分讽刺之意,“只可惜了,如今妹妹长处怕是派不上用场了!”——已然不是暗讽,而是明刺了。自打新人入住六宫,旧日嫔妃少不得都被冷落了下来,连慧妃也不例外,皇帝已然有多日不曾召幸她了。娴妃无非是讽刺慧妃失宠,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皇帝跟前第一得意人儿了。
娴妃的这句话,终于叫慧妃难堪了,慧妃娇媚的面孔青红交加,几番变色之后,慧妃瞬间双眸凝了水意,那晶莹的泪珠子在眼眶里生生打了好几个转,勉强没掉下来了,慧妃已然起身朝皇后见了万福,她哽咽着道:“臣妾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了!”
皇后点头道:“打藩邸的时候你身子就弱些,的确该好好保养才是。”这话,是允准慧妃早退了。
慧妃兀自强撑着不落泪,身躯却已经渐渐发颤,脸上带着万般委屈与伤心,脚下已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