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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孟老伯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紫嫣姑娘,你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没到玉石俱焚那一步。”我安慰着紫嫣,脑子里却在转着,怎么才能凑到这剩下的钱。
其实我心里窝火得很,真想让塞图他们干脆把赵思文那帮人打一顿,逼着他把欠条毁了就结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做太鲁莽不说,还有后遗症——我走了,孟紫嫣和孟老伯还在呢,赵思文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呀!唉,窝囊啊,窝囊,可是没办法。
我不能派人去拙政园,这样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我也不能找人去趟张家,万一被赵思文跟踪了,又要连累张家。丫的,怎么办?
“主子,这里还有些银子。”塞图将一些银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接过来一数一共七两。这些银子定是塞图和那几个侍卫凑的,说起来这些侍卫平日的俸禄也没多少,一等侍卫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十两,这回他们每人至少捐了一两!
“谢谢你们!”我朝塞图感激地道。塞图一拱手,啥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我身后。
我将这银子交到了孟老伯手上,现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四两了,可还有十六两的缺口!唉,当年一文钱逼得秦琼卖马,这会儿我们手上还没啥好卖的,我身上是一件首饰都没戴……欸,有了,让紫嫣继续唱,或许还能再凑些钱。
我这么想着,就这么跟王和均和孟氏父女商量了,他们一听都表示同意,于是孟紫嫣和孟老伯又各自抱了琵琶和二胡,坐回到位子上,准备调弦,继续开唱。
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看到解决的曙光了。
“哎呦!”正预备调弦的孟老伯忽然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一堆汗来。
“爹,你怎么了?”孟紫嫣放下了琵琶,起身到了孟老伯跟前,神情紧张。
“手臂……手臂抬不起来了!”孟老伯神情很痛苦。
王和均将孟老伯的袖子撸上去,仔细观察了一阵道: “怕是刚才的一跤伤了筋骨,要马上治才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这可怎么好?”孟紫嫣这会儿有些六神无主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跌打郎中,立刻送孟老伯去那里医治。”王和均道,“只是这边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好不容易的闪现的一丝曙光,眼看又要活生生地被掐灭了。
“这样吧。王大哥,你带些银子送孟老伯去治伤,我留在这里陪紫嫣姑娘继续唱吧。”都到这一步了,我豁出去就客串一回卖唱的吧,反正这儿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底细。
“你……会二胡?”王和均有些讶异。
“会一点儿。”我微微一笑,将二胡从孟老伯的手中拿过来,对王和均道,“你们快去吧,这儿有我看着。”
王和均看了看我,又朝塞图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孟老伯去找郎中了。
我回头朝怔怔望着孟老伯背影的紫嫣道:“紫嫣姑娘,有王大哥照顾,你爹不会有事的。这会儿我们的任务就是想法子多筹些钱,好打发那个‘假斯文’走人!”
紫嫣用手擦了一下眼角,恨恨地望了一眼仍是笑眯眯看戏的赵思文,回身抱起了琵琶,坚定地道:“公子,紫嫣听你的。”
“好。”我坐下,拿起二胡调了调弦,对紫嫣道,“紫嫣,《孟姜女》你会吧?”
“会。”紫嫣答道。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紫嫣望着我,微一点头,开始拨弦,我也同步开始拉起了这首凄惨无比的《孟姜女》。
没错,我之所以想到这首歌,就是想利用这首歌的悲惨,凄切,引起围观民众的恻隐之心,让他们多掏点钱,救救这个可怜的歌女。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老爷高堂饮美酒,孟姜女堂前放悲声……”许是因为悲愤交加,紫嫣唱起这首歌特别有感情,简直是孟姜女附身了,唱到“三月里来是清明”时,围着的听众就有一半儿揩起了眼泪,唱到“六月里来热难当”,就有人开始往场子里扔铜钱,当然,扔钱的人都不敢露面,怕遭到赵思文的报复。小穗这时候倒是蛮有觉悟,自觉当起了“捡钱员”。
一首《孟姜女》唱完,瓷碗里堆积的钱已经有了小半碗——群众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这也给了我们一些信心。于是,我们继续专拣凄苦的曲目来唱,幸亏当初我因为偏爱江南的小调,练过不少,今儿唱的这些曲目我还都能应付下来。
孟紫嫣也是个中高手,连着唱了七八首,不管哪一首,都极其熟稔,唱词都没有一句错的,这功力实在深厚,就她这样的资质,却只在街头卖唱实在可惜,若是生在另一个时代,早就该红遍大江南北,出入有助手陪伴了。
当太阳歇在青山肩头时,王和均扶着孟老伯也回到了现场,站在一旁看我们表演;铜钱,银子已收获了满满两大碗,小穗还倒了一碗在帕子上。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与孟紫嫣谢过听众后便停了演唱,开始数钱。最后的结果是,这些钱,和先前我跟王和均出的银子银票加在一起,比二百两还多出了那么几文。
我和王和均相视一笑,努力没有白费,也不枉我客串了一把“街头艺人”。
相当于二百两银子的钱和银子,包在一个青布包里,由孟紫嫣亲手交给了赵思文。
“姓赵的,把欠条还给我,我们两清了。”孟紫嫣道。
“别急啊,紫嫣妹妹,我得验验这些钱有没有问题。”赵思文微笑着,接过布包,放在地上,将它打开,不紧不慢地在里头划拉来,划拉去,竟然另捡出了一堆铜钱和银子来,起身跟我们说道,“这些私铸的小钱,爷不收;还有,这几两银子明显成色不足,爷也不能收!”
“你……欺人太甚!”紫嫣指着赵思文的鼻子,气的浑身发抖。
“欸,紫嫣妹妹,你这话说的可有些忘恩负义了。”赵思文伸手拨开紫嫣的手,仍一径微笑着道,“我给你宽限的期限够长的了。若真有心要欺负你,三天前就该跟你洞房花烛啦!”
“赵公子,你可是答应只要还了你二百两银子,就放人的,这会儿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王和均一边质问着赵思文,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紫嫣拉了回来。
“没错,我是答应了,而且,我也准备这么做,可你们却弄了这些个小钱,还有成色不足的银子来糊弄我,以至于欠债还不了,这能怪我吗?”赵思文振振有辞,倒是把错全归结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当时也没说你不收这样的钱呐?”我压着心里的火,好言跟赵思文理论。
“这种常识,还用我说吗?”赵思文还越说越来劲儿了。“朝廷本就严禁私铸小钱,这是扰乱钱法,我若收了这些钱拿去使,岂不是知法犯法?还有,我赵某人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成色不足的银子,我是向来不收的。”说着,他装模作样跟我和王和均一拱手,道,“二位,对不住,时辰已到,孟紫嫣没还清欠债,还是得跟我走!”
赵思文说完一挥手,他那些手下就朝我们逼了过来。
“慢!”王和均边出言调侃拖延,边悄悄地将我拉到身后。“赵公子,你这样找茬,实在有些过分,简直是给赵知府赵大人抹黑啊!说白了,你不就是馋涎紫嫣姑娘的美色吗?早说嘛?也不用浪费大家这么多的精力!”
“懒得跟你废话!”受了这样的言辞刺激,赵思文终于再也戴不住“斯文面具”了,面色阴狠地指挥他的手下道,“把孟紫嫣给我带走!”
“哈哈哈哈!”我一串冷笑,唬得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一愣。
“你笑什么?”赵思文问道。
“我笑你这个伪君子,不自量力。”我逼视着赵思文,一字一顿地道。
“不自量力的是你们!”赵思文睥睨着我和王和均,大概是仗着有赵星禄给他撑腰,胆气足得很。
“晨曦,你快带着孟老伯和紫嫣姑娘先走,这几个人,我还能料理。”王和均轻声跟我道。
“料理完了呢?他找你报复怎么办?”我反问。
王和均一怔,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先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孟紫嫣给爷带回去!”赵思文又下了一遍指令,他的爪牙逼了上来,王和均,塞图和其他五个侍卫也严阵以待,眼看一场大架又避免不了了。
唉,天知道,眼看酉时已近,这会儿我其实真不想打架,想回拙政园了,可这些人逼的我实在没办法!好吧,如果回去要受罚的话,那这会儿先在这些人的身上狠狠地讨回来,好歹心里也平衡些。
就在我刚想跟塞图悄声吩咐“给我狠狠地打”时,忽有人高声道:“且慢!”
我回头一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带着瓜皮帽,身穿褐色夹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竟然是汤斌——新任的江宁巡抚!因他曾担任过康师傅的侍讲学士,在乾清宫出出进进的,我见过他几次,他也认识我。
“赵思文见过汤大人。”赵思文显然认识汤斌,忙着下跪请安。
“欸,贤侄免礼。”汤斌倒是显得很客气,竟还跟赵思文拉起了家常。“有阵子没见你叔叔了,他可安好啊?”
“谢汤大人记挂,叔叔一直想去给您请安,可是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适,因此一直未能成行。”赵思文躬身答道。
“哦,你叔叔病了?转告他,改日得空我定去探望他。”
“谢汤大人,回去我一定转告叔叔。”赵思文回答得恭恭敬敬。
汤斌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拍着赵思文的肩头道:“贤侄啊,这件事我刚看了会儿,也听人说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这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听说这名叫孟紫嫣女子的母亲正在病中,家境又贫寒,实在无力还钱,甚是可怜呐。老夫我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她的钱,我就替她还了,至于包裹里的这些钱,你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给原主,如何?”
“这……”赵思文望了望汤斌,又望了望我们,大概一是没想到汤斌竟然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二来也是心有不甘,就犹豫了。
“这是二百两,正宗的‘天会号’银票,你验验吧!”汤斌将一张银票递到了赵思文面前,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听汤斌的这番话,我心里可“咯噔”了一下:内务府的银票大都是‘天会号’的,汤斌是一清廉耿介之人,虽然他现在是巡抚,可才上任两个多月而已,一下子拿出二百两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旋即在人群里细细搜索了一番,果然看到了隐没在人群中的康师傅,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跟在他身边的显然是明珠和高士奇他们,俱是便服打扮。
不用说了,汤斌那二百两银子是康师傅的!千想万想,我万万没想到康师傅这时候会在这里出现!不知道他老人家在这里看了多久?这下好,回去说不定要倒霉加一级。
“晨曦,晨曦!”王和均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才从缭乱和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看,周围聚集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也已远走,站在面前的汤斌则眼含笑意看着我们。
“多谢汤大人!”孟老伯,孟紫嫣都感激地跪下了,王和均和我则拱了拱手。
汤斌扶起了孟老伯和孟紫嫣,然后将那青色包袱交给我道:“这些钱,你们拿回去,天已不早,你们也快快回家去吧。”说完,他跟我们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我收拢了心神,从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