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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康师傅才不会闲着没事儿,帮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养女儿,拨了一堆人过去服侍她,表面上看那是优待,戳穿了,其实那都是派去的耳目,是用来看管她的。每每想到此,我倒还挺可怜其其格的,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肯定孤单寂寞。她总跑过来找我说话,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可是,同情归同情,我对她就是有一层隔膜,没办法把她当成真正的姐妹。班第处事向来不温不火,这会儿却如此着急上火,着实有趣得紧,这小子平常总变着法儿逗弄我,这回我也逗逗他。想到这里,我忍住笑意,先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愣了愣,而后感叹:“哦?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其其格真是可怜。”
“可怜?”班第牵了牵嘴角,“你先别着急可怜,我还没说完呢。”
“啊?还没说完?”这小子的大喘气也喘得太大了,又耍我呢!
班第附在我耳畔道:“她也是察珲多尔济留在皇阿玛身边的耳目。”
“什么?……不会吧?”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察珲多尔济现在国亡家破,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出路,将女儿留在这里当人质也是他对大清表示忠顺的一个象征,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质同时也是耳目!
“当然会,”班第答得十分笃定,“土谢图汗为人如何,你也略知一二,他并非正人君子,行事反复。你以为当前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选择?”
“难道不是吗?”我却想不起来察珲多尔济还有别的出路。
“别忘了,还有噶尔丹。”
“噶尔丹?”我瞪大了眼打量着班第,“你没发烧吧?就是因为察浑多尔济杀了噶尔丹的弟弟,厄鲁特才举部攻打土谢图汗部的,他们两家有血仇,察珲多尔济怎么可能会去投奔仇家呢?”
“你错了,”班第肯定地道,“即便察珲多尔济没有杀噶尔丹的弟弟,噶尔丹依然会挥师东进,他的最终目的是一统蒙古各部,甚至入主中原。禧儿,你要知道,国与国之间本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喀尔喀蒙古正处在大清与噶尔丹所辖领土之间,恰似一道屏障,当前大清与厄鲁特之间的关系微妙,察珲多尔济也深知这一点,若我们给出的招降条件不如若噶尔丹的丰厚,说不定将来他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想不到……竟会这样?!”班第的这番话让我深深地觉得我太“单细胞”了!原先我只知道政治是复杂的,却没想到复杂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今日班第向我言明,我是做梦也想不出来,原来“盟友”和“敌人”的关系居然可以这么般“千变万化”!先前想要逗逗班第的意图在这震惊下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快把嘴巴合上吧,”班第笑了笑揽住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可是,你与那其其格走得太近,我心里又实在担心。你这傻丫头向来心善,看谁都是好人,若有人在你跟前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你又该对人家掏心掏肺的了……”
班第在我头顶唠唠叨叨的,我靠在他怀中一面寻思一面远眺,恰巧望见另一队人马中领头的其其格正边走边抬头望向我们这边,我与她的目光轻轻一碰,她却调了开去,转头与身后的小穗说起话来。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跳出小穗这阵子跟我念叨了好几遍的那句话——“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勾引大额驸!”,我就这样鬼使神差般地抬头问了一句:“班第,其其格是不是喜欢你?”
班第的唠叨成功地被我这句问话阻断了,他很显然呆了一呆,但随即却望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的,很显然那笑容是打心眼里开出来的,不知为什么,我一看他这副神情,一股无名火顿时从脚底冒到了头顶,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道:“笑什么笑?很开心是不是?”
“哈哈哈……”我这么一说,班第居然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啊!”我怒火中烧,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地环我边挣扎边骂道,“放开,快放开我,你个死班第,别碰我……”
“禧儿,”班第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忽然在我头顶响起,“五年了,整整五年,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你……哭什么呀?”这家伙,自三姑婆去世那次后,我就再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今儿是怎么回事?他武功这么高,向来是铜皮铁骨的,就算我又骂又踢,对他而言就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不用这么伤心吧?
班第抹了把泪珠,红着眼眶,却露出了极灿烂的微笑,深深地望着我。我忍不住伸出右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奇道:“没发烧啊,干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神经出毛病了?”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右手贴在他的心口上,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听见……什么?”这家伙莫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吧?让我用手感受他的心跳,却问我听见了没有?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你听……”班第神秘兮兮地道,“它反反复复地说——禧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着这句表白,我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刚刚我恼他,其实是我在吃他的醋啊!我的脸颊瞬间燃烧起来,急急地想要将手抽离,他却轻轻一拉,又将我圈进了他的怀中,而后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凝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打从八岁起,我这心里就只能装得下你,再没有多余的地儿了,你知道吗?”
那两道深情诚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让我的心头荡漾着丝丝甜意,心跳前所未有的分明,脸颊也烧得越发厉害,班第那温暖的气息越靠越近,就在他那鼻息一阵阵在我的脸颊拂过时,忽然一阵惊呼传入耳内:“格格,你没事儿吧?”
我和班第同时回头,发现那其其格正呈“五体投地”状趴在地上,小穗和几个侍卫正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我赶忙跑过去,急急询问:“其其格,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有没有摔着?”
“没,没什么?”其其格脸上挂着笑,但显然笑得很勉强,我拉过她的手一看,只见右手手掌上拉了一道挺长的血口子,显然是刚才摔倒时被地上的尖锐物给划伤了,我二话不说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掌包上,又拉高了她的裤腿查看了一下,还好,只是膝盖处有些淤青,却没有出血。
我帮她揉了揉膝盖,问道:“疼吗?”
“不疼,”其其格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班第,笑道,“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先前在喀尔喀……”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眼眶一红,垂了眼帘,但片刻后便又带着笑脸,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格格你重伤痊愈未久,还是小心为好,”班第说完吩咐那四个侍卫,“你们几个赶快把格格送回去……”
“不用不用,就是手上擦破点皮没什么的,不用回去的,”其其格说着站起身来转了几个圈儿,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看,我的腿好好的,一点儿没伤着,能跑能跳,跟着你们爬到山顶绝对没问题!”
“别逞强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班第蹙着眉毛,似乎有点儿不悦。
“大公主姐姐,”其其格抓着我的手,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求求您,别让他们送我回去。”
“其其格,”我轻握着她那只受伤的手,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处理包扎一下比较好,万一伤口没处理好有点什么症状可就麻烦了。”
“没事的,”其其格将那只伤手藏到了背后,“大公主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想,那一箭扎进我的胸口那么深,我都挺过来了,擦破点皮有什么呀。你就别撵我走了!我保证我不会再摔倒,不会再妨碍你跟班大人的!”
“什么……什么妨碍,你说什么呀?”我嗔了一句,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班第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头,呵呵笑道,“其其格格格,你这个大公主姐姐脸皮极薄,你就是看到了什么也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班第话音刚落,一阵善意的哄笑便从侍卫群中传了出来。
我又羞又恼,狠狠地踩了班第一脚,他“嗷嗷”叫了一声,却立马眉开眼笑地揽住我,腆着脸道:“‘打是亲’,再打我一下吧!”
周围的人全都抿着嘴低笑,我心中羞恼,狠狠地瞪了班第一眼,骂道:“你发神经啦?”
班第这厮似乎真的脑筋搭错线了,居然恬不知耻地望着我道:“‘骂是爱’,再骂再骂!”
“其其格,我送你回去!”我再次狠瞪了班第一眼,拉着其其格就走。这步是没法再散了,班第这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那么多人呐,居然……居然当众……当众调情?!丢人丢大发啦!再这么下去,我看我得变成一只“红烧虾”!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就回到了行宫,才叫来了太医帮其其格处理伤口,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班第就紧攥着我的手,火急火燎地拉着我离开了,直到进了我屋里才放开。
“抓这么紧干嘛啊,你当我的手是铁做的呢?真是!”我一面揉着手腕儿,一面抱怨。
“抓疼了?我瞧瞧?”班第抬起我的手腕儿,见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红印,立马殷勤地帮我揉了起来,边揉边抱怨道,“你在那里磨唧什么呀?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话可以说啊?她是什么人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还是连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说两句安慰的话又怎么了?”我猛地把手抽回来,“不要你揉了,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我的按摩功夫可是宫里秘传的,”班第说着硬把我的手抓回去,轻轻揉捏着,对我道,“刚刚我有点儿心急,口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小子道歉了,又看在他不辞辛苦为我按摩的份上,我的心头火消了下去,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朝他咧了咧嘴,他也翘起了嘴角,绽开了笑颜。我将手抽回来道:“行了,别揉了,已经不疼了。”
“禧儿,”班第换了我一声,扳过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凝望了我半天,却什么也没说。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下午回行宫前疯疯癫癫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什么话都敢说,这会儿却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班第一愣,“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没有?”我数落道,“没有你下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疯言疯语的,也不害臊!”
“傻丫头,真是傻丫头啊!”班第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声,又立刻带点儿小严肃道,“禧儿,在山上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其其格是不是喜欢我?”
“啊?”我是问过,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大概是小穗常常在耳边咕哝,潜意识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印象了。不过,这事儿想想又有点儿像无稽之谈,其实,我也暗暗观察过其其格的言行举止,都挺正常,每次在我这里请教《论语》时,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停留在书本上,并不像端静看郑家声时,眼神中尽是爱恋和炽热。在山上的时候,班第没有回答我,却又一次向我表白了,这会儿他干嘛又提起这事儿?
“其其格她确实说过她喜欢我,”班第这话立时把我击懵了,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小穗提醒的都是对的!其其格那丫头的演技真好,我居然被她骗了!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别开了目光,用发干的声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