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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这一晃,离开紫禁城就快两个月了,在围场也待了快一个半月了,虽然这期间我遭的罪不算少,可是,在这里呆着总是比在那黄瓦红墙里自由得多,明儿又得重返金丝笼咯!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冷不防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飘下来,我一惊,抬头一看,却是班第。看到他,就想起了刚才蓉玥给他敬酒时的样子,还有乌尔衮那失落的表情。
我不满地盯了一眼守在旁边的小穗,小穗心虚地低着头,班第倒是笑呵呵地道: “你别怪她,是我不让她通报的。”
我回过头,继续看我的天,也不理他。谁知他竟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
“你快走吧,一般你出现,多半没好事。”我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班第顿了半晌,道:“明儿一走,咱们就不知何时相见了。好歹我教会了你骑马,算是你师傅吧,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
哎呀,他今儿是给我上政治课来了?他这一刺激,我心里的尖刺就冒出头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要尊师是吧?行,这块风水宝地让给你,我走。”说着话我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另觅宝地。岂料被班第拉住了右手臂,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我知道他功夫高,十个我也不是他对手,便也不做无用功了,只乜斜着他,冷冷地道:“怎么,又想恃强凌弱?”
却见他无奈地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到我手里。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把很小巧的匕首,通身都是银白色的,刀鞘和刀柄上刻的花纹居然还是欧式风格的!
“给我这个干嘛?我不要。”我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匕首甩回给班第。
班第接住了匕首,□展示给我看,月光下,匕首的锋刃闪着寒光,他就近对着旁边的一块岩石,轻抖了下手腕,就见一道银光闪过,那匕首已经直直地插入岩石中了。
我看呆了,这把可不就是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小刀么?
班第将匕首□,又塞回给我道:“这是我第一次带兵打罗刹人时缴获的,别看它不起眼,锋利得很,削铁如泥,给你做个纪念吧。”
我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东西是好动西,可是,有个声音总在心里说“不能要”。于是我又把刀递回了班第面前道:“送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打仗。”
班第把我的手推回去,道:“给你是让你防身用的!就你那两下子,要真的碰到歹人,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我知道我的身手差,也不用这么直白吧?伤自尊了!
我有些恼怒地道:“跑的掉也好,跑不掉也好,关你什么事?”
班第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地:“你这人……”
“我怎么样?”我瞪着他。
班第挑了挑眉,忽然转了口气道:“好,是好人,就是有时候的确太拧……”说完这句,他立刻往外退了几步,离我大约有一丈远。
警惕性还挺高,我的确是动了一下,原本想踢人的。
他就站在那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道:“禧儿,这把匕首你好好收着吧,我是真心诚意送你的……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待太久。”说着,他跟我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
我手里握着匕首,看着月色下班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大公主,您看班第台吉对您多关心呀,贴身之物都给了您,您咋就不能给他个好脸色呢?”站在一旁的小穗又开始帮班第吹风了。
我拿着手起手中的匕首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嗔道:“你这丫头,班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怎么一天到晚净帮他说好话,啊?”
小穗摸了摸头,辩解道:“这您可冤枉奴婢了!班第台吉可是个正人君子,更不会做那样的事!奴婢就是觉着……觉着您那样对台吉……有点……有点……”小穗边说,边看着我的脸色,还吞吞吐吐的。
“有点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说话留半句了?快说!”我最讨厌人家跟我说话这样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爽气。
“有点不公平。”小穗一说完,就退后一步,低着头,偷偷地看我的反应。
听完小穗的话,我倒是愣住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对班第,在旁人看来是不公平的。
脑海中迅速地掠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与他相关的点点滴滴,围场初次相见,射鹿救鹿,奉旨骑马,意外落水,生病吃药,直到今日匕首相赠,应该说,我的倒霉事件,虽然他不是直接责任人,但差不多都是因他而起,我对他有意见难道有错?然而想想,在所有这些事情中,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奋不顾身地跳湖相救,还显出那么点宅心仁厚来,我总这么对他似乎确实有些不公。
“大公主,大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话,您生气了?”小穗大概见我半晌不说话,倒是有些着急了。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脑子里的那些想法都甩掉,既然想不明白又何必想呢。我笑了笑道:“没有,要是总有那么多气生,我早就气死了。”
抬头看看天色,月亮忽然不知道被哪里飘来的一团乌云给挡住了,周围忽然暗了许多,一阵小风吹过,竟然觉得有些冷了。回头看看黄幄,还是影影绰绰的,于是对小穗说,“走吧,回去,出来太久,待会儿又该派人找了。”
果然,刚走到帐门口,梁九功一看见我,那神情就像是阿里巴巴看到了芝麻门里的宝藏一样,眼睛突然铮亮铮亮的,迎上前来,道:“哎哟,大公主,您去哪儿了,皇上见您半天没回来,正吩咐奴才派人去找您呢。”
我笑道:“我就是去附近转了转,换换空气。我一个大活人,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梁九功躬身道;“您可别这么说。这围场里虽也有重兵把手,可到底比不得宫里安全不是?前些天,宫里报说皇贵妃刚生的小公主殁了,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您要是万一再出个什么岔子,皇上可怎么受得了哦,您还是快进去吧!”
“什么,皇贵妃生了个小公主又殁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诧异地问道。这么重大的消息,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您前阵子不也病着,皇上不让告诉您。”梁九功帮我一掀帐帘,道“您快进去吧,夜深了,外头凉。”
我钻进了大帐,沿着帐延,在一片觥筹交错和阿谀奉承声中,悄悄地坐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康师傅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着他笑了笑,他朝我微微点点头,表示放心了。
蒙古王公们一个个挨个上去敬酒,康师傅都是面带微笑,有时候还跟他们用叽里咕噜的用蒙语说些话,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个刚刚经受丧女之痛的父亲。
作为一国之君,享有生杀予夺的大全和荣华富贵,却没有权利在人前表现一个父亲的悲伤和哀痛。
一时间,我的心里有些五味陈杂,佩服,同情,感慨,伤怀……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幸,还是不幸,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
☆、心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皇帝的宴席也一样。围猎大宴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城,在一堆文武百官的跪接中,经东直门,入东华门,一直往西送了孝庄回慈宁宫,又跟着康师傅折回到宁寿宫去给孝惠请安,然后康师傅拐个弯去了承乾宫探望皇贵妃佟佳氏,我们则解散各回各处。这折腾得,比围猎的时候还累。
我回了晨曦阁,胤禛这小家伙也尾随而来。可这回他进来,不像往常那样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却是蔫蔫的,还有些忧心忡忡,进门以后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放在他面前的一堆糖果,点心,茶水,一个指头都没动。
我大概猜到他是因为皇贵妃的事情才这样的,就想逗逗他,于是我开口道,“胤禛,姐姐我回来了你也不欢迎一下?”
胤禛微抬了一下眼皮,说了两个字——“欢迎!”,说完又垂了下去,也不说话,还是那幅霜冻样,呆呆地看着糖果点心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又献宝似地把福全送给我的一对梅花鹿鹿角捧了出来,送给他,结果,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又恢复原状了。
我可真是黔驴技穷了,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回事?平常不是挺喜欢叽叽咕咕的嘛?那精神头都哪里去了?”
胤禛这才抬起头,却只是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小穗,又把嘴巴闭上了,然后又恢复了那副“蔫茄子”样。看到他这种神情,我明白了,他其实有话跟我说,但是小穗在场,貌似他不方便。
小样,还挺谨慎的,知道要让我支开旁人,不知道有什么惊天秘密要说。我于是让小穗先出去,带上门。
“这下行了吧?没外人了,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胤禛紧蹙着个眉,顿了半晌,才问道:“皇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我一愣,随即有些义愤填膺地道:“谁这么说你的?快告诉我,我帮你扁他!”
胤禛摇摇头,道:“不是别人,是我自己这么觉的……”
“啊?好端端的,你干嘛这么想自己?”这小孩的想法就是特别。
“皇姐!”胤禛叫了我一声,眼圈一红,忽然哽咽着抱住了我。他这个举动让我更惊诧莫名。这孩子向来都跟小大人似的,强悍无比,今天却显得这么脆弱,肯定是碰到了什么过去不去的坎儿了。
我拍着他的背,道:“怎么了,怎么了,好好说说,看姐姐能不能帮上忙。”
“小妹妹没了,额娘也病了,这都怪我!”胤禛带着哭腔,终于把心里埋藏的话给抖落了出来。
“你这个傻瓜?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安慰着他,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水。这可是我头次看到胤禛流眼泪,想当初,跟我一起在南书房挨戒尺的时候,他可都是英勇得很,硬撑着一声不吭的!
抽泣了一会儿,胤禛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下来,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自从皇贵妃佟佳氏怀孕以后,小胤禛其实私下里就一直很矛盾,虽然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是件喜事,可他又担心此后她额娘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他爱他了。而当小公主诞生以后,他额娘果然把重心放在了这个新生的小妹妹身上,不觉中多多少少冷落了胤禛,于是胤禛就开始嫉妒这个小妹妹,甚至还暗想,要是没有这个妹妹就好了。哪知道,这个妹妹果然出生还没满月就夭折了。佟佳氏则因为悲伤过度而染上重病,这下小胤禛觉得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他的坏念头而起,心里非常地内疚,觉得对不起他额娘,所以才有了先前他说的那句话。这件事情,他可是憋在心里好久了,因为我跟着围猎去了,他找不着人倾诉,今天总算是倒出来了。
看着眼前一脸泪痕,满脸歉疚之情的胤禛,我心中不免觉着有些好笑,小孩子逻辑就是与众不同,不过,另一方面,也不禁暗叹,孩子的心灵就是纯净。若干年后,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想得起今天他与我所说的这一番话,诉的这一份情和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我握住他的小肩膀,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胤禛,你听好,你不坏,是个好孩子。你想要你额娘只疼你一个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对,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至于那个小妹妹的离开,就更不是你的错。毕竟人的生死可不是我们这种凡人的一个念头可以决定的,有能力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谁?”胤禛的好奇心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