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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李礼心中暗暗有些发冷,只怕自己此行的目的,没有那么容易实现了。
“小人见过叶司马。”引到叶畅面前之后,他下拜行礼道。
叶畅也没有让他起身,直接问道:“侯希逸可是让你来与我约定战期的?”
此时两军对垒交战,相互间使者往来是很频繁的事情,这些使者有时便肩负有约定战期的任务。
“小人奉命前来,却不是为了约定战期,而是通禀叶司马一声。”李礼想到侯希逸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将心一横,开口说道:“若是叶司马再近前,便要杀死所俘契丹妇孺后死战!”
“若再近前,就杀了契丹妇孺后死战?”
望着眼前之人,叶畅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召回了南霁云部,叶畅对于安市城的安危并不担忧,但对于能否完全消灭侯希逸部,则更为关注。因此,他干脆亲临一线,指挥此次作战。
“契丹妇孺死了,自有迪烈与平卢军去算账,与我们何干?”张镐在旁冷笑道:“拿我们的俘虏威胁我们?当我们如此蠢么?”
“我家将军只求叶司马留些情面,当初我家将军夺得这些俘虏时,并未伤叶司马帐下将士一人。”李礼陪着笑容,拱手行礼:“现今我家将军已经知错了,所有收获,原样奉还,只求叶司马能让他安然渡河。”
“唔?”听得这句,张镐有些心动,不战而屈人之兵,总是胜过一番厮杀。
但叶畅却冷冷笑了起来:“他要夺就夺,他要还就还,哪有这般道理?不让他付出些代价,旁人不要说叶某极好欺凌?”
“这个……这个……叶司马欲待如何?”
“你在这里拖延了好一会儿,想必那边已经动身了吧?”叶畅笑道:“自弃车阵防御,我自然要笑纳了!”
“叶司马,实不相瞒,我等得了侯将军吩咐,只要叶司马让他们先走一步,我们便可奉上俘虏、财物而降……只求叶司马再稍等片刻,全我等与侯将军上下之谊,今后我等愿为叶司马效力!”
“你们?”
“对,我等共六十余骑,皆是百战强兵,自认不逊色于叶司马部下精锐!”
“抱歉,你们虽是百战强兵,我却无意招揽。”叶畅冷漠地道:“在我心中,触我虎须者必死,更胜过招揽你们这些边军!”
他如此直白,不仅令那李礼吃惊,便是张镐,也愣了神。
在张镐看来,叶畅向来礼贤下士,待人无论是一时名士还是普通百姓,都甚为谦逊,只要见着别人有一技之长,便会起招揽之心,所以他来辽东之后,才会聚起这么多各种人才。可是这些边军,分明都极为精悍,叶畅却丝毫不动心!
转念一想,他便猜测,可能此次袭夺之事,真正激怒了叶畅。
他却不知,叶畅对于有一技之长者都会招揽,但对于这些积累了众多恶习的边境上骄兵悍将们,却是毫无收容之意。叶畅要建立的,将是一支新军队,这种骄兵悍将,虽然短时间内可以增加叶畅帐下的战斗力,可从长远来看,只能增加军队中的不稳,污染了叶畅将来的种子。
“叶司马难道不知……”
“废话休说,张公,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吧。”叶畅下令道。
张镐本有心再劝一劝的,但是他是纵横家一流,知道此时若劝,会伤了叶畅在军中的威望,便依命下令。那使者还欲再言,却被人缚住,径直塞到了一边。
“叶司马就不要那些契丹妇人么,你要将她们运回积利州去,分明是要她们有大用……”
“无所谓。”叶畅冷冷地道:“进发!”
他这命令一下,诸军便开始前进,那边车阵之中,被留下来的军士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曾料想,使者去根本没有拖延到时间!
“再遣人去?”
“咱们中还有谁比去的李礼更能说的,他都说不动叶畅,我们去也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
“杀俘,杀几个俘想来叶畅就不敢乱动了……”有人出主意道。
“你们这些蠢货,如今还有什么选择,立刻跪地投降才是正理!”这时却听得大车上有人厉声道:“叶司马既然大军已动,岂会为一二契丹妇人所阻?”
众人看去,说话的却是樊重武。
这厮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将塞在嘴里的布都弄了出来,缚着手脚的绳索也被解开。原本他是潜伏在大车上等待时机的,听得众人商议要杀俘,便叫出声来。
“你这厮怎么脱的身?”
“现在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们如何脱身,方才那侯希逸与李怀玉商量,恰好被我都听得清楚,你们看到没有,被留下的,全是汉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被留下时,都以为是侯希逸看重,但现在一想,确实如此,留下的都是汉军,而侯希逸向来亲近的高句丽人,甚至与他关系不是十分和睦的奚人,都一个没有留下!
“他说是说你们稍支片刻便可投降,但你们想没想,他只是掳了叶司马的俘虏,叶司马便不肯与他善罢甘休,你们若是杀了俘,叶司马岂会留下你们的脑袋?”
此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顿时惊觉,有人便叫道:“正是如此,我们平日里与他又不是最亲厚,为何要替他卖命?”
“闯出这番祸事的,乃是他自家表弟李怀玉,为何不留李怀玉下来殿后,却留我们?”
众人这一叫嚷,便是有两个忠心之辈,也将那份心思给按了下去。见此情景,樊重武趁热打铁,又道:“你们如今上策是追击侯、李二贼,戴罪立功;中策是跪地投降,或者各自逃散;唯有下下策,方是依侯、李二贼之令行事!”
“上策却太无道义,下策又是将自己性命送了,我等不如取其中策!”一人道。
“正是,散了,散了吧!”
他们呼喝一声,顿时作鸟兽四散,有贪心的从大车上抓两个包裹,不过那些被赶在一处的契丹妇人,他们倒是未曾动。樊重武跳下大车,向那些契丹妇人处跑去,目光一转:“阿伊丽,阿伊丽!阿伊丽在哪?”
“那方才那伙人带走了。”有相识的契丹妇人告诉他道。
听得这消息,樊重武大惊,此时叶畅全军已近,未见一人抵抗,正有些惊讶,他忙迎上去:“张先生,张先生!”
他也是看了旗号,只道来的是张镐,冲得最快的军士见到他,笑着道:“这不是智勇双全的樊重武么,怎么成这模样了?”
第293章 守株犹可得狡兔
这话语中的讽刺之意。
樊重武干笑了两声,心知自己所做之事,让人有些瞧不起。
他原本是叶畅立起的典型,机会比旁人要多,所以升职也升得快,若说不遭人妒,那就是谎话。偏偏他又不珍惜别人眼巴巴望着的机会,先是为了一个契丹娘儿们放弃了升职,接着在遇到侯希逸部的袭拢时又屈膝投降,可以说,樊重武开了一切坏头。
“有重要军情要禀报!”樊重武道:“引我见张先生。”
“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见叶司马吧!”
“叶司马?”
“随我们来!”
樊重武跟着他们前行,没多久,便看到叶畅骑在马上,侧脸同张镐正说话。见到叶畅,樊重武心咯噔一声,突然间发觉,自己似乎并未做好见叶畅的心理准备。
他也没有想到,明明打着的是张镐旗帜的部队,却是叶畅本人亲自在此坐镇。
到得叶畅面前,带他来者也不开口,就是笑嘻嘻地望着他。樊重武沉默了会儿,然后双膝跪倒:“罪人樊重武,拜见叶司马。”
叶畅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樊重武,嘿然一笑:“罪人?我倒觉得你立下了好大的功劳!”
樊重武情知他是在说反话,垂头不语。
“你们还不进军,在这里做什么?”叶畅喝了一声,原本看热闹的诸军士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向前。
樊重武叩首道:“罪人有军情禀报……侯希逸与李怀玉等,逃离的时间还不久,只须寻迹去追,便能追到!”
叶畅笑着对张镐道:“是儿仍敢言军情……张公,他就交与你了。”
张镐板着脸点头:“当治之以儆效尤。”
张镐主管军律,将樊重武交与张镐,也就意味着要对他进行军法处置。樊重武哆嗦了一下,抬头想要求饶,但想到自己对着侯希逸、李怀玉也跪地求饶过,一时之间,突然觉得甚为羞愧,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循迹追击,务必不令侯希逸与李怀玉逃脱!”叶畅再度下令。
侯希逸与李怀玉舍弃近四分之一的人手和几乎全部收获,顺着辽河向南而行,他们的目的,就是寻一处浅滩过河。此时已入深秋,降水不多,故此没有多远,他们便觅得一地可供渡河。
“过来了……河西便是我们的地界,叶畅再嚣张,也不敢到这边来行事!”侯希逸长长出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被搬走一般,虽然并未照面,可是叶畅的行事风格,还是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叶畅那厮行事,和疯子一般,让人难以揣测,我们能从他手中夺来迪烈的女儿,倒算是运气!”
“可惜那些大车和俘虏,虽然只是妇孺,却也是一笔进账。”李怀玉心犹不满。
“没啥可惜的,有迪烈之女,足以让我们在安大夫面前邀功请赏了。”
侯希逸口中如此说,心里却也有些遗憾,那些俘虏的妇孺倒还罢了,关键是那二十余辆大车,车上财物加在一起,只怕不下十万贯。叶畅此次北征,因为大获全胜的缘故,收获当真是十分丰富!
此时天色已渐晚,他们轻骑逃遁,只携带干粮,军士们一个个怨声载道。侯希逸原本想要觅地休息,但突然间,他发觉上游来的水有些浑浊,心中顿觉不妙:定然是上游有大队人马渡河,才会使得水如此污浊!
“兄长,怎么了?”见他神情不对,李怀玉问道。
“不好了,叶畅那厮的部下,竟然与他一般胆大包天,竟然……竟然越界!”侯希逸指着浊水道:“那厮渡河了!”
“该死,那厮为何如此不顾规矩?”李怀玉也是惊叫了一声。
“怀玉,你立刻去请援,他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侯希逸面皮抽动了一下:“快去,去求援!”
“董秦和保定军、怀远军、安东守捉、巫闾守捉之辈,如今都在羊角沟那边,我们……去哪里求援?”
李怀玉心中也急了,情不自禁大声说起来。
侯希逸一把扯了他一下:“去向安大夫求援,董秦和那些虾兵蟹将,半点也靠不住!”
他言下之意,李怀玉很明白,他们被董秦等遣来为饵,原本是准备诱出叶畅大军之后去夺安市城。但是他们兄弟耍了董秦等一手,在发觉叶畅回运的俘虏中有迪烈女儿后便出卖了董秦等人的位置,这样一来,他们没有完成诱出叶畅主力的使命,董秦等人自然也不会来助他们!
而且直到现在,侯希逸与李怀玉也没有想到,叶畅亲自到了张镐军中,始终以为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只是张镐罢了。
“是!”
李怀玉也知道这时容不得他半点犹豫,他必须迅速回柳城,甚至有可能要过榆关回范阳,将安禄山搬请出来。他如离弦箭一般飞奔出去,奔了半里有余,猛然间想起,且不说安禄山会不会见他这个没有爵位的少年,便是搬动了安禄山,那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他回过头去,心知侯希逸方才遣他求援,实际上就是让他逃生。他虽然在内心深处有些看不起自己这位表兄,可在此时,却禁不住热泪盈目。
“兄长,你放心,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替你复仇,不惜一切!”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