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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壮阔的河山美景,原是最容易激发诗兴的,但此时他却没有吟诗的心思,他在想着别的事情。
当初叶畅为他争取官职,获一个剑南节度使掌书记之职后,他在剑南并不是很得志,与叶畅书信往来,叶畅让他求兼一处兵马使。他出于对叶畅的信任,便离开成都,到了边关。
按照叶畅的建议,他招募当地汉蛮各族,选拔精锐强健矫捷者,前后花了四年时间,才练出了如今这一支由一千五百人组成的军队。叶畅称之为“山地兵”,惯于在崇山峻岭与高原地带行军作战。
原本他以为没有那么容易让自己派上用场,却不曾想,仅仅是过了四年,叶畅便从辽东到了这边。有时候高适甚至怀疑,叶畅是否先知先觉,能料事先机,故此才让他早做准备。
当他向叶畅求战时,叶畅不让他这支部队与蛮人交战,却交给他一个极为大胆也极为惊险的任务:飞夺铁桥城。
此策若成,西南大事定下一半,接下来就又回到安戎城(吐蕃称无忧城)的争夺上来。大唐与犬戎在西南的攻守之势,就要换上一换了。
只不过,凭借自己的一千五百人,还有与他们在一起的几百蛮人,真正能成事么?
高适不由得看向那些蛮人,一路行来,他们倒是恭顺,偶尔交谈中,他们对叶畅的态度甚是敬仰,不过高适知道,这种敬仰是间接的,来自于他们的首领,那位被称为“公主”的阿诗玛。
如今这位女子便在队伍之中。
虽是一介女郎,其人吃苦耐劳,完全不逊于男子,疾行军已经两日,几乎是昼夜不歇,有二十余人因为不慎跌落山岸或者河谷而丢了性命,可是这位女子却未拉下一步。
“阿诗玛,看,看,那是犬戎人的信使!”
高适正在猜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蛮人女郎能拥有这般毅力,突然听得有蛮人叫了起来。
高适循声望去,在山脚处,三骑飞奔而来,火烧火燎一般。
“高郎君,你说当如何处置?”阿诗玛自知自己指挥作战不行,故此向高适问道。
“擒了,问出口供就杀掉。”高适毫不手软地道。
他在剑南呆了几年,深知这些犬戎是如何祸害西南的,更是明白,任其发展下去,原本是大唐大后方的剑南,可能会变成拖垮大唐的泥潭。故此,对于犬戎,他并没有什么心慈手软之念。
没用多久,三个犬戎信使便一死二伤,伤者被拖到了高适面前。
“你们为何而来?”高适问着一人。
“呸!”那犬戎信使吐了口唾沫,就不回答。
高适一脚踢过去,踢碎了他几颗牙齿,然后转向另一人:“为何而来?”
另一人满眼怨毒,瞪着高适:“大军即刻就挥师过来,你们这些奸细,一个都不要想活,我们的兄弟们,会在到铁桥城之前就赶上你们,将你们斩尽杀绝!”
听他这样说,高适拔剑,直接将他刺死,另外一个信使,也随即在高适示意下,被唐军杀死。
“还未问出口供……”阿诗玛有些吃惊。
“不必了,他们是犬戎大将派出来警靠周边的,想来我们的身份已经曝露了。”高适笑道:“如今咱们须得加速,莫要给犬戎追兵追上,只要我们先进了铁桥城,那便大功告成了!”
他说完看了看善直:“善直师,十一郎派你来此,可见势在必得,我请你领两百人,只带两日口粮,先夺下铁桥城,我随后便至,你看如何?”
“诺!”善直厉声应道。
第355章 磨些江上锁铁桥
铁桥城在磨些江南岸,那得名由来的铁桥,就在城北。这是吐蕃进入云南的必经之道,故此一向有重兵把守。
不过随着南诏背唐投靠,铁桥城的守备松了许多,而此次南诏求援,论若赞将大军出征,铁桥城里就只剩余两百多军士护卫。
一般情形下,这两百多军士足够了。不仅城池坚固,更重要的是地势险峻,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专为此等地形所设。
地险,人安,故此城中守卫多有懈怠。善直位于高处,拿望远镜观察了许久,见天色已暗了下来,当下下令:“我先领三十人去夺城门,你们见我得手,即刻接应!”
他心中憋着口气,那日在隐贤庄与王羊儿交手,被王羊儿摔了一个跟头的事情,让善直感觉到压力:此前叶畅麾下,他勇猛不作第二人想,便是南霁云,步战亦是有所不如。可如今这个王羊儿勇猛异常,隐隐胜过他一筹,此次被叶畅带在身边,想来会立不少功劳。若自己不能努力,即使叶畅念旧情,可是对叶畅的影响也会下降。
他带着三十人,都是蛮人打扮,就是他也扮成蛮僧,其中还有扮成妇人、老人者。这一队人在夜幕中渐渐接近铁桥城,却依然被城中守兵发现,立刻有人喝问:“何人!”
“浪人,奉御史论若赞之令,举族内附。”一个精通犬戎语的上前道。
“可有御史之令?”
“有,御史令在此!”
因为他们人不多,故此城关未闭,有人出来接过那公文,见确实是蛮人内附、令剑川以北诸驿、关行方便,当下不疑有他,只是嘟囔了一声:“为何没有人领你们来。”
他这样一嘟囔,用的是犬戎语,善直听不懂,只道是露了破缩,一手便卡住那厮脖子。
善直当先动手,其余人也纷纷扔了背着的行囊,抽出短刀,一顿乱杀。他们此时发动,原本不是最好时机,故此当他们向着城关冲去时,犬戎一边怒喊大骂一边关城门。
善直在城门合拢前一刹那,扑进了城洞之中,猱身在地,连滚了数圈,短刀在他滚动之时,不知切过多少犬戎的脚,而他自己身上,也不知中了几下。当他起身之时,已经是满身浴血,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选来和他一起冲关夺城的,都是勇士,那些人眼见善直闯到了门内,而门就在善直身后关上,一个个愤然大叫,不要命地向着门冲来。门后的犬戎竭力想要将门栓栓上去,但善直在这边大杀特杀,他们一时间无法挂上门栓,只能用力抵着门。
门里用力抵着,门外用力推着,一时之间,双方僵持。善直回身一望,见身后门还关着,当下厉喝一声,转头又杀了回来,短刀过去,几如疯狂,犬戎被他劈柴切瓜一般砍倒四五人,其余人畏他勇猛,只能挥刃先向他攻来。
门外的唐军正用力,而这边门猛然打开,七八名唐军便跌跌撞撞冲入,他们站立不稳,手中又是短刃,顿时有数人被犬戎砍翻。但他们身后,剩余二十名唐军亦是如猛虎出岭般突入。
得了这些唐军接应,善直不虞背腹受敌,大笑一声,弃了手中刀,拾起犬戎扔下原本准备充作门栓的铁棍,再度冲了出去。他力气奇大,那铁棍又重,虽然有些笨拙,可身边有唐军护卫,他每一击便必有一犬戎骨折头破,片刻间,门内的犬戎被他杀散,他领着唐军冲进了城。
才冲入城不过数步,便听得笃笃声响,善直翻身闪避,身边两个唐军中箭倒地。善直也不管那些犬戎弓手,他心知此刻最要紧的事情,乃是夺下城楼,当即顺着台阶向城楼之上冲去。
城楼之上,原本只有几个巡视的犬戎,大多数人手都集中在门洞之中。善直杀将上来,勇不可挡,那几个巡视的犬戎只支撑了一会儿,就全部变成了尸体。善直乘机回望,见外头埋伏着的自己部下已经疾奔而来,当下心中稍定。
“再撑一会儿!”他在城上高叫,然后又直接跃下去,正落在一个弯弓试图射冷箭的犬戎身上,那厮哪里禁得住他这近二百斤的身体,口吐鲜血萎顿在地。善直又闯入五六名犬戎当中,这都是在一旁冷箭的家伙,最让他讨厌。
“杀!”
随后的唐军涌入城关,有人径直将大门劈开,还有人执弩乱射,在门洞前辟开一块空地,逼得犬戎节节后退。
此次袭击太过突然,加之城中又少主将,故此犬戎直到此时,都未组织起抵挡反击,靠的不过是犬戎军士个人的奋勇。善直将他们当中最勇猛的连杀数人,他们胆气顿消,一个个逃散回去。
“可以乘胜追击……不过五弟曾说过,为将之时,不可以一昧只求厮杀痛快,当知最重要之事为何,做好最重要之事,其余等等,都须慎重……我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夺下并守住这城关大门,以待高郎君大军。我抄小路过来,他比我要晚些,约莫需要小半时辰才得到……”
善直自知兵力不足,而铁桥城中又多是敌人,不说犬戎士兵,就是此地居民,也要么是犬戎,要么就是怀有敌意的浪人。此等情形之下,他若继续冲击,散入城中,只怕未能将城内犬戎杀尽,这城关就要得而复失。他是莽和尚不假,莽中却亦有细,当下约束部众,令众人寻觅物件,将道路堵住,再搜索尸体,换了犬戎的长刀、矛槊,只等着犬戎来反击。
他这谨慎是对了,不一会儿,便见城中各处锣响起,犬戎兵士夹着各式蛮蕃拥过来。若是他贪杀好战,这城关得而复失,再想夺回那就难了。
既是有所准备,这些唐军不乏手弩,又从犬戎人尸体与城头觅来弓箭,凭借简易的路障,将犬戎的第一波反扑击退,紧接着第二第三波,亦被他们击垮。此时城关之中犬戎军士斗志已竭,百姓更是再无战意。
“阿弥陀佛,那最后招数,总算可以不用……”
见犬戎与城中百姓扔下了百余具尸体逃散之后,善直松了口气。
他还有一招,乃是叶畅耳提面命的,那就是放火。
如果他不能夺取铁桥城,就放火将之烧掉,连那连接磨些江两岸的铁桥都毁掉,让犬戎也休想得到。
过铁桥城中地势狭窄,如今兵力又不足,若他真一把火,这座城只怕立刻会变成人间地狱。
小半个时辰之后,高适督领主力赶到,这个时候再扫荡全城,除了零星的抵抗之外,再无人反抗。高适下令,城中所有百姓,无论是犬戎还是蛮人,通通驱离,然后拆屋扒房,将石头、木料浸饱水后,全堆上城头。
“这是为何?”阿诗玛奇道。
“此城今后只作为军城使用,城中不必有百姓生活,用不着这么多房子。”这一路来,多有赖于阿诗玛的向导,故此高适对她也有几分敬意:“夺取此城,尚不算完,守住此城,方是关键。城中逃走的犬戎,定然会加急将消息传回犬戎王廷,而犬戎往援南诏的兵力,此时只怕也在拼命向铁桥城赶来。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两面夹击……”
“我倒不觉得太担心,论若赞的兵力,如今能剩余一半就不错了。”阿诗玛笑道。
“哦,你对十一郎倒是甚为放心。”
“那是自然,他的诡计多端,我是亲身领教过的……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何他这样一个人,既可以对人那么凶狠,又可以对人那么……”
说到这,娓娘没有继续说了,神情多少有几分惆怅。
“贫僧与公主想的一样,论若赞就算能带一半兵赶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叶畅就跟在他后边到了,到时咱们两面夹击,论若赞自己没准都得留在这铁桥城下!”善直道。
他说话的时候,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见他一身大大小小足有二十余数伤痕,高适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和尚真壮士也……何不还俗,世上少一愚僧,却多一名将!”
善直哈哈笑了两声,却不答应。
善直虽憨,但却一语中的,他说得没错,仅仅是一夜之后,犬戎的一支斥侯便出现在铁桥关前,确认关上犬戎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