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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收走各部部分兵权,阿诗玛对这一点有些犹豫,若无兵权,他们诸部与汉人何异?他们这些部族首领的权力,又靠什么来保障?
叶畅是铁了心,不令各诏蛮中有常备兵力,至于私下的一些半农半军的兵力,这是在所难免的,倒不急着一下子解决。他更看中的是须以汉人为录事参军这一项,也就是往蛮人组成的军队中派遣军事顾问,借助这些军事顾问,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掌控这支蛮军。
“其四,蛮人穷困,乃因不知如何生产,故此朝廷委派劝勤官,协助各部,编制户籍,开垦田地,种植劳作。”
叶畅在这第四点又玩了陷阱,名义上是派劝勤官协助各部,实际上乃是派出生产顾问,插手蛮部民政,介入蛮部事务。这分明是为今后直接统治蛮部做准备,却打出解决蛮人穷困问题的幌子,阿诗玛算是蛮人中有眼光且聪明的,也不禁被此迷惑住。
要知道便是朝廷不委派,他们各诏当中,也没有少聘用汉人担任官职,便是南诏叛逆,手中还不是重用了姜如芝等汉人!
将引与前方军政之项比了又比,阿诗玛一咬牙:“我部愿从这第三第四项!”
“娓娘,你很聪明,越析诏有你,至少三五十年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用不着三五十年,只需要五年乃至三年,你就知道,答应这第三第四项,其实对你们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阿诗玛苦笑了一下。
她能不答应这些么,叶畅携新胜之威,只怕整个云南,再无一个部族胆敢不奉其诏令。
“中原富庶,你们是亲眼所见,可中原富庶亦非平空而来,乃是汉家百姓辛勤操劳所至。云南物华天宝,山珍林宝有之,矿产渔盐有之,甚至连茶叶、绢绸,云南亦可生产,为何蛮人却穷困不堪,无他,不能以自然之利自给罢了。我这第三第四条,便是助蛮人如此,娓娘,百年之后,汉蛮一体,蛮人再回思此时,你便是蛮人中圣人!”
对于汉化,蛮人并没有太大的抗拒心理,此时华夏原本就拥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她的文化她的富庶乃至她的生活方式,都对周边诸族具有极强大的影响力。更何况这些蛮人还有乌蛮白蛮之分,其中白蛮大多数都原是汉人。听得叶畅这般补充,阿诗玛却是苦笑:“我只求百年之后,子孙后世莫要骂我引狼入室即可。”
“岂会如此……善直师呢?”叶畅与她说完,目光一转,发觉始终没有看到善直和尚,神情顿时肃然,向高适问道。
“方才还在,现在不知哪去了……”高适也有些惊讶。
此时王羊儿正在狂追论绮里余,论绮里余对这一带地形虽是比王羊儿熟悉,可是他连番大战,饥疲交加,哪怕都将甲兵尽弃,体力仍有些跟不上。王羊儿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拉近距离,但眼见双方相距不足三十步时,论绮里余却不见了!
王羊儿以为追丢了,便爬向高处,希望能从高点的地方看到论绮里余行踪,他攀上一处岩石,伸出头去时,却大叫了一声,慌忙偏头。
原来论绮里余并非逃走,而是潜至此处,料到他会来高处观察,故此早就搬了块石头在手。
王羊儿一伸出头,论绮里余便一声不吭,将石头砸向王羊儿的脑袋,王羊儿偏头松手,人向岩石下滑去,却仍然被这石头插着脸砸在肩上,痛得他嗷叫了一声。
他失手滚下岩石,兵刃也不知抛到哪儿去了,人更是摔得七昏八素。他正待爬起,论绮里余却从岩上跳下,一屁股便坐在他身上,挥拳便给了他一击。
“唐狗,让你狂追,如今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论绮里余一边痛揍,一边大骂。王羊儿伸手想要格挡,可是一边胳膊方才被砸中,怎么也举不起来,另一只手也使不足气力,被论绮里余雨点般的拳头捶在头上,头脑间更是昏昏沉沉。
他心中大惊:今日要糟,要被这蛮将害了!
就在这时,却见那蛮将身体猛然震了一下,目光也发直,高举的拳头轻飘飘落下,他乘机推开蛮将想要起来,却看到一个头溜溜的脑袋在他面前,还贼溜溜地冲着他笑。
“啊哟!”王羊儿吓了一大跳,然后认出,这张丑脸,正是善直。
“小子,当初可是挺厉害的,连和尚爷爷我都被你摔了一个跟头,如今怎么这般惨,连一个蛮子都打不过!”善直哈哈大笑,一边将论绮里余按住绑起,一边对他冷嘲热讽。
王羊儿鼻子都气歪了,起身狠狠踹了论绮里余一脚:“蛮狗,敢阴爷爷我,还害得爷爷被这丑和尚笑话!”
论绮里余被这一脚踹得气都喘不过来,王羊儿还想再踢,却被善直拦住:“他是我的俘虏,你想踢,自己去抓一个来踢!”
第357章 勇士无用求巫蛊
“唐军如何了?”
太和城内,阁罗凤猛然睁开眼,他的王殿之中,一片阴森,隐约看到自己的弟弟僧阁陂在旁,他开口问道。
“尚未归来……”
“怎么还无消息,唐军分兵去与吐蕃作战,胜负情形如何,为何还没有消息?”
阁罗凤喃喃自语,这些时日,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他的心上象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吃不香睡不好,刚才在王座之上,因为身体实在疲倦而打了个盹,量也只是片刻功夫就惊醒了。
阁陂脸又抽动了一下。
没有消息是正常的,此前他们消息灵通,唐军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们监视之下,逼得叶畅根本不敢将主要计划放在云南来,而是在泸州与阿诗玛密会,在戎州时给高适布局。但随着唐军的不断胜利,南诏不断败退,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看清楚形势,知道南诏败亡不可避免,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来给阁罗凤通风报信?
犬戎弃龙首关而走,前去援铁桥城,阁陂刚把这个消息带来时,阁罗凤心中是欢喜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唐军肯定要尾随犬戎而去,若是他这时再尾随唐军,没准可以与犬戎夹击唐军。
但让他恐怖的是,唐军确实分兵一万,紧紧坠着犬戎离开,但是同时又有近万余各方蛮人,得了诚节、王归唐等人之召唤,从四面八方来到龙尾关下。他们不仅来了人,还送来粮食、物资,为的是从唐军手中换取那些亮闪闪的玻璃珠、好用的铁器等等唐人物品。
阁罗凤想起他在长安时听过唐人说过的一句话:墙倒众人推。
他现在就似乎处于这种情形之下,以往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如今都开始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他身边除了留下蒙舍诏之人,其余诸部都被挡在外围,就是因为他担心,这些异部会被唐军所诱,背叛于他。
犹豫了好一会儿,阁罗凤又向阁陂:“贤弟,你再去一趟唐军?”
“唐军那边,怕是不行,上回叶畅已经将话说死了……不过这两日,我细细思来,倒还有一计策。”阁陂吸了口气,上回叶畅说得很明白,再见之日,便是他的死期,故此他是绝对不肯再去的。
“哦,什么计策,快说,快说!”
“唐人最喜内讧,叶畅只是剑南兵马使,在其之上,尚有剑南节度使。据闻剑南节度使杨钊,乃唐天子爱妃之兄,受此前鲜于仲通之累,不得不外放为节度。他乃贬出京城,肯定想着早日回长安,若是咱们降于他处,他得此大功,必令叶畅不得继续进军……”
听僧阁陂说起利用唐人大官内部矛盾,虽然不能获全胜,但至少可以保留南诏,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阁罗凤大喜。这个时候,就算是根稻草,他也要紧紧捞在手中。故此他立刻起身:“好,好,贤弟,此事还须要你……我遣人随你去,多携金银宝货,贿赂杨钊,定要让他与叶畅生出嫌隙,哪怕救不得咱们邦国,也不能让叶畅好过!”
他当真是咬牙切齿,若是叶畅在他面前,他定然是要扑上去,甚至要从叶畅身上啃下几块肉来。
看到他这模样,阁陂又想起自己当初在叶畅面前质问,他如此斩尽杀绝,就不怕万民诅咒鬼神厌弃么,叶畅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不服王化的蛮夷对我的诅咒谩骂,便是给我的最好赞美,诅咒吧,谩骂吧,怒吼吧,然后死去吧!”
这等咒骂,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贤弟,贤弟!”阁罗凤见阁陂不出声,当下催促道。
阁陂回过神来,应了声是。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有半点拖延,故此他即刻下去准备,当晚便出发。他不敢走五尺道,故此走清溪关道入蜀,为了掩人耳目,只得冒充蛮人中的商贩,昼夜兼程,赶往成都。
只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清溪关道虽然是云南入蜀的大道,却也是蜿蜒盘旋,往复环绕,跋山涉水,非一日可至。饶是阁陂全力而行,也用了足足八日,这才抵达成都。
此时成都又称锦官城,又值六月,夏花如云,香气满城,商贾川梭,游人往来,好一番繁华热闹之景。阁陂却无心赏玩,他第一时间便到城中剑南节度使府前,径直就想入内。
“哪来的蕃僧,竟然敢乱闯,给我打!”还不等他接近节度使大门,便听得一声喝,然后水火棍不知从哪儿拎了出来,追着他便是一顿乱打。
阁陂连吃了几棍,被打得哇哇叫,心里凉了半截。他并不知道,杨钊排场极大,性子又骄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重义气的杨钊了。当年他在蜀地颇为落魄,如今回来,可谓衣锦还乡,少不得当初落魄时的旧兄弟来投,初时杨钊还善待之,渐渐就不耐烦,耻于当初一些丢人献眼的旧事被提起,故此勒令门前,勿让闲杂人等来见。
阁陂日夜兼程而来,风尘卜卜,莫说原本就长得歪瓜斜李,就算曾经有几分仙风道骨,这个时候也是一副破落户模样。门房一见,便是不喜,如何会让他接近,自然是乱棍打出去。
被赶开之后,阁陂才缓过神来,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是自己不能摆平这些门房,哪里能见得到杨钊?
他在这边绞尽脑汁想法子要见杨钊,那边阁罗凤却是心急如焚,一日要问几道,为何还没有他的消息。
阁罗凤冷静下来的时候,也知道阁陂的消息不会那么快就来,但是大多时候,他都无法冷静。龙首、龙尾二关的各族蛮兵越发多了,他的消息已被切断,就算派人从苍山绕道前去打听,却也都是一去无回。
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众叛亲离,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大王,大王,不好了!”就在阁罗凤又暴跳如雷之际,突然听得有人大叫,一路狂奔进来。
阁罗凤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他从自己的双龙座上站起,紧张地望着大殿入口,然后便见到一人狼狈不堪地跑进来,在入殿之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连滚带爬才到得他面前。
“何事!”
“龙首关……龙首关被破了,段俭魏、杨罗颠缚了王子殿下,杀姜如芝,降了!”
“哦……”
阁罗凤轻轻哦了一声,听得这个消息,他的紧张反而没有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早就知道,自己麾下会有人降,只不过没有想到,最先降的不是面对唐军的龙尾关处守将,而是只对着一些聚来的蛮人同族的龙首关。降与其余各诏有什么意义,要降,也应该挑唐人降啊!
然后他又惊觉:“凤伽异……我王儿,也落入贼手了,你们为何没有护他出来!”
那逃来的蛮将哭着道:“实是变起突然,我也是侥幸得脱,其余人等,尽被段俭魏等缚住,或者遇害,大王,若不能速速夺回龙首关,大事就不妙了!”
“呵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