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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依然满脸平静,张旭又叹了口气,而那边的颜真卿忍不住道:“坊间相传,废太子之事,便是杨洄于其中出力!”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饶是如此,贺知章与张旭仍然以目瞪之,仿佛在责怪他不该提及此事。
叶畅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但不是惊惧,而是一笑。
“某一介布衣,平民百姓,便不是公主驸马,只是一县令,其权势便足以令某屈服。但某还是那句话,兄长横祸而死已经是极不幸,若令其还背负污名于九泉之下,非某所能容忍。二公只管放心,某只求正名,若是一日两日不成,那便一年两年,若是一年两年不成,那便十年二十年。兄长虽逝,家中尚有幼侄,某便是为了保全兄长骨肉,也该善保自身。”叶畅又道:“诸公勿虑,某当留有用之身也。”
他说得极为正式,不是那种普通闲聊的口气,颜真卿性子也是这般坚韧,听了之后拱手行礼:“十一郎放心,有贺公、张公在,必保你在长安平安。”
贺知章与张旭微微点头,如果叶畅不是去主动招惹咸宜公主驸马,只是暗中调查真相而不急着声张出来,那么他们还是有把握护住叶畅的。
叶畅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向着众人道谢,至于他内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039章 青蚨铜钱穿玄机
青龙寺所在新昌坊,便在宣平坊之东,离得覃家的铺子也不远。
叶畅穿着覃勤寿给他准备好了的衰服,在棺木前拜了三拜,然后慢慢退回。
在他之后,覃勤寿也上了一炷香,做了一个揖。和尚善直则在棺前默默念叨,叶畅有些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念出一套完整的经来。
“天气太热,遗骸难保,还是火化之后,我再带回去。”叶畅向覃勤寿道:“火化事宜,亦须麻烦覃兄。”
“不麻烦,不麻烦。”覃勤寿连声道。
火化遗骸,虽非唐人传统,却是此时的无奈之举。虽然覃勤寿与青龙寺里的和尚都已经采用了措施,可是叶畅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臭味。
覃勤寿此时心中对叶畅更是钦佩,一来便折服了贺知章与张旭,而且方才叶畅与贺、张分手之时,并未求他二人帮助自己对付那位咸宜公主,而是求他们代为推广折扇——叶畅自己说是“受覃兄恩惠,不可不报之”。
这让贺知章与张旭甚为感叹,因为咸宜公主身份,他们二人不可能听得一面之辞就去帮叶畅与之相斗,但推广一下折扇,却是举手之劳了。
“十一郎还有什么打算?”覃勤寿又问道。
“打算?”叶畅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记忆中与叶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个懦弱平凡的男子,却让他感觉到兄长的关爱。而且嫂子待他当真是极为真挚,侄儿侄女又极是亲近他,这样的亲情,不可以不报。他向来就是这样,别人以七分真心待他,他便能以十分真情回报,但别人若是以三分恶意待之,那么回复的也必然是五分仇恨了。
因此,他虽然承诺贺知章与张旭,不会硬来,但也不意味着他此次进入长安,装了兄长骨灰就走。
总得留下什么,比如说耳目眼线之类,盯着那位咸宜公主驸马。若是有机会,那个直接导致叶曙死亡的杨富,定是要与之打个交道,能除去最好,除不去也要想法子从他嘴中得知,与叶曙起冲突的真相。
“我既来长安,便不急着回去,方才已经写了书信,覃兄若是有便,遣人替我送回修武家中。”叶畅道:“我在长安,多则会留半年,少亦要呆三个月吧。”
如今正是六月初,他要呆三个月,也就是秋收之后返回。覃勤寿道:“长安客栈极贵,十一郎不妨搬到我这边来住,我这边有处院子,倒还算清静。”
“再说,再说,倒是我若手头紧,少不得要叨唠覃兄。”叶畅笑道:“还有,折扇推广事宜,我倒是有一个打算……先要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覃勤寿有些讶然。
叶畅出了寺庙,到了大门前,径直向着一隅行去。在那边两个无赖正蹲着说话,见叶畅迎面而来,便都抬脸看他。叶畅对其中一人道:“有劳,去将萧五郎请来,某要见他。”
“你说请就请,你以为你是谁?”那无赖昂首不屑地道。
叶畅盯着他:“那么,开门,放和尚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旁闪开,然后就见善直张牙舞爪扑了过来,一把将那两个无赖抓起,然后扔了出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去,莫非是要讨打不成?”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两无赖不将叶畅放在眼中,却对善直甚是服气,毕竟善直可是在巷子里一个打翻了他们七八人的。二人跳了起来,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转身便跑,另一人避得远远的,仍然盯着这边。
叶畅又转向另一边的两个胡人,两胡人目露凶光,盯着他丝毫不退让。
叶畅不明白这些胡人为何死盯着自己不放,他要做一些事情,被人盯着实在不方便,得想个法子将这些胡人驱走才行。
想到这里,他慢慢向着胡人走过去。
而胡人则开始握住腰间的刀。
“叶郎君!”善直这个时候过来,将他挡在身后。与那些地痞无赖并无杀心不同,这两个胡人,分明是有杀叶畅之心!
叶畅也感觉到这一点,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这个猜测,因此退了两步:“回庙里。”
“这都是些什么人?”跟着出来的覃勤寿见到这一幕问道。
“惹来的一些麻烦。”叶畅将经过约略说了一遍:“那伙无赖寻我麻烦倒是情有可原,但这些胡人一直盯着我,向我挑衅,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覃兄能查一下他们的底细么?”
“唔,我让人打听打听。”覃勤寿有些无语,叶畅来长安才一天功夫,就又折腾出事来,想到叶畅在家乡修武的经历,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走到哪仇恨就吸引到哪。
叶畅也很委屈,哪知道会有这么多事情,象这伙胡人,还有那位咸宜公主,在他看来都是与他没有半点相干的,结果还不是祸从天降。
没有多久,萧白朗便出现在青龙寺外。叶畅点了他的名,他若不来,那就是弱了气势,像他这样的市井无赖,输人不输阵,无论如何都要来的。不过他带来的人足有二十多个,这一次胆气就有些壮了,见着叶畅,一脸不耐烦地道:“唤爷来有何事!”
“和尚,二十多个人你打得过么?”叶畅向善直问道。
“若是军阵之中,二十多个人我打不过,但这些土鸡瓦狗,若许我下重手,一盏茶功夫可以杀尽。”和尚实话实说。
就是知道和尚说话直率,叶畅才如此相问,当下又道:“这土鸡瓦狗,也敢在你面前称爷,你说当如何去做?”
那边萧白朗顿时慌了,可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好缩回去,也有不怕死上回没有挨过打的,顿时就大怒骂了起来。
和尚皱眉深思,过了会儿,合什道:“师傅曾说,施主便是爷,这位萧施主在和尚面前称爷,并无大碍。”
“啊……猪队友?”在无赖们的爆笑中,叶畅只能于心里骂和尚了。
他的计划,是需要慑服这些长安城中的无赖,他们是地头蛇,有了他们去打探消息什么的就都方便了。但他如今无权无财,能慑服他们只能依靠和尚的武力,现在和尚却没有配合好,他便只有另辟蹊径了。
“萧五郎,我看你好斗鸡,是个喜欢赌的,对不对?”叶畅问道。
“那又如何?”
“今日我便与你赌一场,我输了,一切由你,你便是要我与和尚光着膀子向你负荆请罪也行。但若是我胜了,别的事情不说,咱们此前的过节,一笔勾销如何?”
萧白朗看着叶畅,心里打着转儿:真若打起来,和尚的武力确实非他们所能敌的,而此人提出用赌一场来解决恩怨的建议,倒可以听听。若是自己胜了,自然好说,若是自己输了的话,那么认不认账到时再议就是。
“我不占你便宜,若是你胜了,我和兄弟们便都由着你了。”他大声道:“但怎么个赌法?掷骰子,还是斗鸡?”
“掷骰子斗鸡都极易作弊,便是分了胜负,也容易出纷争。不如这样,你们这边哪些弟兄身上带了开元通宝?”
那些无赖们在萧白朗示意下,一个个掏出身上带的制钱,你三枚我五枚的,倒也凑出一把来。叶畅接过钱,一共是二十一枚,叶畅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将钱往地上一摊。
二十一枚钱散落开来。
“怎么,比字么?”萧白朗盯着他道。
“不是,你看,这二十一枚钱都是你的弟兄拿出来的,你数数,没错吧?咱们来看看谁更有本事,很简单,咱们二人轮流从这些钱里取钱,每次可以取一至三枚,谁拿到最后一枚钱便是输——你瞧如何?”
萧白朗听得这个赌法,倒是新奇,他转了转眼:“谁先取?”
“规矩是我提的,自然是你先取。”叶畅道。
萧白朗看着地面上的二十一枚钱,没有急着去取,又问了一遍规则,然后皱着眉苦苦思忖起来。想了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其间的关键,眼前这小子这么信心满满,他究竟哪来的把握?
有心不赌,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而且不赌的话,便要用打斗来解决矛盾,想到善直的战斗力,萧白郎决定,还是先赌一场再说。
“我先取了。”他先是拿了三枚铜钱,但想一想,又还回两枚,只拿了一枚:“一!”
剩余二十枚,叶畅笑了一下,随意伸手,一把就拿走了三枚。萧白朗琢磨了好一会儿,便也跟着拿走了三枚,这样在二人面前,就还剩余十四枚。叶畅这一次却只取了一枚,萧白朗心中算了算,还剩余十三枚,他觉着似乎有些不对,依然是跟着叶畅,又取了一枚。
十二枚铜钱,叶畅便再取三枚,萧白朗同样跟了三枚,叶畅又取一枚,这样两人面前就只剩余五枚了。萧白郎见此情形,顿时愣住,心里飞快地计算起来。
若他再取一枚,剩余四枚的情形下,叶畅肯定取三枚,最后一枚便留给他。而他取两枚,叶畅也取两枚,同样最后一枚留给他,他取三枚的话,叶畅便只取一枚……总之,无论他取几枚,最后一枚都是他的!
他盯着地上的铜钱,心里琢磨,自己怎么就会输呢?
不仅是他看出胜负了,那些无赖中也有人瞧出,顿时有人嚷了起来:“不算,不算,五哥尚不熟悉规则,这个不算!”
叶畅很痛快地道:“不算就不算,咱们再来!”
萧白朗此时对这个赌法的兴趣,甚至超过了对叶畅的仇视,他脑子相当灵光,觉得这赌法背后,似乎有着某种玄机,若是能弄明白,他只用这赌法去与人对赌,便可不知赢多少钱来!加上叶畅又这么大方,允许重来,他当然乐得奉陪,当下便道:“这次你先,我不占你便宜!”
叶畅嘿然一笑:“好个不占便宜!”
萧白朗老脸微红,不过眼睛却紧紧盯着叶畅的手,只见叶畅从二十一枚铜钱中随意取出了两枚。
萧白朗想了一会儿,便也从中取出两枚,他是打定主意,叶畅怎么做,他便同样怎么做。
叶畅一笑,便取了三枚,萧白朗跟着取了三枚,这样两人面前,就剩余十一枚铜前。叶畅再取两枚,剩余九枚,萧白朗也抓了两枚在手,心中一算,剩余七枚的情形之下,叶畅只要再取两枚,那么他便又陷入五枚的死节之中。他心中一急,伸手便又抓了一枚。
叶畅也又取一枚,摆在萧白朗面前的,仍然是五枚。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