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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起来!”那将领没有理会他们,向着官兵下令道。
自有官兵将袁晁缚起,骆奉先却神情一动,他觉得这声音似乎很耳熟,抬起头来向在马上的那员唐将看去,看了一眼,浑身一抖,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吾……吾儿?”
那唐将正是安元光。但他的脸上,尽是痛苦与纠集,丝毫没有新获大功的喜悦,听见骆奉先唤自己,他长叹了一声,从马上下来。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大唐天宝十四载冬,闹腾了小半年的贼乱,终于因为袁晁的就擒而稍稍安静了些。虽然还有一些小贼首带着贼人四处游荡,但是总体上看,席卷了三道的民乱,算是平歇了,大唐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太平之中。
捷报与叶畅告病的奏章同时送到了长安,呈到了李隆基的案头。
“叶畅雪夜袭上蔡,贼首袁晁已然活擒,其余大小贼首,自方清以下二百余人被擒,八万乱贼投降,其余大股贼人皆散,大贼首中,唯有陈庄尚在淮南道未曾擒住……”
这个奏折,让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念,念,再念!”
高力士也是眉开眼笑,将捷报又念了一遍,这都是念到第五遍了。不过,当他念完捷报,念到叶畅因为带病出征,如今病情较重时,李隆基仍然打断了他:“念捷报,这些不重要之事就不必念了!”
“圣人说的是……不过,圣人,既然贼人已平,叶畅病了,安禄山是不是应当遣回范阳?”
高力士的话让李隆基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才一笑:“叶畅为朕分忧,劳苦功高,他既然病了,朕得遣人去探望,让太医去为他诊断一番……他也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感上风寒!”
高力士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医只怕不是去为叶畅诊断,而是判断叶畅是真病还是装病的吧。
“听闻叶畅与李林甫之女离缘,身边没有人照顾,又长年在外奔波,偶感风寒,也是难免。”过了一会儿,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对李隆基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李隆基如今有些事情的做法,让他看得也有些难受。方才这话,并非别人让他说的,可他还是冒着一定风险说了。
李隆基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冷:“高将军,如今到年底了,不知今年叶畅的三大商会,给了高将军多少好处?”
高力士心里一凛,连忙跪了下去:“奴婢有罪,奴婢不该收受商会的红利,奴婢这就让人给退还过去!”
李隆基摆了摆手:“你也是,朕不过就是问问,你何必往心里去。朕是真心想问,今年这情形,看样子赋税想要收齐有些困难,朕原本想再建一处宫苑,供朕退养所用……这钱国库里怕是出不来,只能寻叶畅这财主化缘了。”
高力士跪在冰冷的台阶上,没有敢起来,又过了片刻,李隆基示意小太监将他扶起,然后摇了摇头。
高力士很明白李隆基的意思,他对叶畅的猜忌,并没有因为叶畅平定袁氏兄弟之乱而消失,相反,这种猜忌更甚了。
他心中有些奇怪,前些时日,自己还听得李隆基夸赞叶畅忠心,甚至颇为惋惜地说,李林甫虽是奸邪,却有好眼光,挑得这样一个好女婿。怎么才短短数天,李隆基对叶畅的感观就大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心中今头转了转,想到这几日杨家姐妹频繁出入宫禁,高力士顿时明白缘由。
如今他也老了,李隆基虽然念旧离不得他,但并不像过去那样,每日里几乎随时都要他侍候着。有些时候,他不在宫中,不在李隆基身边,而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要对李隆基说些什么……
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高力士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452章 太医此来传真意
太医牛天齐闭着眼睛,坐在列车之中摇摇晃晃,身边的两个小侍从因为昏车的缘故,精神都有些萎糜。说起来昏车这种病症,如今已经很普遍了,长安城中的城内辙轨站台,总有几个通着下水道的铁架槽口,每趟车停下后,便会有人快步跑去大吐特吐。
牛天齐在琢磨着,能不能研究出一种药剂,可以专门治昏车症的,若能大量便宜出售,想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益。
不怪这位太医脑子里想的是阿堵物,在亲眼见着这十余年里大唐崛起一个个财富传奇之后,从长安到洛阳再到广陵、苏州乃至成都,大唐经济稍繁荣些的地方,人们脑子里转动的都是“如何能够发财”这样的念头。
琢磨了许久,牛天齐感觉到辙轨列车停了下来,他睁开眼,两个小侍已经迫不及待跑出去大吐特吐了,牛天齐没有急着下去,他算是有经验的,这个时候下去,肯定是一群向下挤,虽然华夏乃礼仪之邦,但是坐了这么久的车,人有三急急不可耐。
而且,牛天齐还得把自己思绪收拢回来,好好琢磨一番,自己此行的任务。
奉天子之命,来给叶畅诊病。
这是明面上的使命,实际上是来看看,叶畅是真病还是假病。真病就不必说了,假病的话,那就证明叶畅心怀怨忿,朝廷对他恐怕要采取一些“保全功臣”的动作了。
几个穿着蓝灰色列车制服的人拿着扫帚上来,见他还坐在位置上,向他施礼道:“郎君,我们要开始打扫,会弄得挺脏,还请郎君让让。若是郎君还要坐着休息,可去那边那间,我们已经打扫干净了。”
牛天齐一笑,这些列车员倒是极知礼的,据说他们每一个人都需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还得试用三个月,这才能够正式成为辙轨列车的一员。
他不想在车上再呆下去,便整了整衣裳,下了车。两个小侍在车站边的地井处稍稍洗漱了一下,看起来精神了些,拎着他的行李跟在他后边。
“哪一位是牛太医,哪一位是牛太医?”
出站之时,牛天齐听到有人叫道,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这是来接他的人。
“愚正是牛天齐,阁下是?”
“某姓刘,名长卿,奉叶公之命,前来接牛太医。”刘长卿上前施了一礼:“请牛太医随我来。”
“刘公仪表非凡,不知在叶公身边任何要职?”
跟在刘长卿身边,牛天齐隐约觉得“刘长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也难怪,刘长卿颇有诗名,但又不是第一流诗人,所以牛齐天可能是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很深的印象。不过牛齐天不敢小觑了此人,能代表叶畅来迎接他的,必然是叶畅身边心腹。
“在叶公身边为佐吏,参赞公文,并非什么要职。”刘长卿笑道:“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叶公自己又有恙,只能派我来迎牛太医。”
“原来是刘主簿。”牛天齐没弄明白刘长卿的具体职务,但对方既然是负责公文的,一个“主簿”总不会呼低了,或许该用“长史”?
心里胡思乱想,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出了车站,坐上了刘长卿备好的马车,他们奔行在洛阳城的街道上。虽然是冬天,牛天齐还是掀开了帘子,看着窗外的洛阳情形。
与在长安感受到的压抑不同,洛阳如今仍然沉浸在胜利之后的醉意与欢愉之中。街头甚是繁华,各种各样的招牌广告林立,沿街叫卖的小贩甚至出了坊市,而是到了主街之上。一车车的货物被拉入城中,又有一车车货物被运往城外,看到这一幕,牛天齐愣了一下:“往东牟去的辙轨修复了么?”
“贼人破坏殆尽,他们四处宣扬,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辙轨坏了河南道的龙脉地气。”刘长卿撇了撇嘴:“修复时不少当地宗族宿老前来理论,说来说去,就是想着再得一笔钱财。当初征地的钱,他们现今觉得少了。此事不解决,辙轨如何能修好?”
“那这么多货物?”
“没有办法,辙轨运不成就只能用马车牛车,运出去,哪怕运价高些,总比积在手中烂掉要好。”
“这可不是个办法,依我看,辙轨还是早些修复为好。”牛天齐喃喃说了一声。
因为洛阳与长安的交通更为重要,而且这一段贼人破坏得不严重,所以已经抢修完毕,他可以乘列车从长安到洛阳来。但牛天齐也明白,若是不能早些将通往东牟的辙轨修复,当洛口等几座大仓的仓米吃完之后,朝廷只怕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自然是如此……”刘长卿叹道:“只是如今叶公染病,难以处置事务,而且此事重大,没准又闹起民乱,叶公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等朝廷圣裁了。”
牛天齐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当初为了修辙轨,叶畅可是用了不少手段的,民间里叶畅因为产钳等事物,名声一向好,但也有些人说,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当初阻挠修路的人里,可是不少都坏在他手中,虽然没有丢掉性命,少不得要去边疆里转上一圈。
所以叶畅这个时候借口要圣裁,更大的可能就是要和朝廷讨价还价。
自己这一趟的任务,可真不是什么油水好的任务啊。
两人又沉默起来,牛天齐继续向外看,但没过多久,刘长卿便说“到了”。
“不是在大观园?”牛天齐来过洛阳,也到过大观园这个著名的地方,知道这是叶畅在洛阳的大本营。但眼前所在地方,却只是洛阳西南的一个小坊,比起大观园的热闹,实在是相差甚远。
“大观园那边太吵了,这些时日,天天都有人在那宴乐,叶公要养病,如何能呆在那边。”刘长卿伸手虚扶:“牛太医,当心些,路面冻住了。”
这座院落比起大观园,确实要简朴得多,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动静,但进去之后,便见戒备森严,而且往来的卫士都神情肃然,似乎很紧张的模样。
牛天齐心一颤:“叶公的病?”
“叶公的病还算稳定,只是见不得风,不能久处政务,洛阳的太医说要静养。”刘长卿淡淡地道:“叶公功劳太大,此次平贼,又断了一些人的指望,少不得要戒备森严些。”
牛天齐觉得嘴里有些发干,脸皮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至于吧。”
“听闻安禄山摔坏了一整套玻璃器?”刘长卿意味深长地道。
这件事情,牛天齐也听说过,不过他还知道得更多些:安禄山听闻叶畅雪夜夺上蔡,只带着三千人就深入到数十万敌军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贼首全数擒获,他第一件事情是不相信,第二件事情则是下令加强戒备。
大约是怕也被人乘夜突袭吧,毕竟叶畅就是称病麻痹了贼人,现在贼人已经接近平定,而叶畅却还在“病中”呢。
不过摔玻璃器的事情,就是民间好事者编出来的了。长安城的百姓对跋扈的安禄山和他的胡兵都看不上眼,还是念着叶畅的好多些,他们在都城政治敏感性又强,知道安禄山是杨国忠弄回来平衡制约叶畅的,故此编出一大堆段子嘲讽安禄山。
甚至还有人说,安胡儿被贵妃娘娘收为养子,贵妃娘娘为他“洗周”,将他剥光了扔进水桶之中。至于安禄山称赞贵妃娘娘的丰胸为“新剥鸡头嫩如酥”之诗句,也有悄悄暗传者。一句话,安胡儿与贵妃娘娘似乎有染。
收住自己的思绪,牛天齐强笑了一下:“这个,下官职卑官小,不曾听说此事。”
对话之间,他们终于进了正堂门,进来一看,便见两个武士按剑而立,而在正堂背后,挂着一幅字,牛天齐心中一动,这种小摆设装饰,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志向与真实想法。他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幅字只是一个大字“道”字,看落款署名,乃是颜真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