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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以往,严庄绝对不会这样和李猪儿说话,但如今不得不如此。李猪儿身为安禄山最信任的近侍,恐怕是最清楚安禄山变化之人。
“大王身体出了问题。”李猪儿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大王体躯肥硕,这两年连骑马都困难了,更莫提领兵打仗。上次在叶畅宅中,他被面粉妖术炸倒,除了面部受伤之外,身体也颇不适,背上更是生出了恶疮……”
“什么?”严庄听得这大吃一惊:“为何从未听大王提起?”
“大王不准提,他砍了那么多的御医,并不是只为了大郎君……而且,而且还有一事……”
李猪儿有些吞吞吐吐,严庄心中发急,厉声道:“都这情形,你我明日有没有性命在都不知道,你还隐瞒什么?说,说出来对症下药,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说出来,那就不等叶畅来,我们的脑袋就没有了!”
李猪儿咬了咬牙,也下定了决心:“大王如今看东西有些吃力,大约是受伤的缘故,看得都不清楚,此事别人不知,唯小人知晓。”
严庄心里登的一跳:难怪!
丧子之痛,恶疮之困,失明之忧……这么多东西混在一起,安禄山难怪会变得脾气暴躁反复无常。
而且这些症状,也让严庄更是忧心:若是消息传出去,原本就已经隐隐分崩离析的军将之心,只怕立刻要涣散了。
崔乾佑败而不归,张忠志去而不返——这两件事的发生,象是开闸放水一样,让安禄山部下人心都骚动起来,而安禄山日益恶劣的脾气更是为这种骚动火上浇油。这几日安禄山借故已经诛杀了数名大将,眼见着叶畅大军将至,双方就在这三天之内会发生大决战,安禄山部下的某种躁动更加明显了。
甚至严庄自己,就亲眼见到一些忠于李隆基的官员,出入于安禄山部将的营帐,这些人来做什么,不问可知。他也曾考虑过检举揭发这些将领,但一想到安禄山现在的脾气,只怕立刻会下令杀人,这样一杀,不等叶畅来打,安禄山的部下将领只怕都要失去一半了。
更何况,严庄自己的营帐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来试探。
当初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决战,双方部下多有书信使者往来,这种事情很正常……严庄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若有退路,严庄也想另做打算了,但是他很清楚,身为安禄山的谋主,他是罪魁之一,而且他是文人,李隆基与叶畅可能容得下那些粗鲁野蛮的武将,是绝对容不下他这样的阴谋家。
“你好生照顾大王,有什么变化,速速告诉我。”琢磨了好一会儿,严庄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道:“三日之内,便要与叶畅决战,一切都等这一战之后再说!”
“这等情形,严先生,你也给小人说句实话,咱们可能胜么?”
李猪儿的话让严庄哑口无言,此时此刻,大约除了安禄山之外,没有谁会认为他们能胜吧。
“若是不能胜,严先生须得早做其余打算……”
严庄低头苦思,还能做什么打算呢,他还有什么计策,能够改变如今的局面?
依着他的意思,就是退回长安,甚至退回洛阳,控制住潼关天险,与叶畅进行对峙。哪怕长期来看,这种对峙对安禄山仍然不利,但总好过现在这样危险之局。
若能与叶畅东西对峙,乘机吞并辽东,控制住叶畅的经济命脉,那么或许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安禄山不会同意的,他出长安来,原本就是为了与叶畅决战,此前他甚至考虑过哥舒翰的主力全部加入叶畅部下,因此动用了十余万人的大军,却不曾想,叶畅无中生有,弄出了十余万多军来,而且哥舒翰在得知自己派出的前锋裴冕竟然是李亨埋下的暗棋之后,更是星夜兼程,据斥侯说已经在两日前抵达雍县,向李隆基伏地请罪,李隆基并未过多斥责,只是让他去叶畅军中效力。
这就意味着,叶畅的实力又增加了。
既然不能战胜,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退,只是以安禄山如今的脾气,想要立刻劝退他,只怕不易。
“大王要用田承嗣为前锋,与叶畅会战。”
“什么?”严庄一愣,这个消息,又是他所不知的,方才安禄山只是鞭挞他,对于如何应对,却是守口如瓶,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安禄山对他的信任正在迅速减少!
“有崔乾佑、张忠志之教训,大王还敢用田承嗣?”
“田承嗣全家老小,都在大王手中呢。”李猪儿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除非田承嗣不要家小的性命,否则的话,只能乖乖的……大王已经暗中派人回去,令将所有人的家眷都取来,严先生,你家也不例外!”
严庄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了一下,他面色发白,想要骂,却不敢骂出口。
安禄山此举也是不得已为之,但是他采用这种计谋,却根本没有与严庄商议,分明就意味着他对严庄的智计已经很不信任。以安禄山现在的脾气,严庄只要失去他的信任,那么……
所以必须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挽回信任!
严庄魂不守舍,与李猪儿说过话后,不由自主就走出了大营。几个亲兵护卫之下,他正准备登高远眺,却看到长安方向,有数骑飞驰而来。
他停住脚步,等那些骑士到得面前问道:“汝等何许人也,为何来此?”
“原来是严侍郎,奉吉大夫之命,从长安送信而来。”来人认得他,慌忙下马行礼道。
严庄听得“吉大夫”,心里突然一动,伸出手道:“将信与我,我替你转呈大王。”
那信使不疑有它,将信奉上之后,严庄让他在营前等候,自己回到大营之中。但并没有先去寻安禄山,而是回到自己营帐里,瞧了瞧并无火漆密封,便直接将信拆开。
吉温的信里主要是公事,长安城中的一些人事安排,各地的兵粮输送,还有外地军事情形,特别是洛阳那边的军事调动。但严庄还是在这里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果然不出所料啊……”
看到那一段内容,严庄仰天大笑了三声,精神一振,然后快步去见安禄山。
安禄山听得严庄请见,本来是不想见的,但想到方才才鞭挞过对方,对方此时又来,必定是有什么要事,便还是召他入内。这也算是安禄山给予严庄的最后机会,若是严庄不能打动他,此后就更会冷落吧。
“大王,长安有事!”严庄一句话就让安禄山跳了起来。
“长安?吉温不是在那儿么,庆恩也在那儿,我又留了两万忠心军队,能出什么事情!”
“大王担心的事情……”严庄将信件呈给他。
安禄山自己不识字,将信又甩到了严庄的脸上,咆哮道:“你念,念!”
严庄将信念了一遍,见安禄山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便将其中一段重复了一遍:“大王,吉公反复说,皇帝连日宴请诸将,赏赐金银、宅邸、宫娥、锦帛!”
“你是说?”
“大王在前方替他打天下,他在后方挖大王的墙角!”严庄严厉地道:“而且,吉公一向谨慎多智,他都反复提起此事,只证明一点,他也察觉到不妙了!”
若说此刻,还有谁能让安禄山信任,恐怕就是吉温了。其实吉温若在安禄山身边,只怕还不会有这种信任,正所谓远香近臭,隔得远了,反倒是让安禄山念着他的好。
故此,严庄拿吉温当幌子,让安禄山真正重视起此事来:“我留下的可都是忠心耿耿的部将……”
“崔乾佑与张忠志,岂不对大王忠心耿耿,可如今还不是自有打算?”严庄道:“况且,为大王效力,图的是荣华富贵,可是大王能给的荣华富贵如何比得上皇帝给的荣华富贵?”
安禄山面上杀气一闪,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严庄:“你是说,他们有意投靠李亨?”
“即使如今还没有这个意思,可李亨反复拉拢,许以富贵,大王又长时间在外,哪有不动心的?他们与卑职不同,卑职并无兵权,亦无勇武,不依附于大王,便无安身立命之资,他们有兵有勇,何愁没有地方效力?”
自古以来,要进谗言,都是一个路子。严庄这话说出之后,安禄山顿时暴怒:“他们敢!”
“大王,长安城中的那位皇帝只要有兵将帮他挡着他那老爹就可以了,至于这兵将是姓安还是姓别的,他可不在意。而且大王动身之时大杀特杀,当时他派程元振来,分明是准备呵斥大王。芥蒂已生,不可不防!”
安禄山面目狰狞,怒意越来越甚。
他是打惯仗的,自然明白,他与叶畅的交战,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彻底分出胜负,很有可能要在京畿到关内的地方反复拉锯。而在这种僵持过程中,若是后方不稳,出现什么动荡,那他在前面还怎么打仗?
“依你之见?”
“大王,此时情形已然明显,天下诸镇,有几人派人来见李亨,承认他为大唐天子?莫说诸镇,就是诸道、州郡长官,又有几人承认李亨为皇帝?大王留他,原本是想借其号召之力,如今来看,不但借不到其号召之力,此人逼父谋逆,天下唾弃,反而连累了大王!”严庄道:“大王,既是如此,不如换个天子吧……”
“换个天子?寻个李家的年幼小辈,免得坐在御座上胡思乱想……这倒是一个主意。”
“不,为何要换个李家的小辈,天子之位,德者居之,兵强马壮为之耳!大王如今兵强马壮,何不称帝,再与哥舒翰、叶畅等互相称帝,分了这李家江山,有何不可?”
“我称帝?”
安禄山愣了好一会儿,就是胆大狂妄如他,也不禁被严庄的这一建议吓住了。
他不是没有谋逆称帝的野心,但现在这种野心还只是萌芽,而且他总觉得,天下人心尚未完全背弃大唐,此时称帝,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要害我?”他蛙眼一翻:“此时称帝,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李家子弑父弟杀兄的事情难道少了么,大王此时称帝,取而代之,再挑起边将各自称帝称王,则李家再无号令天下之力。大王雄据京畿、河东、河南北道,进图都畿、河南南道、淮南道与河西,成则万世帝王基业,不成难道还能比如今的情形更差么?”
第483章 棋遇对手将对将
田承嗣的眼中闪烁着凶芒,他盯着前方,然后侧头问道:“是王羊儿还是善直?”
叶畅身边大将中,他们最熟悉的是南八与罗九,毕竟在辽东双方对峙多年,而且彼此都下过绊子争斗过,知道这两人极度不好惹。但南八与罗九如今都是独当一面,并未来到长安,接下来他们听说过的就是善直与王羊儿。这二人以勇猛著称,一直跟随在叶畅身边,倒不曾听说他们有独当一面之机会。
“都不是。”斥侯喘着粗气道:“看旗号,当是卓君辅。”
“无名小辈,也敢来送死!”田承嗣喃喃说了声,但他明白,这并不是小看对手,而是为自己打气。
双方都有十余万部队的情形下,不可能是在一个地方开战,整个战线势必会拉长,然后是一连串的试探、寻找对方的薄弱点,再在某一点上进行突破。
田承嗣成为安禄山所选择的突破者,也就是市井评话所说的先锋,而他的对手卓君辅,就是他的突破目标了。
“卓君辅胆大,置营于平地,当真是不知死活。”在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营寨之后,田承嗣笑着回顾左右:“这也难怪,听闻此人乃是叶畅旅顺书院的弟子,纸上谈兵之辈,虽有些才能,终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将军,让我去试一试这卓君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