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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叶畅觉得极不对劲,他眯着眼在对方人群中一扫,然后猛然注意到那人身后诸骑中有一人自己很熟悉。
再一细想,他吸了口气,记了起来!
胡人!
长安城中明显对自己流露出恶意的胡人!
被怀疑那夜刺杀他的胡人!
瞬间,叶畅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第一个念头是看自己左右,和尚善直是否在身边。
但今日是去道观,而且叶畅也没有想到此行会遇上什么危险,又有虫娘的数十名护卫兵士在,所以他并没有请和尚跟来!
靠着虫娘身边这些龙虎军士兵,想要保护好他与虫娘,明显不可能,最大的依靠,还是大唐帝国对胡人们的震慑力!
特别是这些胡人,应该是归化胡,方才听他们的口气,乃是平卢节度使……
叶畅想到这的时候,第二次被冰水浇过的感觉袭来。
平卢节度使,安姓,如果他没猜错,岂不就是安禄山?
这个大唐盛世的毁灭者,竟然就在眼前?
叶畅的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安禄山为何要杀他,而且还派人在长安城中杀他?
不过那个空白只有一秒,他深知这个时候,虫娘的身份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因此厉声大喝:“大胆狂徒,大唐陛下贵主二十九娘奉帝命于此祭拜,尔等冲撞辇驾,莫非意图谋反?”
他的嗓门绝对不小,而此时更是心中急切,可以说拼了命大喝。
声音远扬,传到了近百步外的对方本阵之中。
“二十九贵主?”对面的人群里稍稍骚动了一下,那个前来喝问的人脸色也变了:“胡说,冒充贵人,该当死……”
“仪仗!”叶畅挥手。
顿时他身边,那些龙武军军士、宫监将仪仗举了起来,甚至收拢的旌伞都在短时间内撑开。
虫娘抿着嘴,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她极聪明,从那人方才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了杀意,对方甚至想在她亮出仪仗之前杀了叶畅!
这可不仅仅是对她的挑衅,更是对大唐皇族的挑衅,而且,伤害的是叶畅,是她复杂的生活环境中唯一瞧得上眼的人物!
“误会,误会!”仪仗一亮,便见对方跑来一人,此人与先前那人交头接耳一番之后,便堆着笑上前道。
这是个汉人,满脸都是笑,看上去便是八面玲珑的角色。他上前来,看着叶畅:“既是二十九贵主在此,那便各自前进就是。”
此语说得众人都是错愕,虫娘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头竟然这么不好使。对方是一镇节帅外藩大将不错,但说不好听些,只是她李家看家护院的守户犬罢了,竟然敢如此无视她!
但看到对方一群骄兵悍将,虫娘也明白,自己身份吓不住对方的话,根本无奈对方何。
这种情形之下,看来只有忍气吞声了。
双方仪仗相对而过,叶畅凝神向对方当中望去,只见众人簇拥之下,一个身长八尺、腰围几乎也有八尺的猬须大汉昂然而过。
此人就应该是安禄山了,他目不斜视,让叶畅微松了口气,今日之难,看来是度过了。
就在对方过去之时,昨日对着叶畅阴阳怪气说话的那个太监突然开口尖声道:“见了贵主也不下拜行礼,杂胡,安敢如此!”
此言一出,那猬须大汉侧目怒视,杀气盎然,而叶畅只觉得冷汗滚滚。
“猪队友!”他悲愤至极地想。
第089章 他时誓报今日怨
杂胡,可是比单纯骂安禄山胡人更为恶毒。
安禄山父为胡人,母为突厥,据说他生父乃是姓康,又说他之母多年未孕,乃去山中“感应”而怀上了他,实际上就是与野男人偷情。后来他名义上的父亲死去,母亲改嫁安延偃,他因此冒姓安氏。
所以骂他杂胡,就是说他胡人杂种,就是揭他的面皮!
安禄山目中凶芒毕露,然后向左右示意。
顿时两个胡人冲了过来,伸手便将那内监擒了过去。这胡人动作迅捷,周围的龙武军竟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破阵而入,然后擒人而归!
“啊,贵主,救命,贵主救命啊!”
“我安禄山食大唐之禄,忠大唐之君,我眼中,天下唯有一个贵人,那就是大唐天子陛下。天子之外,再无贵人!”那内监被擒到安禄山面前,胡人将他扔下了马,他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还在大叫贵主救命,但安禄山一开口,便将他压了下去。
安禄山盯着他,又慢慢道:“我为大唐天子镇守边关,死于我手中的蕃人不计其数,你是什么狗东西,安敢辱我?”
“某……某……”那内监已经完全没有了此前的威风,他自幼在宫中成长,只道出来必定威风凛凛,此时才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不等他说出什么名堂来,安禄山便一夹马腹,战马径直踏了过来,直接将那内监踏翻在地。那内监惨叫出声,安禄山已经驱马从他身上踩过!
紧接着,安禄山身后的诸骑,也是一一从那内监身上踩过,那内监初时还惨叫,想要逃走,可是腿骨被踏断,怎么也使不上气力,被两匹马直接踏过之后,顿时只有叫唤的份。再过片刻,便连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当着虫娘的面,他就这样被踏死了。
无论那个内监如何嚣张,但他罪不至死,更不应当由安禄山来踏死——安禄山的嚣张跋扈,由此可见!
但旁人看到的只是安禄山的嚣张跋扈,叶畅看到更多的却是安禄山的阴险狡猾。
若没有方才那番话,此事被告到李隆基那儿,李隆基必然大怒发作于他,但有了那番话,李隆基不但不会生气,只怕还会高兴。
到李隆基这年纪,最怕的第一是死去,第二是失权。他怀疑猜忌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权力的人,甚至包括他的太子,这也是三庶人案的根本原因!
叶畅记得原本的历史中,安禄山进京,见了太子李亨亦不行礼,旁人相劝,他故作鲁莽地说“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于是甚得李隆基的欢喜。
连太子都如此,何况一个贵主?
看着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安禄山一行的背影,叶畅觉得那些马蹄仿佛是从自己身上踏了过去。
他方才只要有丝毫应对不当,死的当真就会是他!
吸了口气,叶畅转过脸,看着虫娘,虫娘小脸板着,眼中怒芒闪动,同时还有一丝恐惧。叶畅心中暗暗难过,她小小年纪,就成了安禄山向李隆基表达忠心的垫脚石。
安禄山极是精明,杀一个多嘴多舌的内监,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李隆基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发落他。至于得罪了二十九娘,单从这位贵主没有封号便可以判断出,她绝不受宠。就算受宠也无妨,自从太平公主之后,李隆基对于公主参与政务便极为忌讳,连会真长公主行事都是低调,何况一小姑娘?
“此怨……必报之!”虫娘咬牙切齿地道。
“唔……”
“休要劝我。”听得叶畅开口,虫娘翻着他道:“你的妇人之仁莫要开口!”
“哈,不是劝你,我只是想说我来帮你。”叶畅忍不住牵起她的手:“而且这种事情,就该交给我,你嘛,现在只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了。”
“快快乐乐地活?”虫娘听得这句简单无比的话语,神情不禁复杂起来。
与叶畅结识以来,叶畅身上吸引她的,不就是那种让人简单轻松的快乐么。
“我信你。”虫娘道。
“现在安禄山正得你父皇信任,你回去之后便是找你父皇告状,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就当没有这回事,有什么烦恼操心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叶畅又劝慰了一句,便领着他继续上山。因为这等事情发生,虫娘的游兴大减,不再坚持要步行。在两个惯于山路的农夫肩舆所抬下,她们没用多久便到了山腰的药王观。
叶畅前些时日还来过一趟药王观,昨天得知虫娘来意之后,他也遣人来此报信,因此观中早有准备,观主骆守一一大早便在观外迎候,待见到虫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时,心中惊讶万分,脸上却没有丝毫怠慢之色。
这让虫娘甚为满意,她是第一次出来主持事情,也怕别人小瞧了。
因为不是正祀,所以礼仪从简,完成仪式之后,虫娘替李隆基赐下道袍等物件,而骆守一也会来事,献上了道观中所产的苦茶——他还是想法子从叶畅这学去了炒茶的技艺,只称这“药王茶”效果奇佳,长饮健体明目轻身长寿。
这些琐事处置完毕,虫娘完全没有游览的兴致,径直便要下山返回卧龙谷。见她始终兴致不高,叶畅便开口分她的心思:“贵主,不知今年球赛收益,可曾给贵主结算完毕?”
虫娘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联赛十一月终了,收益亦在月初我来之前结算了。半年收益是三万三千一百一十九贯,我有半成,便是一千六百五十贯……此次来药王观所赐道袍,便是我用此钱添赐,我还按着你所说,将五百贯献与父皇贺寿,五百贯献与太真娘子添衣,自己共得了六百五十贯。”
除了不知道虫娘她得的钱是如何花销外,这半年联赛收益叶畅是知晓的——贾猫儿对他甚为敬服,时间将联赛开展中所遇难题拿出来向他请教,也不隐瞒收入。
半年时间,仓促举办,便有三万三千贯的收益,倒是让叶畅很惊讶。虫娘得了一千余贯钱,有余钱打赏内监宫女,在宫中便有人为她奔走了。而拿钱与李隆基、杨玉环之举,更是让她在宫中的地位显著提高,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小小年纪,便担下了重任,来此向药王祭祀。
“来年的收益会更多,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贵主别忘了给他们颁奖啊。”叶畅笑道。
“那是自然,今年联赛魁首颁奖,便又是我。”虫娘提起此事,便极兴奋:“你当时不在,真可惜了,万人空巷呢。”
“虽未目睹,亦能想象。”叶畅自然知道这个。
“父皇还曾说你,也不知心中是哪来的奇巧,竟然一入长安便引领风潮。足球戏且不说,单那水泥,父皇已经命在宫中各处道路上铺此物了,弄得韩朝宗还寻父皇抱怨,说是水泥产量不足,街道铺就尚且不够,要父皇召你重入长安,解决这水泥不足呢。”
叶畅哈哈大笑,这便是他给韩朝宗挖的一个坑了。水泥虽好,可是烧制起来耗能极多,长安附近如今植被已是不足,单烧水泥的柴木一项,便可以将南山砍光来。
“叶郎君你故意的?”虫娘一见他神情,便明白这是他有意为之。
“韩京兆这人,太过自以为是,和他打交道,若不留些底,必然要给他牵着鼻子走。”叶畅笑着道:“倒也不算是故意为难他,只不过他休要想着京兆尹独享水泥之利罢了。”
“叶郎君说得是,父皇也是这么说的。”虫娘点了点头。
叶畅愣了一下,李隆基能在皇室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缔创了开元盛世,其政治眼光与韬略确实不同,韩朝宗只能从自己所任的职务上考虑问题,他却能更全面地考虑。
“陛下意在何处?”
“河东道。”
“陛下也欲用石炭?”一听河东道,叶畅顿时明白李隆基的意图。
河东道即是后世的山西,此时已经盛产煤炭,以煤烧制水泥,比起伐木为柴总要好些。
“是,韩朝宗听后隔了两日又奏道,说除去河东道之外,河内郡亦可,而且……还奏举你为河内水泥大使。”
叶畅拿手一拍自己的脑袋,他如今对地理已经有些熟悉了,河内郡治下便包括后世的焦作,此时亦盛产煤炭,距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