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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的脸庞陷进枕头里,昏迷中,兀自紧皱了眉头,肤色苍白如纸,他从前竟然不知道,她贫血。眼角尚留泪痕,他以指腹轻轻去擦拭,肩上的伤口重新包扎过了,衣服上还遗有血迹,她的血他的血,早已分不清,只剩下干涸刺目的红。
她醒来时,已是黄昏,躺在柔软的床上,愣愣看向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房里洒进柔和的夕阳光,昏暗又安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情景。他已经换下了礼服,端一盆热水放在床边,掀开她身上的薄毯,脱下她沾血的礼服,甚至脱下她的内衣裤,她只看向天花板,一动不动,任他摆布,他拧了热毛巾,擦拭她的身体,擦过她身体的每一处,最后,他拿一套睡衣给她穿上,又给她拉上薄毯,出门。没人说一句话。
他再次进屋时,已是深夜,屋里很黑,他没开顶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端一碗粥,小心翼翼摸索到床头,打开壁灯,灯光是淡淡的黄,她还是拧起了眉。
他扶她坐起,拿两个沙发垫让她枕在身后,喂她喝粥,她很乖,像下午时一样,他边喂边道:“你贫血。”
“我知道。”她突然顿住,抬眼看他,“你呢?”
他只看她唇边的那勺粥,“我没事。”
她垂下眸,没再说话,一碗粥很快喝完。她以为他会走,他却脱了衣服上床,关灯,拥着她睡下。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什么都没做,只静静拥着她,她睡不着,知道他也睡不着。
“妈妈呢?”
“在家里,知道你没事。”
。。。。。。
“父亲的死因,对外宣称是新党暗杀。”
“二叔的尸身在哪?”
“已经处理了。”
“。。。。。。我想尽快回上海。”
他没说话,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她突然想哭。
本以为一夜无眠,却不想一夜好眠,身心受到重创,筋疲力尽的恋人,相互依偎,汲取对方怀抱里的温暖与力量,即便,他们有家仇。
两天后,北平火车站,开往上海的列车已经靠站,拥挤喧嚣的乘客队伍中,一名高挑的年轻女子分外引人瞩目,她穿一件普通的白衬衣,风华却是掩不住,只是脸色有些许憔悴,似乎大病初愈。
这天的天气原本很好,却在下午时变了天,铅灰色的云层重重压下来,那样底,像是压在人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月台上,萧佑城一身黑衣,是刚刚参加完父亲的葬礼。这样耀眼的两人,自然容易在人群中看到对方,常霏先上了车,代黎走到萧佑城身前,低头,无话可说。
天色更加阴晦,铅灰渐渐变成了墨蓝,且刮起风,很大,吹动他们的黑白衬衣,火车已经鸣笛,代黎低声道:“我走了。”刚转过身,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将所有的不舍爱恋悲痛无望。。。。。。承载进这个分手的拥抱。。。。。。
最后,他在她耳边说,“我一定是这世上最不孝的儿子,你杀了我父亲,我仍爱你。”
她心头剧烈的抽痛,几乎要脱口告诉他,那不是她的意思,可她到底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这次,她早晚也会为父报仇。
她上了车,外面的天色更黑,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了,月台上几乎已经没了人。只他,还站在那里,挺拔又孤独的身影,与车上的她,隔了车窗,隔了仇恨,俩俩相望。。。。。。不知有没有那么一天,能做到俩俩相忘。
天地间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跟着一声巨响,雨瓢泼而下,那样大的雨滴,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响,豆子一样。她只看向窗外,他没动一下,只看她。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打湿了他的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那样的狼狈,他不理,只是看她。
“哐当哐当”,火车缓缓开动,他的身影渐渐往后退,她的手攀上窗,却只触到冰凉。雨水阻隔了本应开阔的视野,他身影的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而她已经泪流满面。
秋涛黄浦,滔滔入江,再随着滚滚长江,奔流到海。雨丝纷纷扬扬,落入水面,像是回归母亲怀抱的孩子,立即相融其中。
旧衣脏裤的码头工人们,蜷缩在仓库外檐底下躲雨,哆哆嗦嗦,分享最廉价的烟草卷。风携着雨丝打进来,时常会将烟头微弱的火星浇灭,工人们破口大骂,将长久郁积于心中的苦闷宣泄,下了三天的雨,没活干,也就没钱拿,不少人家里的米罐,已经快要见底了。
穿着油绿雨衣的年轻邮差,骑着自行车,车轮溅起水花,将泥点子溅上码头工人的裤腿,无人在意。邮差离开码头,穿梭于宽阔的马路,或狭小的弄堂,偶尔也会有顽皮的男孩子,冒着雨,跟在邮差车后跑,一个不小心,摔倒进水洼里,满身泥污。
邮差骑着自行车来到英租界,在一座欧式庭院外,找到了写有“代府”二字的门牌,从油布包里拿出洋文信,对照中文地址,是这家没错,按响了门铃,很快出来一位门房老伯。投递完信件,邮差骑上车,又往下一家去了。
宽大的客厅,没有开灯,因为外面下着雨,显得有些暗,墙角的落地大座钟,秒针“嘀嗒嘀嗒”的行走,与窗外的雨声应和着,愈发单调。座种旁挂有一只月历牌,前一页撕得不干净,还遗有月历纸的边缘,日期却是没遮住,十一月七日。
“你输了。”低沉慵懒的女声响起,听不出半分喜悦的情绪。
陈小引放下手中的棋,“还玩么?”
代黎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走到窗口,看着庭院里那块常绿草坪,本过了青草茂盛的季节,却被雨水冲刷的分外油翠。
“下了三天了吧?”代黎轻啜一口茶,仿佛自言自语。
“嗯,三天了。”
“码头上的工钱还是照常算吧,世道本就不好。”
陈小引正答应着,小香走了进来,“大小姐,有一封洋文信。”
代黎放下茶杯接过来,看一眼信封,微微舒展了眉,“是福特医生寄来的。”福特医生虽然回了美国,却一直与代黎保持联系,交流代默祥的病情。
代黎站在窗口将信看完,又重新折好装好,暂时搁在了窗台上。陈小引突然开口:“黎黎,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叔为什么会失踪?你为什么不跟萧佑城结婚?”
许久的沉默,陈小引站在沙发旁,看窗前那抹纤细的背影,熟悉的单薄,不熟悉的孤独,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叫人心疼的孤独感。
代黎复又端起茶杯,捧在手心里,早已感觉不到茶水的温热,她看向窗外,远处灰白色的天空,淡淡开口,很轻的声音,“我已经不记得了。”
送走了陈小引,代黎站在廊下,伸手向外试了试,雨量不是很大。回屋里告诉常霏,说刚收到了福特医生的信,要去一趟医院,常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嘱咐她加件衣裳。
司机老刘见她要出去,将车子开到了门外,代黎却从门房拿了把伞,与老刘招呼一声,步行出门。
她穿一件米白色长风衣,撑一把黑伞,独自走进凄迷雨雾,那身影,越发显得消瘦孤单。
走出租界区,街上还是热闹的,在行至南京路一带时,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头,看见不远处,一名年轻少妇立于百货公司门口,烫了卷发,穿了鲜艳的胭脂红大衣,在人群里分外显眼。少妇见她回头,也不顾外面有雨,踏着高跟鞋,“噔噔噔”跑了出来,一脸的惊喜,“代黎!我就知道是你!”
何宁娇中学毕业后,随着父母去了北平,此番是第一次回上海,许多年过去了,自然要感慨一番上海翻天覆地的变化,问代黎,“我们从前常去的那家店,大闸蟹的味道还正么?”
代黎微笑,“挺正的。”于是一同去了云湖居。
何宁娇是坐了车出来逛街的,司机将她们送到地方,相对坐下点完菜,何宁娇道:“我昨天刚到的上海,想着去找你呢,这么巧就遇上了。”代黎笑了笑。
何宁娇看她一眼,想说什么,硬生生吞了下去,菜上的很快,那一盘大闸蟹摆在中间,何宁娇却又不吃,代黎问她怎么了,她笑的甜蜜又羞涩,还有几分懊悔,“看见才想起来,医生让我忌口,我又怀孕了。”
代黎一愣,随即笑道:“恭喜!”
何宁娇终于找到了入题口,对代黎道:“你与少帅若是能有个孩子,怕是也闹不到今天这步田地。”萧佑城与代黎的分手,外人并不知道真相,大多只猜测因婚礼那天萧大帅遇刺,萧夫人嫌代黎命格太硬,还未进门就克死了公公,坚决不再同意他们的婚事。
代黎仍是笑了笑,夹了只蟹吃起来,何宁娇只慢悠悠喝茶,看着代黎,半天才缓缓道:“你变了。”
代黎点点头,一本正经,“变老了。”
何宁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点倒是没变。”很快又敛了笑意,“少帅也变了。”抬眼看了看代黎,继续道:“我们妇人家,虽说是不问政事的,可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上次公公在家里招待秘书处几位秘书,听他们议论说,现在的事情愈发难做了,少帅的脾气越来越难以琢磨,阴晴不定,便是孙先生,也是动辄被喝责。”
代黎埋头吃菜,似乎没什么反应,何宁娇又道:“这两个月,夫人守完丧,开始留心起少帅的婚事,大帅府里,隔三差五就会请一些未出阁的名门小姐去做客,少帅如今是北军是统帅,这样年轻,人又俊朗,没有哪家小姐不想嫁的。”说到这里,何宁娇悄悄留意了代黎,见她神色如常,方才说了下去,“夫人还在别院里举办了几次舞会,请的大多是千金名媛,我陪妹妹去过一次。。。。。。哎,一整个晚上,少帅一支舞也没跳,只是站在阳台上抽烟。”何柠娇盯看着代黎,“也不知道那一晚上,少帅都在想什么。”
代黎终于放下筷子,敛眸沉默了稍许,忽而一笑,“谢谢你的好意。”
何宁娇皱起了眉,“代黎,你还喜欢他,我能看出来!少帅心心念念仍想着你,任谁都看得出来!我就不明白了,只要你们坚持,夫人还能真跟你们耗一辈子?”
代黎抿了抿唇,还是那句话,“谢谢你的好意。”
何宁娇摇了摇头,只是叹气。
吃完饭,何宁娇坚持将代黎送到医院,代黎下了车,走出几步后,何宁娇又唤她,“代黎,少帅快要来上海了。”代黎讶异回头,何宁娇坐在车里看着她,“虽说不是迁都,可少帅好像想在上海长住。”
车子开走了,代黎静静站在医院门口,雨已经停了,天边升起晚霞,漫天的红色,火一样燃烧,将她的衣,她的发,她的脸,她微怔的神情,全部染成了红。
萧佑城一行人来到上海,并不算低调,轿车军车,浩浩荡荡连着十几辆开进都督府,引得路边行人纷纷驻足观望,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上海摊,就连路边擦鞋的毛崽子都知道,少帅来上海了。
事隔两年,少帅再次来到上海,以这样大张旗鼓的方式,更有小道消息在悄悄流传,说少帅此后会在上海常住。各色的舞会宴会茶会一时间空前繁盛,送到都督府的请帖,每天都有厚厚的一叠。
眼见步入深秋,清晨,汽车顶上笼了薄薄一层霜,远远望过去,像是覆了雪。郑家言停下车,没敢按喇叭,机灵的男仆很快赶过来接手,将车子开进了车库。
进了屋,才发现自己料错了,妻子已经起了,沙发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布料衣样,裁缝拿了卷尺与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