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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井拿开帽子，睁开了眼睛，一片刺眼的光晃得他皱起了眉头。
“坐上来行吗？”
车外站着两个身穿白衣服的姑娘。说是姑娘，其实也就是一个十六七岁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眼睛大大的，两张脸长得像极了。
“我们坐上来行吗？”
松井连连点头，坐直了身子，打开了后边的门。
“请。”
他把帽子重新戴好。
姑娘们长长的娃娃头一甩，钻进了车里。
松井发动了引擎。
“请问到什么地方？”
“哦，有一个叫彩虹森林的地方吧？”姐姐问，“我们想到那里去。”
“我知道了。”
松井踩下了油门。
松井转动起方向盘来，他发现脑子里好像长出了一片薄荷的芽似的，格外地清醒。
（亏得睡了一会儿，这下好多了，就像早上一下子醒过来一样。）
后面的座位上鸦雀无声。
（这两个孩子相当安静呢。）
开过第五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松井听到了两声轻轻的叹气声。
开过第六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松井听到了两声重重的叹气声。
过了第七个十字路口，两个人发出了轻轻的、轻轻的笑声。
然后就又鸦雀无声了。
（是姐妹俩吧，长得好像啊！）
一排排的房子，终于变得稀稀拉拉了。
旱田渐渐地多了起来，很快，又变成了一片片水田。
稻子被割得干干净净，田里到处是剩下来的发黑的稻捆。
从后面传来了说话声。
“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能见到爸爸了。”
“能见到妈妈了。”
“是啊是啊，能见到妈妈了。”
“能见到大家了。”
“大家！大家！”
“大家都长大了吧？”
然后，两个人又轻轻地、轻轻地笑了起来。
过了桥，道路一下子变窄了。
看到远处的彩虹森林了，眨眼就开到了。
“啊，司机，就停在树林的入口吧！”
姐姐说。
“停在这样的地方行吗？”
妹妹从边上插嘴：
“行啊，走几步路就到了。上次阿彦不是说过了吗？”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在彩虹森林的面前停住了。
“司机，请告诉阿彦不用担心我们了，拜托了。”
“阿彦是谁啊？”
松井问道。
可是两个 人没有回答就下了车，白白的衣服闪闪发亮，轻轻地飘了起来。
“谢谢。”
两个人行了礼，一转身，就钻进明亮的树林里去了。
（咦？）
松井急忙下了车。
“喂——”
两个人头也不回，一个劲儿地向前走去。
“喂——”
松井开始跑了起来。
脚下响起了干枯落叶的声音。
树叶几乎都落光了，只剩下了红色的枫树，像一团团暖融融的火，还散落在秋天的树林里。
（再怎么拜托我，我也不知道阿彦是谁，在哪里呀！不要说阿彦了，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还有，好像根本就没想到要付车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乘客？）
跑着跑着，树丛的对面出现了一片水面。
（咦……那不是彩虹沼吗？是的呀，是彩虹沼。对了开车要绕远路，从这里穿过去就近多了。）
松井站住了。
（天鹅！）
水塘里有好多天鹅。
（已经从西伯利亚飞来啦。）
五十只，六十只，不，足有七八十只吧，就像是白得耀眼的大花，盛开在映着秋天天空的蓝色水塘的正中央。
“嗬嗬！”
松井叫了起来，他看见两只天鹅从这边的岸上滑着游了下去。
（哎呀，两只。）
水塘里顿时热闹开了。
从对面游过来十几只天鹅，马上就把这两只天鹅给围住了。
围成一群的天鹅一起仰起头，对着天空高声叫了起来。然后，它们掉了一个头，朝着同一个方向往回游去。
一直呆站在那里的松井，又听到了和刚才一样兴奋的对话：
“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能见到爸爸了。”
“能见到妈妈了。”
“是啊是啊，能见到妈妈了。”
“能见到大家了。”
“大家！大家！”
“……”
车子马上就要到林道公园了。
那个名叫阿彦的人，已经等在银杏树下了吧？
松井今天早上一打开报纸，一下睁大了眼睛。报纸上说，养在林道公园池塘里的两只天鹅，昨天不见了。
报纸上还说，这两只天鹅的飞羽都被剪掉了，不可能飞走。是被偷走了，还是被杀死了，饲养员担心得不得了。
（这位饲养员，会不会就是阿彦呢……是，大概就是阿彦吧！）
松井马上就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找那位饲养员。
然后他问道：
“突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您是叫阿彦吗？”
“啊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
松井的话打住了。
他接着说：“见了面再说吧。我想先告诉你的是，天鹅们都还好。”
看到对面的银杏树了。
他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白头发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扬起手，朝这边跑了过来。
第七章 半夜的乘客
月夜下的道路。
出租车在染成蓝色的银杏树下，向前飞速行驶。
松井一看表，正好是十二点，半夜了。
（昨天和今天，不，是今天和明天之间啊。）
松井正这样嘀咕着，灯光中，一辆白色的玩具车从边上冲了过来。
“啊！”
松井用力踩住了刹车。
车尖叫着停住了。就在它前面，一辆小小的玩具汽车“嘟嘟嘟”地鸣着喇叭，横穿过去。
（半、半夜里……被人扔掉的玩具的发条，突然松开了吗？）
松井正要踩油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里是十字路口吗？）
不知什么时候，松井的车，竟停在了宽阔的十字路口上。
而且，他看到左首的道路上，一辆普通车子大小的白色汽车开了过去。
松井有点头晕，急忙回过头去。
（怪了。不……说不定这条路，是一条回公司的近路呢。）
松井这样想着，便把方向盘往左面转去。
这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
马路两边，百合花形状的路灯像什么标志似的，放射出白色的光芒。
（一条让人心情舒畅的路啊。）
咦，路灯下站着三个穿得奇形怪状的人，正一边笑，一边招手。
（哈哈哈，简直就像是假面游行。）
三个人打扮成了小丑、女孩和熊。
小丑的尖鼻头上，涂着鲜红的颜色，眼睛上画着长长的睫毛。头上戴着打弯的帽子，身上穿着肥肥大大的黄衣服。
大眼睛的女孩，戴着金色毛线做的假发，穿着件粉红色的长衣服。
熊呢，从头到脚套着又松又软的金褐色的玩偶服。
（这身打扮，要数他最暖和了。）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正好停在了这几位半夜的乘客面前。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小丑用树和树摩挲般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坐了上来。
“多么迷人的夜晚啊！”
女孩用尖尖的、可爱的声音说，也坐了上来。
“多么愉快的夜晚啊！”
最后坐上来的熊的声音，既稳重又温和。
三个人一钻进车里，乐滋滋的，你挤我，我挤你，咯咯地笑个不停。
“请问到什么地方？”
松井扭过头来问。
“啊呀呀，不知道啊。”
小丑吃了一惊。
“我们还没问呢。”
偶尔，是有这样冒冒失失的乘客呢。
“可是，叔叔，您不是也去吗？不是在去的途中吗？”
女孩用尖尖的声音说。
“去是去，去乘客去的地方……可是，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呢。”
听松井这样笑嘻嘻地说，熊不紧不慢地说：
“不过，路不是一直往前、一直往前的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啊哈哈，是这样！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这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松井被乘客的话逗乐了，踩下了油门。
就这样，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向前驶去。
后面的三个人兴奋得不行，坐都坐不住了，连松井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了。
（半夜的乘客，一般都累得不行呢。）
不多一会儿，一辆大公共汽车“突突突”地追了上来。
（咦，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公共汽车呢？）
而且，车窗里的人，全是清一色怪里怪气的打扮。
小丑，猪，熊，士兵，狮子，男孩，女孩，公主，魔女，国王……
这时，后面的车子超过了松井的车子，好像在说我们先走了似的，还“嘟嘟嘟”地鸣着喇叭。
（嘿！）
车里穿着兔子、狸猫和狐狸服装的三个人，冲着这边招手呢。
（现在流行这种打扮吗？）
松井的脑袋有点糊涂了。
坐在后面的小丑、女孩和熊兴奋地唱起歌来了。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针。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线。
嗨！
美好的夜晚。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糨糊。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布。
嗨！
漂亮的夜晚。”
（我知道了。因为是满月，在什么地方举行假面舞会吧……）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刷子。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毛笔。
嗨！
愉快的夜晚。”
很快，夜空中就升起了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气球。
“看，看，就快要到啦！”
女孩兴奋地尖叫起来。
“哎呀，大家已经跳起舞来了。”
小丑出声地笑了起来。
熊“嗯嗯”地点着头。
前面的车子亮起了红色的尾灯，放慢了速度。
（还相当拥护呢。）
车子终于在一个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车一停，松井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今晚有什么活动吗？”
“奇怪，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小丑耸了耸肩说，“我们不是刚刚开过玩偶大道吗？”
“玩偶大道？”
“你看你，我们，不全都是玩偶吗？”
女孩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咯咯咯地笑了。
“什么？”
松井目瞪口呆，熊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在圆圆的月亮之下，不管多么破、多么脏，我们都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然后，在昨天与今天之间，不，是今天与明天之间，走过玩偶大道，来到节日广场……看，我也能用自己的脚站立，用自己的手开门，就像这样。”
熊一边这样说，一边下了车。
“我们也能走到外面呢。”
“叔叔，你也快来吧。”
女孩下了车，最后是小丑，他按着帽子下了车。小丑把脸贴在车窗上，亲切地眨眨眼睛，说：
“你把车停在那边，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松井怔住了。
（说什么哪？我可不是玩偶，我不是一个小小的玩偶！）
正在这时，后面响起了“嘟嘟”的哨子声。
“请朝前开啊！”
反光镜里，映出了后面的三辆车。
没办法，松井只好按着箭头指引的方向，把车朝前开去。
结果，开进了停着好多辆车的停车场。
一个明亮的月夜啊。
把车停在了停车场，松井走出车外，吃惊地朝四下看去。
（这些车，全都是玩具？可是我、我的车，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和玩具一般大了呢？太奇怪了。）
仔细一看，停在这里的车，确实和真的车不一样。
车里的玩偶们，都下车了吧？从远处传来了歌声和笑声，唯有这里静得有点出奇。
“司机！”
“叔叔！”
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三个人因为担心他，来接他了。
“快来吧，快来吧。”
小丑和女孩把松井夹在了中间，拉着他的手——他们的手，是温暖的手呢——熊跟在后面，像是推着他们三个人似的，朝着喧闹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针。
月亮的光辉是，
银色的线。
嗨！
美好的夜晚�